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部 他乡（1 / 1）

转眼就到了夏末。月玲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在光洁明亮的机场，心里暗自埋怨母亲，以为D市是什么荒郊野外，只怕是给自己带着够用整整两年的生活用品。每只箱子都用电子秤细细称过，绝对用足政策地老实不客气地达到重量极限。

走出大厅。月玲有点恍惚，世界是如此小，十来个小时，已抵达地球另一边。前前后后，各种肤色的人，已是说着另一种声调节奏不同的语言。

自动玻璃门“呜”地一声开了。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上来，“月玲！”克明的声音似乎有点异样，大约讲英文久了的人，因着嘴里的肌肉每天都锻炼着不同部位的发音器官，所以讲起母语来，也略有不同了。克明犹疑了半秒，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拥抱的手势，被月玲扔过来一个硕大的旅行包撞了个满怀。

“袁阿姨的母亲患病住院，先生又出了车祸，家里忙得不可开交，没法照顾到你。你母亲打电话来说，学校宿舍还没开学，要你先到我那住几天倒时差。”

月玲把眉头皱起，想起她的几个无比丰满的行李，搬来搬去虽则可以练成大力金刚，但实在没什么乐趣可言，再则，夜色已深，飞机本就晚点三个多钟头，再让克明去为自己找旅店，似乎不妥，董妈妈在国内机场一再强调，到了国外，多数时候要寄人篱下，不可以乖张任性，提无理要求，便没有说话。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克明开着一辆吉普，乍一看，像那种北京军用吉普，还是深绿色的。月玲对车的常识不比她的乐理知识好多少，只知道吉普大约是四轮驱动的，越野性能好。克明一边注意着后视镜，回头查过盲点，换线，车漂亮地滑过一个慢悠悠开着车的老太太，然后他把视线放到月玲的脸上，“我在公寓待的时间不多，经常在实验室。”

克明看看异样安静的月玲，回想自己第一次出国，也是愣头青，像是林妹妹进大观园，走一步看一步，也是这般忽然安静了一阵。

到达克明的住所，一进门，月玲眼里就露出赞叹的样子。Loft从来就是天花板极高的，而克明竟有一墙面几乎到屋顶的深褐色书柜，里面全是书。深色沙发是宽大的，厚实的，软硬适宜的，没有一坐下去就陷在里面，爬都爬不起来。茶几是一个光滑完整的树桩，一圈圈的年轮，木质年代久远，清晰可见。但是，没有超大屏幕彩电。月玲的家里，全是民国或更早时期的古旧家具，雕花的椅子，红木的桌子，仿古的瓷器，有同学朋友上家来，都惊呼好似到了博物馆。

“我有朋友是室内设计师，这是她的实习作品。如果要看电视，开关在这里，遥控器在这里。”克明像是知道月玲要问什么。

月玲看看克明，觉得他有点和在C市不一样，似乎更雷厉风行，更实事求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繁文缛节会要少了很多吧。或者，更随心所欲，更我行我素了吧。

浴室里的巨大不锈钢莲蓬头从高高的顶上洒下细细水柱，不像是淋浴，倒像是在雨中漫步。月玲正把头发涂满香波，只听得外面宛如警铃大作，声音尖锐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