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棋逢对手(1 / 1)
炭火在精致的炉中缓缓散发着热气,听雪楼主楼白楼的密室里温暖如春。绯衣女子面纱后的眼睛冷漠如冰,她淡淡扫了一眼手中的文牒:“蔺宇死了。”声音亦是冷漠的,近乎无情。
对面的白衣公子本是拿着手炉静静把玩,垂目思索着什么,清俊的侧脸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他闻言抬眼,目光似是淡漠却锐利非常,接着伸出右手:
“给我看看。”
他的手骨节修长,苍白却好看,俨然一个书生的手。然而这却是用来杀人的,当听雪楼主萧忆情夕影刀出,天下无人敢正气锋芒。
当年刚及弱冠之龄的萧忆情继承父业,成为当时名镇一方的听雪楼楼主,初入江湖便挑起如此重担,与听雪楼想熟识的武林人士都认为听雪楼方才起步的基业将就此衰亡,却不想那个年轻病弱的白衣公子竟然在不长的五年里,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凭着他过人的手腕心机与狠辣的行事作风,将当时只在洛阳有名的听雪楼的势力,遍布长江以南及整个黄河流域。
然后是血魔之女舒靖容的加入更让他如虎添翼,在半年前一举大破霹雳堂雷家,接着收服江南第一剑客江楚歌,逼走金陵苏家、姑苏慕容家,南宫家成为听雪楼在江南最大的分堂,威震南方诸帮,武当退避,一时无人敢动。
人们称他们为——人中龙凤。
他们,也当得起这个称号!
“咳咳……又是无心吧……”白衣公子嘴角上挑仿佛是在笑。
江湖第一杀手无心,几乎与舒靖容同时崛起于武林,声明斐然。然而无心出名的原因不仅是其从成名至今从未失手,更是因为那个特殊的规矩——既杀对象,必杀雇主。
所以,若不是与对方仇深不共戴天,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而又无能为力,是不会雇请无心去杀人的。
而江湖仇杀,人心险恶,血海不断恩怨不断,无心的生意断断续续,那用以做标志的红梅也四处飘撒,江湖好汉、朝廷栋梁,个个避之不及。
便是在半月前,岚雪阁得到消息雷家生还遗臣凑集大量珠宝,雇请无心刺杀听雪楼主萧忆请于洛阳!
雷家被听雪楼俘虏的人除了被直接杀掉,就是下蛊、废其武功让他们亲人重金来赎,这些人即使生还也等同于废物,花去那样一笔重金,自己谋生尚且困难,又哪来的力量集聚到一起,凑得金银打动江湖第一杀手?
为了祭奠雷家上下亡魂,他们不惜以死求得仇人罪有应得!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死……更是一种快乐?
一朵梅花从文谍中飘出,“小心!”绯衣女子心下一惊出手如电夹住落红,当看到那仅是一片梅花之时,她如冰封的瞳仁里忽然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错愕。
——还以为,又是有人想借机刺杀楼主……即便真是如此,以他之能,谁能耐他何?只是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习惯了,习惯了时刻提防不让身边的人受他人暗算?
——这算什么?他们之间……不过只是一纸契约的关系罢了,只是这样,罢了!
那个轻袍缓带的年轻公子看着她指尖的红梅,深邃如夜的眼睛似乎闪亮了一下:“阿靖……咳咳,这个时节不应有梅花。”
“这不是真花。”绯衣女子已经掩去眼中的错愕,“用布裁成的。”
年轻公子微微闭目,将文谍轻放在桌案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面:“看来传闻非虚,无心杀人,素来落一梅花于其上。”他睁开眼睛,本就显得女气的眸子此时蒙上了一层妖异之气,接着道:“只是这梅花却是假的,也亏的无心有此雅兴……”
“楼主难得不是更有雅兴?”绯衣女子开口淡淡讽刺,“杀蔺宇分明就是耀武扬威,恐怕无心对自己很有信心。楼主却在关心着梅花的真假。”
萧忆情扫者案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文谍,忽而从中又抽出一本,边看边从容道:“一片假梅,可以说明很多问题,毕竟那也是那个人留给我们的线索。”
他苍白的手指静静翻着素白的纸张,看上面端正娟秀的字迹,应当是四护法之一的紫陌亲手书写,内容与半月前听雪楼搜集情报的岚雪阁所送的几乎一模一样——所写的是关于无心的资料——真名、年龄、性别、样貌、背景、性情后面,均是相同的两字:不详。除了所杀之人那一栏多了一个蔺宇。
不详啊……
真可谓煞费苦心的隐藏身份。
听雪楼主盯着文谍,心念电转——无心应当是有个在明处的身份,而且不想让人知道,若那身份足够显赫,做杀手很可能是趁此之便铲除异己。不过,沙盗龙飞天、清河王凌溪、丞相范文霆、少林玄空大师、魔女玉面桃,勉强算上听雪楼主……杀这些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组织的利益。
那次人做这个杀手是为了什么?生计所迫?
雇请无心杀人的人虽说断断续续,但绝对不算多,要杀之人个个不是易与之辈。要说雇金昂贵,细细算来,从出道到现在总共赚得的银子,供这么多年花销,也只是支撑不饿死罢了,实在不值得去为此冒险。
无心……这个人究竟目的何为?
“杀蔺宇那日,情况如何?”白衣公子“啪”的一声合上文谍。
绯衣女子淡淡的将得到的情况复述一遍,习惯性地拨亮快要熄灭的炭火。萧忆请病弱畏寒,所以在这种时节里,密室中总是不缺碳火取暖。
白衣公子的目光深邃如夜,如同有千亿星辰沉入其中般一眼望不到底。他在笑,然而眼睛却是不笑的:“歌女,小厮,戏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心又成功的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厉害。这样的对手,值得一搏。”
绯衣女子看向他,冰冷的眼眸中有说不出的复杂——并骑驰骋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没有绝对把握不轻易冒险的人,只重结果不择手段。如今,却发现竟然从未看透过他,那双充满女气的迷离的眼睛,一眼无法望其端倪。
“楼主今日,说话也实在奇怪。”她冷冷的道。
“你觉得我不是无心的对手?”萧忆请抬眼看着绯衣女子,侧脸印着火光苍白俊秀,俊秀中透着凛凛的威严,宛如御风而行的龙。龙行于天下,他做的决定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阿靖,撤去这几日增派的人手吧。那是对无心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
阿靖却只是冷笑,面纱后的脸色让人看不真切。
萧忆请叹口气:“还记得雷家是如何灭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