66 朝与佳人期(1 / 1)
重家堡书房。
重复对重千斤温和一笑。“千斤,有件事跟你说一声。”
“爹爹有何吩咐?”
四年的光景,锐利的少年锋芒内敛,沉稳得多了。
“我要你与慕少艾成亲。”
“什么?”重千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要你娶慕少艾为妻。”重复对他的反应很是泰然。
“爹爹!”重千斤还是不可置信,怒道,“我不娶!”
“你没听清楚?我是跟你说一声,”重复淡淡地,却不容反驳,“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不娶。”重千斤怒极。
莫名其妙,为什么突然要他娶那只猴子?
“就这个中秋,”重复完全不理会他,“自己准备一下。”
“爹爹,”重千斤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为什么?”
“帖子我已经发出去了。”重复喝了口茶。“你有特别要请的人,就跟我说。”
“没有!”脱口而出,发现不对,声音更大,“我不会成亲的。”
重复淡淡瞥了涨红了脸的重千斤一眼。“重穿还活着。”
“我不……啊?”重三少的脸,瞬间由红转白。“爹爹,你,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重复心里暗叹一声。“想要她继续活着,想要你大哥活着,就娶了慕少艾。”
不再看呆若木鸡的重千斤,顾自出了房。
半晌,重千斤抬眼望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变了。
————————————第二垒————————————
“你莫要跟爹爹拗。”重千金斜倚在铺了白狐皮的卧榻,一边往嘴里塞着水晶葡萄。“从小到大,你拗过他一次没?”
没有。重千斤只是站着,倔强地站着,也知道这种倔强没有用,然而他只能这么做。
重千金白如腻脂的手指,拈起碧透晶莹的葡萄,鲜红的舌头只一卷,就收入口中。
贝齿轻咬,那汁液溢出,漫过红唇,浸润一片春意。
黑水银一般的眼珠溜了重千斤一眼。
“重穿的母亲,叫陆机,是前朝的灵犀公主,爹爹的表妹,你可知道?”
重千斤哼一声。“那又如何?”
重千金“噗”的一声,艳唇轻吐,一粒细小葡萄核打到他后脑勺。
“嗷!”重千斤摸脑袋,“重千金!”
这会子还有心思耍我玩?
“啧啧啧,”重小姐摇头,“你真是越来越笨。”
“我们的这个表姑姑,自小就喜欢爹爹,你说,她的孩子,哪儿不好送,偏偏放我们重家堡,这里面啥缘故,你还不明白?”
重千斤只一想,脸刷得白了。
他是不耐烦用脑子,不代表他没脑子。
如果真是这样……整个人突然发起抖来。
不,不会的,这太台湾小言了,太老套韩剧了!
作者不会让它发生的。
—————————————第三垒———————————————————
“你来做什么?”重千斤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很不耐烦地,“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身体里,有个小重千斤,一直在叫嚣: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我来劝你娶我。”慕少艾轻松说完,抓了他桌上的点心吃起来。
“你……”重千斤头大,这姑娘根本不按牌理出牌,换了一脸讥诮的表情,“连你也来劝我?”
慕少艾一对清泉流波的大眼直勾勾看着他。“重千斤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重千斤愣一下,皱起眉头。“什么?”
慕少艾拿点心对着他,嘴里还嚼着一口,“你角的你还要翻多的一地吗?”
(作者翻译:你觉得你还有反对的余地吗?)
重千斤脸部抽搐,咬牙启齿:“你说什么?”
慕少艾翻个白眼,摆摆手,管自己认真地吃起点心来。
重千斤气得,鼻子恨不能登录月球,连盘子端起塞进她怀里。
“走走走,要吃出去吃个够!别在我跟前晃。”
慕少艾摆手,冷冷看他一眼,倒叫他动作一窒。
慢条斯理吞下最后一口,又抓起他的茶杯喝水。
然后,摆出从来没有过的认真表情,对重千斤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小穿真的死了?”
重千斤身子一颤,怒视。“不可能。”
不会的,不可能。
手却情不自禁地攒紧。
慕少艾看着他的眼睛,深深注视。
“如果她真的不在,你对我来说,就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是,惟一让我感觉,还跟她在一起,她还活在某处的那个人,所以我,一定会跟你在一起。”
“我想,你对我,也是一样的吧。”说完,走了。
重千斤站在那里,默然。漆黑的眼眸暗淡沉静。
是的,我的确,跟你一样。
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也是这个缘故吧。
眼前人影一闪,却是慕少艾又回来了。
狐疑的目光下,对他晃晃点心盘子,“刚才走得急,忘了拿。”
露齿一笑,精灵无匹。
重千斤一时眼花。
——————————————————新年线—————————————————
关心拉着重穿。“小穿,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才刚过完年。”
重复笑:“你傻啊,姑娘大了,春心动呗。”
重穿也不反对,点头。“大堡主说的是。”
重要忍不住给她脑门一记。“这脸皮厚的!”
重穿撅嘴。“还不是像爹。”
大家笑,重穿很高兴。
除了千金姐姐,这么多年了,可以如此齐全地一起过个年;两位堡主拿到二师兄的骨灰,虽然神色黯然,却没有一句多余话给她,叫她又是难过,又是庆幸。
三少和少艾结婚后,人前不亲近,看模样神气,还是合契的。
三少,偶尔也会跟自己讲几句话了。
虽然不过是,“吃了?”“才起?”这样的寒暄,到底是有了回应,真好。
这样,自己就是走了,也是安稳的。
慕少艾过来,拉住重穿手。
“小穿,你要找到你的幸福哦。”笑如雪莲初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
白玉做的,非常德行的一只小鸟。
“你还记得么?在健康的时候,我买下这个簪子,觉得很像你。后来回家,找了最好的白玉,让匠人重新雕了一个,只是一直没机会给你。”说着,给她插在头上。
今日某人做男装打扮,只梳了一个髻。
重穿眼里闪润,负手转了一圈。“如何?还入慕公子法眼不?”
慕少艾嘻嘻一笑,举手一揖。“重公子风流蕴藉,冠绝草原!”
两人都想起当日乔装白衣逛青楼的经历,对视莞尔。
“嗤。”重千斤忍不住白一眼,“就你那样?”
“我这样怎么了!”重穿怒了,你自己帅绝人寰,还不让别人偶尔翘个尾巴?
重千斤一对上他的琥珀双瞳,突然语塞,眼珠黑不见底。
重穿心里一跳,也不敢再看他,冲大家挥挥手。“我走了!”
转身迈步。
慕少艾赶上几步。“小穿加油!”
重穿停住,回头,笑。“要是真的不收我,你和三少养我不?”
慕少艾眼睛亮若星辰。“养,怎么不养?”笑意绽开,俏若三春之桃。
——————————————我是一路风尘———————————————————
京城,寒王府。
龙七和气又疏离地冲眼前的少年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们世子从不随意见人。”
少年一身米色布衣,身量不高,一笑两个酒窝忽隐忽现。
抱下拳:“请这位大哥代为禀报,就说小重求见!”
龙七偷瞟一眼这脖子精光水滑的少年。
“这位姑……公子,我们世子真的不随意接见外人,你还是请回吧。”
少年还是笑。“小重不是外人,大哥就帮忙禀告一声,就一声。”
龙七被她殷切的眼神看得甚是心慌,低了头道:“公子,实在是世子吩咐了,不见外人,尤其,”飞快看他一眼,“尤其是叫什么小虫小蚁的。”
少年呆了一下。“那,那你就说,是师姑来,不,师姑派我来看他的。”
龙七心里暗叹一口气。师姑啊,其实寒王府上下,谁不认得您呢?
但,世子有命,不敢违抗啊。
“这位公子,世子还吩咐了,除了小虫小蚁,最近一段时间,会有人冒充什么师姑师侄的,上门来打秋风,叫我们一定挡下了。”
言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褡裢,“当然了,我们世子也不是那凉薄之人,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是专门为公子备下的,总不能叫你白来了一趟。”
重穿直勾勾地看着那褡裢。
“他的确不是那凉薄之人,但绝对是个小气之人。”
这家伙,太狭隘了!
扭头就走。
龙七很想叫住她,但上头有命,到底没有叫出声。
————————————————我是王府院墙————————————————
寒王府内小院。
“重姑娘看到银子,转头就走了。”
“就走了?”站着那少年长身玉立,双手持握一上好檀香扇,负在背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这么点气都不能受?”
“要不要派人跟着?”龙五在地下偷偷瞟窥上意。
“跟什么跟!”少年声音冰冷,低声道,“这么没诚意。”一会儿,回头怒斥,“还愣在这里作什么?”
龙五一呆,“世子有何吩咐?”
您又没下令,我不正待命么?
“该干嘛干嘛去!”少年修眉倒竖,“非得事事吩咐?”
该干嘛干嘛?问题是现在他到底该干嘛啊?想一想,龙五悟了。
“是,属下明白。”一面偷偷擦去冷汗。世子的青春期可够长的。
唉,这年头,打工不易啊。
正要吩咐跟上人,下面来报。
“禀世子,重姑娘才走几步,又回来了。”
少年面色稍霁,冷哼一声。“怎么还不死心?又回来作甚?”
龙五听到这话,着实抖了一下。
却听下面人回答。“那个,重姑娘回来取了那二十两银子,又走了。”
“咔嚓”一声,少年手中的扇子折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说—什—么?”
龙五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我是一只红杏跳墙来线————————————————
重穿拿着二十两银子买的墨汁,站在寒王府门前打望,一会儿,拎着水桶,走到绵延十里的雪白院墙外,站住。
龙七远远看着,捏一把冷汗,又有些期待。
这姑娘,莫不是让世子气傻了?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抄起杂货铺里新买的拖把,往那大桶墨汁里一蘸,双臂平举,气势恢宏地在那雪白院墙上挥舞起来。
笔走龙蛇,文心雕虫。
书毕,眯着眼欣赏了一会。
————院内。——————
龙五跪地禀告,面色阴晴不定。
“世子,那重姑娘又回来了,拿墨汁在王府院墙外写了两行大字!”
“哦?”那少年背影一松,故作冷淡的声音,听来却有几分欢喜,“写的什么?”
“这……属下不敢说。”
“叫你说你就说。”
“是。姑娘写的第一行是:仗势欺人,小肚鸡肠!”
少年身子僵住,默然半晌,咳嗽了一声,嗓音低哑,道:“然后呢?”
“姑娘写的第二行,第二行……”偷眼看看少年。
少年怒了,“说啊,哑巴了?”
“是,世子息怒。姑娘写的第二行大字是:寒宝来你个厚脸皮!拿人东西不还!”
除了小肚鸡肠的寒世子,所有人都开始无声抽搐。
龙五那角度看得分明,虽然寒少爷拼命忍耐,但他面上的酒窝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主人。
然后,心里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数到第五遍,终于听到世子故作不经意的口气道:“走吧,陪本世子去瞧瞧,到底我拿了她什么东西不还了?”
一行人施施然来到门口,龙七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
“世子,”欲言又止。
寒大少爷很是矜持地:“听闻门口有人捣乱,可有此事?”
龙五实在有些顶不住了,世子啊,您还真沉得住气,我都替你憋得慌!
却听龙七发抖的声音:“回世子的话,方才的确是有人捣乱来着,不过,”
寒大少爷心里一紧,“不过什么?”
龙七跪下磕头:“不过,那位小公子在墙上写了几个字,就走了。”
寒少爷大怒:“你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拦住她!”
龙七只是磕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我是该死,明明是你吩咐拦人。老实说,这姑娘能坚持那么久,已经很厚脸皮了。
龙五则心里暗叹,世子啊,你当时在屋里,少装二十秒的酷,不就皆大欢喜了?
寒无衣看着雪白墙面上,墨汁淋漓的两行大字,气得大喊一声:
“我来还你东西了,你人呢?”
“到底是谁小肚鸡肠昂昂昂昂~~~~~~~~~~~~~~~~~”
整条街的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寒王世子,就是这样一个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