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柳斫番外】春城的老板娘(1 / 1)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语出《搜神记》
中州春江之畔,有一座寂寂无名的小城,名□□城。
春城不大,城里有一家酒肆。
酒肆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那里,卖一种名叫“空欢喜”的酒。
酒名儿好听,那酒水却并不好,可酒肆的生意却出乎意料地好。外乡人若问为什么,春城的女人们会狠狠地“呸”上一口,然后大声骂一句“色胚”,而春城的男人们,则会笑得暧暧昧昧……
天早就黑了,酒肆门楣上的两盏灯笼却红得很,店里喧哗鼎沸的声音混着酒菜的香味传出来,忍不住便让人驻足。可仔细看去,店里净是些贩夫走卒,粗豪的男人们围坐在一张张简陋木桌之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一名大汉抹了抹油嘴,叫道:“我说玉娘,今儿个你店里的羊肉怎地那么膻?”
“膻?膻你还不是照样儿吃的香!”
未等那“玉娘”答话,另一名酒客忙不迭地吐槽着,招手叫道:“玉娘!再给哥哥来一盘!”
他话音刚落,一道又娇又催的女声顿时响了起来:“吃吃吃,先把之前赊的账给老娘还上!”
说话的少妇约莫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面容极是娇艳,那一双凤眼弯弯勾勾的,水蒙蒙地透着雾气,那样风情万种地眨上两眨,几乎将男人们的魂儿都勾去了。
她着一件粗布裙裳,襟口却开得极低,包裹着丰满胸房的鲜红抹胸便坦然地露了大部分出来,惹得男人们那一双双眼溜上溜下,死活离不开她的身子。
那食客咧嘴笑着,粗厚大手却一下下摸着玉娘按在桌上的手掌,“哎嘿嘿……这个,妹妹你一向同情达礼的,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上嘛!”
“放你娘的屁!”
玉娘瞪了眼,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脸上,“占老娘的便宜,你个老小子不想活了!”
那人“哎呦”叫了一声,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见他吃窘,俱都轰然笑了起来,另一人大笑道:“王大哥,这次你这贪花好色的老毛病可得改改,整个春城谁不知道,咱们玉娘可是朵带刺儿的娇花,数来数去,还轮不上你这粗人‘辣手摧花’!”
“去去!”
王大哥面上发红,也不知是被玉娘那一掌拍出来的,还是自己臊出来的,“你他妈的甭说老子,回头老子告诉你家那悍婆娘,看她不叫你跪一夜门板!”
那食客一时被王大哥堵得没话,身旁另一人摸出一块碎银拍在桌上,叫道:“玉娘子,别跟那帮穷鬼胡咧咧,来来,再给我上盘招牌羊肉!天冷吃羊肉正好壮火力!”
“吃你娘个球,还吃羊肉呐!”
玉娘吒了一声,雪白的手却动作极快,只是眨眼便将那锭碎银揣去了怀里,一盘尚冒着热气的熟羊肉便“啪”地一声落在木桌上,“有火没处泻,憋死你们这帮龟儿子!”
“那正好,让爷们儿借你那个地方泻泻火儿!”
那人腆着脸,一双眼睛骨碌碌绕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打转儿,只差没流下口水来。
“泻你爹!”
凤眼一翻,玉娘将身一扭,早已避开那些男人伸来的手。
“嗳嗳,你个小寡妇儿装什么贞洁娘们儿,”
众人嬉笑起哄,有人又道:“只要你肯跟我销魂一宿,爷就是把祖传的蓝田玉给你都行!”
“我呸,人家虽然是‘玉娘子’,可最喜欢的却是金子呐!”
另一人灌下一碗烧酒,咧开大嘴笑着。
“得了吧,春城的男人谁不知道这个小娘们儿,见了男人心就痒!”
“那也得是俊男人,小白脸儿!”
“小白脸儿中看不中吃,还是哥哥我的‘功夫’比较厉害!”
荤话不着边际,此言一出酒客们更是越发地大声调笑着,不知是谁的毛手伸了出来,趁乱在玉娘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爹的,惹急了老娘在酒里下药,毒死你们这帮龟孙子!”
玉娘嘴里骂着,扬手便给身旁的男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老娘的豆腐也敢吃!”
“凶婆子,快给老子送那劳什子的‘空欢喜’上来!”
聒噪喧闹之声未停,却听楼上的房间不知是谁这样叫嚷了一句,这样嘈杂的环境里,那人的语声却如此清晰,紧接着一阵杯盘打破的清脆声响稀里哗啦地传来。
“空你娘的欢喜!”
玉娘嘴里骂着,脸上透了隐隐的喜色,仰首喊着:“叫魂儿啊!乖乖儿给老娘等着!”
她嘴里虽然这样叫喊,却动作利落地在布裙上抹了油手。
“呦,咱们如花似玉的玉娘子,还真跟小黑店里养野男人呀!”
“哈哈哈,这骚娘们儿,成天就想着男人!”
不管男人们再如何挑衅,玉娘好似没有听见一样,伸手抱起柜上一只酒坛,咚咚咚地上楼去了。
**
楼上只有两间房,玉娘进了东厢那间,勾腿便将房门阖了,将那酒坛在桌上一顿。
“真小气,怎么只弄上来一坛。”
说话的是个男人,高大结实的身子瘫在椅子里,大掌里的酒碗早已经空了。他的衣衫脏得看不出颜色,衣角还打了几个补丁。大脚上那一双黑色皮靴上,净是些黄褐色的泥点,鞋前的部分已经绽开来了。
他好像已经醉了,可那双眼睛却还很亮。
玉娘撇了撇嘴,没好气儿地道:“老娘做的是小本儿营生,你跟这儿赖了这么酒,先前跟你一起的那个俊俏小哥儿付的钱早就不够了,你他妈还想喝多少?”
“嗝——”
男人长长地打了个酒嗝儿,右脸上的长疤也随着他张嘴的动作动了动,像条长长的虫。
他慢慢坐直了身子,大手伸去腰间的布袋儿里掏弄着,好半晌,才摸出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样的东西,扬手之间便抛了过来。
“你看这个够不够。”
他说着,伸长了手将酒坛上的红色封子撕了开,仰头便灌。
玉娘一把接了住,那石头入手沉甸甸的,她凑在油灯下看了,原来那并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块黑色的玉牌。黑黑沉沉的,蜿蜒镂刻着弯曲的花纹与字符,玉娘看不懂,却知道这玩意儿倒真是个宝贝,心中一喜,登时便揣在了怀里,口中却道:“这宝贝值钱,你就舍得拿来换酒?我可告诉你,入了老娘的手就是老娘的东西,想要回去可没门儿!”
“哈,那东西么……”
男人又灌了两口酒,“在老子眼里,一文钱都不值……”
“呸,你个酒疯子!”
玉娘笑骂着,裙裾翻飞之间露出线条匀称的大腿,她伸腿便踹向男人两腿之间,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脚腕。
他将她一把拽去怀里。
那只不老实的手便伸去了玉娘裙下,摸上了她的大腿。
玉娘在他的大腿上扭了扭,“讨打呐,快放开老娘!”
“不放……”
男人在她耳边说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细腻的脖颈上,又痒又热。他的大手也很热,带着不知因何留下的硬硬的茧子,他故意慢慢地,折磨一样地抚弄着她。
他的大掌抚过她的大腿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粗糙的刺痛,而她因着这样的感觉,突然微微地抖了一下。
他身上的酒气和强烈的雄性气息钻入鼻间,玉娘忽然就咯咯地笑了起来,雪白的胳膊揽住男人的头颈,她舔了舔他的耳朵,撒娇一样地轻声道:“那你就抱着,一辈子都抱着!”
那张灯下的艳容透着美丽的娇粉,半张开的艳艳红唇像颗熟透的樱桃,诱使着男人张嘴把它衔住。
可他没有。
他用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玉娘居然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柔软的手大力拍在他结实的胸口,她瞪他:“看看看,看什么看!”
“给、嗝……给老子看看脸又不会掉两块肉。”
男人说着,一双眼睛斜斜地瞟向她的胸脯,大手在她的裙下狠狠捏了一把,也不知捏到了哪里,玉娘忍不住“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却听楼下有人大声叫道:“我说,楼上的兄台你再加把劲儿,替兄弟们好好教训那个小娘们儿!”
有人跟着起哄道:“就是!兄弟,用不用哥儿几个上来帮帮你!”
玉娘扯着嗓子骂了一声,“帮你妹!都给老娘滚!”
“这凶娘们儿上了炕还那么悍!哈哈哈……”
玉娘哼了一声,只当没有听见,扭过身来,狠狠戳了戳男人硬实的胸膛,酸道:“你这脓包蛋,净他妈占老娘便宜,快放开老娘!”
“啪”地一声在玉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他眯了眯眼,“脓……包蛋?嗯?”
酒意倏然涌了上来,脑袋里顿时昏昏沉沉的像装了铅水,眼前便有些模糊,“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子到、到底有多‘脓包’……”
他这样说着,胳膊一捞,便抱起怀里的女人站起身来,堪堪走到那张破床之旁,膝上陡然一软,他的双臂一松玉娘便跌在了那张木板床上。
“老、老子……呃……”
男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扬了扬头,“阿嚏”一声,竟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酒浆鼻涕喷了出来,玉娘“噌”地从他身上滑了下去,展了袖子掩住了脸儿,骂道:“你这腌臜泼才!弄脏了老娘的衣裳看你用什么赔……”
她嘴里絮絮地骂着,垂眼看去,方才还在调戏她的男人,此时已经鼻息沉沉,竟是迅速地睡着了。
“孬货!”
玉娘咕哝了一声,涂了凤仙花汁的蔻丹狠狠戳在男人额角,她站起身来,从床边的矮柜里取了一床棉被,张手抖了抖,一股霉味儿便散了开来,她也不管,径自转过身去,将那张棉被盖在他身上。
“真是属猪的好命!”
她在床边儿坐下,嘴里牢骚着,忍不住又推了他一把,可手却忽然被他捉住了。男人方才温热的手掌,不知酒醉之后为何凉凉的,她一惊,抽出手来在他的额上摸了摸,摸到一手的热汗,手上一紧,原是又被他握住了。
“放开放开!”
她甩他,可他却拽住她的手,那样的力道没有弄疼她,却恰好不能让她挣脱。他抱住那只作怪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只温热的手掌,似乎可以驱散连痛饮烈酒都无力驱赶的寒意,他舒服地叹了口气,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罢……
久到他……从疯狂地怀念,到拼命地遗忘。
“小婵……”
他叹息一样地呢喃,蹙着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了。
“喂,喂?”
玉娘小声的唤着,慢慢地想要抽走自己的手,可是游移的指尖却突然触摸到了一片冰凉。
她怔了怔,却再没去掰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