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第二百三十一章 惟有青子衿（1 / 1）
“凝萱，好久不见。”三哥那笑容依旧同过去一样，温和的，淡淡的，仿佛一泓没有波动的湖水。
“三……哥……”我仍旧是有些不肯相信，昨天那个来我们茶社入住的贵客，竟然，竟然是三哥！
“凝萱，过来。”他仍旧淡淡的笑着，向我伸手，示意我走到他的身边。
我望着他，像是着了魔一样，双腿不听使唤了，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旁。他的笑开始有了起伏，我的内心也开始激动起来，短短的几步路却好像走了一生一世那般。
三哥将我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我能感受到他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的震动着，甚至可以听清他的每一声心跳。“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他说着，将我搂的更紧了。
“三哥，真的是你吗？”我伸出手，摸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英俊与坚毅依旧，只是面容却开始浮现着一丝丝浅浅的皱纹。是啊，我们都老了，十二年过去了，我们都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青春年少，岁月在我们的脸上都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我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我说着，双眼开始湿润。
“对不起。”他轻轻的说着，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这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开始拼命的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挥舞着拳头在他身上像倾盆大雨般落下。我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忘记了自己每次幻想见到他时会做些什么，只是不停的打他，不停的打他，我知道他一定很疼，可我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是一直捶着他的背。
他没有躲开，反而将我搂的更紧了，他应该是很疼吧，一直憋着气，即使疼也不肯出声，臂膀的力气也没有丝毫松懈。我打着打着便放弃了，只是任由他这么拥着我，心里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如今，这个梦终于醒了。
他也伸出手来，轻柔的扯掉了我脸上的易容，摸着我的脸，像是在抚摸一件十分珍贵的瑰宝般小心。
“这些年……”
“这些年……”
过了好久，我们却同时开口，这一模一样的话语竟又让我们心生感慨，不禁对彼此莞尔一笑，他又将我向怀里揉了揉，下巴轻轻的点在我的额头上，阳光照在我们身上，这一刻的温存竟是让我期待了十二年。
“怎么会来这里？”我开口问道，突然又觉得好笑，如今他已是统一天下的王者，要找到我的行踪简直是轻而易举，我这没头没脑问出一句，真是有够丢脸的。
他见我有些蹙眉，笑着伸手将我的眉抚平，轻轻的说道：“是谁曾经叫我不要皱眉的？”
我会心的一笑，此刻就让我什么都不想，在他怀里安静的待上一会儿吧，哪怕世界要崩塌我也不想理会，就让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吧。
“对了，清风去哪里了？你可有见过他？”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人出现带来的惊喜却让我忽略了另一个人失踪带来的惊愕。
三哥含笑不语，只是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却让我明白清风的消失同三哥的到来必然脱不了干系。可是那纸条上的字迹的确也是出自清风之手，那么说来，清风他已经醒了……
“凝萱，你我都老了许多呢……”三哥笑的如同春风拂过后盛开的花朵。“如今，我已是这中原的霸主，你同我回去罢……这一次，我一定能保护你，我们把落落也接回来，替她找个好婆家，再也不叫你们母女受任何伤害！”
我心里一惊，这么快，为何这么快变要从梦境中醒来，这么快就要面对现实！我正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珏儿现在位子高了，也越发没了礼仪了，来到西域也不同为父打个招呼，莫非是要为父向你行礼不成？”
我和三哥立刻分开，像是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三哥俯身向爹爹行礼：“父亲。”
爹爹看着他，良久不言语，只是叹了口气，将他扶起。三哥却摆了摆手，屈膝跪下诚恳道：“父亲，是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未能在父亲膝下承欢；也是儿子不义，未能履行对凝萱的承诺，这些年儿子虽位高权重俯瞰天下，可心里仍然满是愧疚。如今，只希望父亲和凝萱能同我一起回去，我们一家团圆，不再分离，让儿子尽力弥补以往的过失。”
爹爹脸色十分凝重，他抬头看了看我，见我面无表情，他又低下头对三哥说：“珏儿，你何错之有？自古忠孝不可两全，有得亦必有失。倘若只是牺牲我们父女，便可助你成就万世基业，那我们父女二人也无怨无悔。你还是先起身吧。”
“父亲……”许是没料到爹爹会如此深明大义，三哥有些不知所措。“您这么说，是答应随儿子回去了吗？”
“珏儿，我问你，你一生最希望得到的是否已经得到了？”爹爹没有直接回答他。
“是的，孩儿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如今便是立刻死去也没有任何遗憾了。”三哥答道。
“那么你呢，凝萱？”爹爹又把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你得到了吗？”
我低头想了想，我这一辈子最想得到什么呢？两世为人，我遭遇了很多不同的事情，亲情、爱情、友情……我一一经历过了，可是于纷乱中获得的那些却随着时光不经意间流失。我虽然在心底一直渴望着能过些长相厮守的日子，但现实却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但这十二年里我过的却是十分惬意，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想要我的性命，也不用担心喜欢的人会不会背叛我，虽然无惊无喜，却也是无忧无虑。冥冥中好像注定一般，我觉得这才是我一直希望过的生活。
倘若我同三哥回去，我要如何面对他那一众妃嫔子女？即使三哥真的可以为了我废除后宫，可我又如何能干出那些叫人家父子分离的事情，当真如此，我岂不又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了？何况回去还要面对那纷繁的国事，
若说叫三哥放下一切跟我到西域生活，即使他也有这个想法，那也很不实际。就算他真能放弃整个中原，放弃他的所有心血，可放弃之后呢？他真的会和我一起过这种平凡无味的日子吗？
我瞬间冷静了下来，所有激情像是被冷水浇灭了一般。我抬起头，淡淡的同爹爹说：“爹爹，女儿也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女儿不会同三哥回去，我会一直在苍梅镇把茶社经营下去，我会伺候爹爹终老，我会养大小喇叭，我会等着落落回到我的身边。”
“凝萱，你说什么？”三哥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我说，我不会和你回去。现在的生活，便是我想要的。”
“凝萱，不要闹了，若是你不同我回去，那我便……”
“三哥，你现在已经贵为国君了，还能如此胡闹么？”我打断了他的话，“今时今日，整个中原的百姓都要依靠你才能过的更好，你怎可如此儿戏？你我都清楚，我性格清淡，做不了一国之母；性格狭隘，看不得你和别的女人亲近，更受不了那些大臣们说我不好。倒不如就让我在这儿清清静静的过完此生。”
“你放弃了吗？”三哥有些激动，他拽着我的手臂有些用力，“这些年我都没有放弃过，哪怕站在最高的位置，我都从未放弃过，从未忘记要和你一起生活的誓言吗，为何你要放弃？难道你真的不要我们的过去了吗？如今，你我可以在一起了，就只差这一步了，你为何要放弃，凝萱，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