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随心而走（1 / 1）
红色的天地，极致的红，扑扑染染，渲染了整个迷途畔。
一弯小桥悬空而立，桥下那湍流的河水，就是所谓的忘川水吗？葳蕤想。
不时有幽魂飘过，没有想象中憎恶面容，只是木然的很，呆滞的眼神，茫然的飘荡，不久便被小鬼拖着走过忘川途。
葳蕤在这里徘徊了很久，久得她都觉得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也是，没有他的日子，没有了她的孩子，只有她孤身一人，怎能不寂寞，葳蕤笑笑，在没有任何动静，只能听到沙华声声的孤寂空间，这笑显得凄凉而绵长。
好奇的走到河边，河水湍急，流向不知名的地方，脚下一滑，连滚带爬地滑过去了好远，险险才在河边停了下来，河水离口边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身体一抖，葳蕤恐惧的连忙退后，忘川水，只要一口，前尘往事，烟消云散，猛然摇了摇头，再不敢去望那潺潺的水流。
我这是死了吗？是了，都到了这个地方，哪能还活着？葳蕤苦涩的想到。
泪眼迷糊中，似乎看到了他——小时候的他！清澈的河水中，分明是他的脸，那左颊的小酒窝，正灿烂的对着她笑……
“阿彻”，葳蕤扑了上去，手抓水面，波光中，水面起伏，那人的身影却依旧清晰，心头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盛，手却再也不敢去触碰那河水，只是紧紧地盯着，阿彻……
水中场景转换，这是哪里？红色的地方，到处都是红色，那样的凄迷，是了，不就是她身处的地方吗？转头四望，除了她哪里还有什么人？
影像中，小孩憋着嘴，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看样子，仍是小时候的刘彻，只见一个女子牛仔短衫，轻柔拍着他的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孩子就扬起了欢快的笑脸。
葳蕤楞然，那女子，那眉那眼，分明是她，那服装，最是熟悉也最是陌生，因为那是她前世的衣服。
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殷红如血，花丛中，女子抱着孩子，轻轻哄着，那孩子只到女子大腿处，高兴的挥舞着小手，欢快的述说着什么。
眨眼间，场景再次转换，一群鬼差忽的而至，拉走了女子，只留那孩子在那里大喊，想要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再次哭了起来，虽听不到那哭声，却声声哭在她的心头。
“阿彻，别哭！”葳蕤心疼地扑了过来，仍只是抓住了一手的水渍，瞬间从手掌中滑落。
水波摇晃，景象中亭台水榭，葳蕤的目光瞬间便聚集到了那一池的潭水……那一池的潭水，是她和他宿命的开始。
再不用看，闭上眼，冰凉的泪水顺着腮边滑下，落于水中，激起一轮轮轻微的涟漪，画面中，正是女子救了孩子的那一幕，那孩子的口型分明是，“原来，真的有你！”
一梦千年，千年已过，她和他就这样永不相见了吗？心仿如针扎般，葳蕤不禁弯下了身，蜷曲着双腿趴伏在地，再不敢去想……
忘川的水永无止尽，漫边无际的红艳，染红了天地，也染红了葳蕤的衣服，花刺扎入身体，手指上疼痛的感觉伴随着心迹的揪疼，五味混杂。
“沈悠然！”陌生的声音猝然响起，葳蕤愣了半晌，沈悠然……才想起来这是在唤她，愣愣回头，入目处，白白的长舌头，漆黑的脸，脑中一阵错乱，半晌蓦然出声，“是你！”
是了，就是上一次把她推入轮回的那两个鬼差，一黑一白的交错尤其印象深刻。
“沈悠然，别看了，快跟我们走吧”，葳蕤只觉身体一轻，眨眼间便被两个鬼差一把拉着出了那红色的花群，犹如一页纸般轻巧。
葳蕤茫然四顾，“我这是要去哪儿？”
“轮回池”，鬼差懒得和她多说一个字，葳蕤再问，却是再也得不到一个回答。
这就是轮回池吗？葳蕤隐隐记得，上次好像就是这样她遇到了刘彻，再议时，那些似乎近在眼前，心不禁再次痛了起来，连带着手上被曼珠沙华扎痛的手指，却是越来越疼的厉害，低头看去，那里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是血！葳蕤一惊。
正想回头问去，冷不防身后被人用力一推，红尘滚滚，一头载了下去。
见到她茫然而下的身影，两个鬼差摇摇头，“真是笨，灵魂哪会有血！”嘀咕一番，回头而去。
脑中一片迷糊，只觉身体不受控制的飘摇，压迫感和沉重感随之而来，眼皮酸涩的无法睁开，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耳边清净的很，没有风雨声，没有人声，没有鬼声，就连迷途畔那潺潺的水声也消失了。
脑中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沈悠然，你是九世善人的命格，本受上天护佑，但你命中本有此一劫，果由因生，缘起缘落，一切如何但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记住，念由心生，一切随心而走”。
葳蕤诧异中，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楞然中，似有声音遥遥传来，模糊的很，听不清，却似乎极为熟悉。
“记住，一切随心而走”，耳边再次响起那个声音，葳蕤心中糊涂，愣了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慢走去。
越靠近那声音的地方，那声音越是急促，稚嫩而伤心，葳蕤细细听去，那……那是……夷定！
夷定？夷定？阿娘的小心肝，你在哪里？飞快的往前跑去，似被击中般脑中一沉……
“阿娘？阿娘？”……
夷定！葳蕤猛然睁开眼睛，入眼处，是一双通红如兔子的眼，见她醒来，一把扑了上来哇哇大哭，“阿娘，你不要夷定了吗？是不是夷定不乖？阿娘，你不要扔下夷定，呜呜呜……”小家伙苦得语声哽咽，凄凉不能自已。
“小小姐，不能这么趴在夫人身上，夫人会不舒服”，杨得意伸出个头来劝道。
小家伙再看了看葳蕤，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她身上起来，却仍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葳蕤安慰了她，抬头往上，黑色的脸，黑色的眼，胡子眉毛一把抓，动了动唇，良久才低低喊道：“阿彻”。
刘彻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声，而是转头喊道：“快去把她请来”。
其实不用他吩咐，早有了人先一步去请人了，葳蕤茫然间，一个女子施步而来，极为瘦弱，素衣金钗略显老态，走上前来也未行礼，直接上来搭上了葳蕤的脉搏，却没见人去呵斥她。
把了一阵，轻柔的放下她的手，翻看了她的眼皮，对着她的面部一番打量，这才露出了个笑容，起身转头，只是轻微一个点头，甩衣出了室中，如此不敬的行为，依旧没有人去阻止。
室内，闪过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再无声响，针落可闻，只有夷定抽着鼻子的抽噎声。
良久，直到葳蕤把事情的始终过滤了一遍，才听到他嘶哑的嗓音，“没事了”。
葳蕤后来才知道，就在她生死之际，正巧东方朔带着夷定来看她，随行的还有淳于缇萦，那个继承了他父亲淳于意一生医术的女子，就是那个女子，救了她的性命！
再次想起脑中的那些事情，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处，她想的人就在身边。
“阿彻”，葳蕤唤他。
刘彻回头，静静看着她，眸色更显幽深，经此一事，他，似乎更沉稳了，也少了分生人气，倒是让葳蕤郁闷了好久。
“阿彻”，葳蕤看他一眼，垂眸低声道：“其实，我不叫葳蕤”。
刘彻仍是静静望着她，闻言没有任何反应。
葳蕤再道：“我原名为沈悠然”。
刘彻不语，淡淡点了个头。
葳蕤续道：“小时候，我从水中救你的那一次，是上天给了我新生的开始……”
烛火灿灿，给予了满室的清亮，随着女子说话的话语声隐隐跳动，恍恍惚惚中，映照着男子阴晴晦暗的面色，絮絮声迟迟不绝，似哭似笑，分不清，道不明，在静寂的夜空轻轻飘荡。
男子凝神细听，不曾发出半点声响，只是望着对面女子的神情出奇的认真、仔细，仿佛头一次认识般，想要将她全身探索，那凝住的黑色，始终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她的面庞。
只听风吹过，轻轻飘过她浅浅的问话声，“阿彻，你相信吗？”
沉默中，男子淡然的声音沉沉响起，“忘却那些，你只是你，只是我的悠然”。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