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62 司马(1 / 1)
月玲央求Liz和她一起赴约,Liz说,“你上次没穿衣服,昏迷不醒没有抵抗力,他都可以做那个什么,让我想想,司马教我说的,对了,柳下惠;穿了衣服,就更不必怕他了。”
“我也不是怕他,我是拉你去避嫌。”
“啊?难不成你订了婚,都不可以和英俊男生单独吃个饭了?明有这么□□?看不出他控制欲这么强。这种男人趁早看清楚。”
月玲知道现在心思都在克明身上,冷落了这个朋友,所以逮着机会就要数落一下他。她说,“我不想和司马一起吃饭,看都不想看到他。有你这个老师在,他不至于又口吐狂言,而且我们说英文,他的语言技能不够用,只有干瞪眼的份。”
“你又鄙视我的学生!”Liz抗议。
“对不起。下次我求雷姨做饭给你吃好啵。”Liz每次见了雷姨,就Mummy Lei的,人前人后,哄得雷姨只差没给这洋妞做满汉全席了。
Liz面色稍霁,“其他中国同学,玛丽和贝蒂怎么就不似你这般疙疙瘩瘩的,扭扭捏捏的,做人既彪悍又爽快。”
“你看那么多心理学哲学,应该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个性。我性格含蓄,自有成因,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
“看在举世闻名的哲学家黑格尔份上,帮你这一回。”
克明恢复他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的工作日程表,每日忙得前胸贴后背。他打电话给月玲致歉,说没法子陪她。
月玲说,“我也忙我的工作和学习,也没办法陪你,这个我很理解的,你不要过意不去,我们来日方长。”
“我可能要到周末才有空,到时再一起在网上下载表格,去申请结婚证书。”
“好。”
克明还想说什么,月玲却挂了电话,嘟地一声断了线,没有声响。再拨过去,就是留言机,里面有一把冷冰冰的机器女声说,“此顾客的留言机信箱已满,非常抱歉不能留言了。”
克明原先的女友们总是不久就让他厌烦,她们要求与日俱增,大礼物时时要有,小礼物要不断,女友诉苦的时候必须竖着耳朵洗耳恭听,不得打断提供解决方案,偶尔忽略了她们,就心生怨恨,怨声载道,恶语相向,伤害双方自尊。但是月玲,并没有表现得如胶似漆地粘人,只是在巴黎的时候活泼亲密一些,现在像是恢复了老样子,仿佛她的分数和兼职工比他更重要。“或许可以提议她搬来一起住,回家时,即便她睡了,也是可以看到她。”他也来不及再细想,如山的工作压在头颈,不敢分神。
月玲手里拿着手机,她刚准备说,“我新学会煲一锅滋补汤,你晚上到我这里来,多晚回来,我都等你。”但是手机又没电了。原来的Blackberry有太多不愉快记忆,已经被她清空洗尽任何纪录,装在一个手机公司专用信封寄回厂家回收利用。现在这一款,不如原来的用得顺手。电板很快用完就是个问题。
等充好电,听留言,好几通都是翻译公司说当班翻译临时有紧急情况,招月玲到公司领文件去法院顶班。另外是司马的,一定是他又用什么巨贵物资引诱Liz告诉他新电话号码,说晚上几点到地库来接她。
司马挂了电话,对Liz说,“早知道她经不得诈,应该做一点特别的要求。”英文虚拟语气动词变位助动词用得再正确没有,他不是不聪明,只是从前是一只睡大觉的兔子。那一天,看到她,忽然控制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别的女人听他这么说,都要欢喜得要死要活,他却被她泼一身咖啡,什么时候被人如此瞧不起,心里恨她,也只得出此下策,约她出来,要不,按正常约会程序,她永远拒绝他。
Liz说,“月玲是一个特别的人,物质欲望很低,身体欲望隐藏,非常诚实,又非常不诚实。你赚得一顿饭,就放过她,随她去。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我虽然同情你,但是月玲也是我的好朋友。”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司马被Liz训练得会得为女士开门把门,不再救火一样抢在大家前面,会搬椅子,会降低声线说话,会正确使用刀叉,甚至会不失时机地讲两句无伤大雅的笑话以显示幽默感。Liz洋洋自得,“我是《窈窕淑女》里的希金斯教授,他是被我调
教成绅士的原本粗俗的伊丽莎。”
月玲像是胃口不佳,又老是走神。Liz反正只管吃。司马看月玲穿件一排数不清珍珠小纽扣直扣到颈项的深灰衬衣,就知道她的戒心防范有多深,如果有软猬甲,也一定穿在身上。虽然维持着礼仪,有问必答。
他借口去洗手间,发短信息给Liz,说你找借口先走,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看Liz不动,就拨电话给她,轻轻说,“Please. Please. Please.”
Liz就说,“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月玲就说,“我和你一起走。”
司马说,“你也有急事?还有两道菜和一道甜点。饭还没有吃完,不算数。”看她巴不得快离开,嫌自己如一坨狗屎,眼里就是荫翳。
月玲就无可奈何地坐下了。度日如年地等上菜。
“你总是这样uptight(保守不放松)?”
“那要看和什么人在一起。”月玲淡淡地说。
“Liz说你能喝酒,我叫一瓶红酒来。”
“不用了,谢谢。”但是他已经招手叫男侍拿酒来。
他叫侍者用开瓶钻开了酒,他一边给月玲斟酒,一边说, “放心,我不会把你灌醉或是像Lucy那样在你喝的东西里下药。我司马岚风从来不做那样没有水准的事,也从来不强迫女人和我上床。如果这是你从开始吃饭一直到现在担心的问题。”
他说这话极其之诚恳,月玲端了酒杯就喝了一口酒,酒确实好酒,只可惜对面坐的人不是克明。
“有几件事情,我向你道歉:第一件,那天在咖啡店诬陷你没有洗手,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事,只当你好玩体验生活,想害你被解雇,不要把一双白嫩嫩的手洗洗刷刷出老茧,这个是我不好;第二件,你因为我的缘故,让Lucy差点害死了。她已经逃到英国去,我找了律师,她家长下个月会来D市,我家长也会来,我们做一个了断。我知道你不想提起这件事,但是逃避回避不能解决问题;第三件,我偷偷发你的照片到我的邮箱,每天看几次,呃,你不要拿红酒泼我,我这件白衬衣值一千加币,红酒泼上面干洗都洗不掉。我承认我无赖,我拿我的所有家产发誓,如果我说假话,明天就身无分文。你知道让我身无分文比死还难受。我虽然舍不得,但早已经把照片都删除。可是,留在我的记忆里的,我没有办法删除,除非得失忆症。”
月玲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司马可以做三级片的导演,既色忄青又戏剧。她想一想,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多留无益,说,“既然这样,我可以回家去了。”
“你可以走,但是,我希望你陪我把这顿饭吃完,真地很希望。”他脸上是说不出的落寞,像个小孩子被人抢走了糖果。
月玲有一点了解那种落寞,家中的独子,长辈的明珠,锦衣玉食,物质丰盈,精神空虚,还有无望的爱情令人窒息。她知道自己应该就走,怜悯他就像跳到寒冷彻骨的安大略湖水里去救溺水的他,不是没有可能被他拖沉到幽暗的冰凉的湖底,但是她心存着一种单纯的愿望,她现在那么幸福,看不得一张落寞的脸。
司马看月玲脸上阴晴不定,像D市报纸上预报的variable的天气,最终并没有弃他而去,脸上是一个小孩子得回了糖果的笑,“月玲姐姐,别人不知道,剩男好眼光,我羡慕他。”
月玲耸耸肩傍,也很高兴气氛松一点,“谁是你姐姐,也不许叫克明剩男,他是我未婚夫。”
“我就认你做姐姐,姐弟感情纯洁,不会乱伦。”
“你也总是这样大放厥词?让人一惊一乍?”
“那也要看对什么人,面对你,我常常不由自主。你这么美,却完全不自觉,没有搔首弄姿,很难得。”
月玲把大眼睛眨一眨,说,“谢谢夸奖。我最恨人家说我是花瓶或绣花枕头,徒有容貌,要想表扬我呢,就要不断磨练智力,努力学习,称赞我思维敏捷旁征博引更有效。”
“这么说,我还可以见你?”他急忙顺杆爬。
月玲笑一笑,“我马上就要结婚,不用再约会男人,寻找伴侣。”
“希望剩,呃,希望你未婚夫会嘉奖你从一而终,意志坚强,碰到我这样比他强的诱惑,巍然不动。”
“我也有很多缺点,克明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容忍我的人。我爱他,他爱我,年龄差距,经历不同,性格迥异都没有关系,我愿意走进婚姻,试一试自己的运气。”她也是抱着赌徒想法,心一横,把所有筹码都搁上去,等待岁月来判输赢。她竟跟司马这个不相干的人说了真心话。
司马听她这么一说,有一点哀伤,忽然抹起眼泪。月玲摇摇头,把纸巾递过去,“你又不是小孩子,哭什么,不要任性。”
司马招来侍者,“请你拿账单来一看。”温文有礼,再看不出对劳动人民的粗鲁。
“我送你回去。”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