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爱别离(1 / 1)
苏夕冉怔了怔,一直没有抬起头,像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过了很久才抬起眼来看他,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回应,眼睛里透出一种木然,迷惘而无助,如果是一天前他说这样的话,她也许会觉得解脱,可是现在,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改做一些怎样的回应,是该感谢?还是该怎样?
周峪珲却接着说下去,“花都名苑有间公寓已经过户到你名下,后续的手续蒋律师会跟你联络,往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熬夜不要再吃那么辣,也不要再这样喝酒了,你的胃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钱和名声无穷无尽,身体才是最珍贵的本钱,你知道什么最重要。”
他看她的眼睛,“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很高兴我可以陪你走到这里。”
餐厅的顶灯在两个人身上映出金黄色的光,看起来温暖异常,可是她的心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丝温度,窗外细雪飘落,悄无声息。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于是只能沉默。
周峪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出去拍戏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要告诉我。”
苏夕冉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却只是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他眼底有淡淡的阴影,像是最近都没有睡好,笑容里面透着苦涩,“你在医院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这样下去我也觉得很累,所以就这样吧,至少你可以解脱,我希望你可以开心快乐。”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终于疲倦,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所有的情绪堵在胸口,咽不下,倒不出,疼痛难以抑制,温度自指尖一点点消退,最后觉得自己仿佛快要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周身都像是浮着碎冰,想要挣扎想要呼喊,却只是徒劳,只能任由这无望的寒冷将自己溺毙。
晚饭后周峪珲便走了,亦如他的到来,总是没有不留下任何的痕迹,让人有中错觉,仿佛一切都只是梦境。
临睡前护士照例上来给她测体温,怎么敲门都敲不开,那声响持续了很久,最后护士终于作罢,一切都归于平静,苏夕冉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缩成一团,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父亲加班没有回来,她就这样将自己裹起来,仿佛这样就不会害怕,那些恐惧就不会找上她,孤单和寂寞就会离她远去,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在一个怀抱里,并没有被抛弃。
苏夕冉第二天便从那间别墅搬了出来,她还有别的住处,可是想了想还是搬去了花都名苑,周峪珲的大手笔不仅于此,她很快发现了户头上的大额转账,那数字相当漂亮,她欣然接受这一切,不停地告诉自己,交易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这便是报酬。
一年的光阴,匆匆流过的四季,所有美妙时光的步子总是这样轻快,用尽了所有办法去追,连它的衣角都碰不到,看起来她得到了很多,事实上却已经输掉了一切。
新公寓大而明亮,装修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的样子,只是一切都是新的,带着新居的气味,只是没有他的痕迹,也没有他的气息,客厅茶几的烟灰缸上再也不会有他留下来的烟蒂,于是苏夕冉开始买他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香烟,睡不着的夜里点上一只,其实烟草的味道无一例外的苦涩凉薄,一点点燃烧,一寸寸化为灰烬。
仿佛这世间的很多事,开始总是红火而热闹的,后来便渐渐败下兴来,在颓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前她并不明白烟草有什么特别,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香烟有着这样那样的爱好,现在才明白,也许那样凛冽的味道是一个暗示,它包围着你,他就在你的身边。
黑暗中苏夕冉忍不住拿起烟吸了一口,终于呛得泪流满面,恍惚中觉得半夜有风在撼动窗棂。
年末的工作一向很多,苏夕冉病后复出是个很吸引人的噱头,所以比往年更要忙碌,人人都在盯着她看,于是更是不能松懈一分,她想着忙点也好,有事做便不会七想八想,工作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孤独寂寞。
知道《飞天》在电影节上获奖的消息是在一间名店的开业剪彩上,苏夕冉花了三个小时才做好造型,身上的裙子是大师的新作,价值七位数,看起来也不过是一团深色皱巴巴的布,她昨晚上通告直到半夜,今早还在睡眠状态便被挖起来化妆,所以一副恹恹的样子,有镜头闪过的时候才努力堆出笑脸,随时在担心裙子过低的领口。
记者问她,“《飞天》今天凌晨在电影节上斩获最佳影片奖,你的出演深受好评,今后你的工作重心会在演戏上有所注重吗?”
她只是笑,“要看公司的安排和具体的情况,好剧本和好角色很关键。”
记者又问,“唱歌和演戏你更喜欢哪一样呢?”
苏夕冉歪着头想了想,“唱歌是在讲自己的故事,演戏却是在了解别人的人生,他们根本就不相同,没有什么可比性。”
几个问题问下来,她已经疲惫万分,可是还是微笑着坚持,这帮人相当难伺候,你露出一点不耐烦他们明天便说你耍大牌,太多同行被媒体妖魔化得不成样子。
主办方的负责人催促她离去,人堆里忽然有人发问,“你怎么看那个山寨苏夕冉?”
她已经转身准备离去,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地一愣,回眸一笑道,“有人山寨当然是一件好事。”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童颜,“谁是山寨苏夕冉?”
童颜先是一愣,随即笑笑,“钻石新近力捧的一个新人,长得和你有几分像,跟周峪珲吃过一次饭,下边的人紧捧着,都说她是苏夕冉接班人,我就奇怪,你什么时候成立了门派,还来了接班人了。”
苏夕冉也跟着笑,眼底是掩不住的疲倦和意兴阑珊。
童颜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作为你的经纪人我很高兴你可以这样坚强地站起来重新出发,因为很少有女艺人可以像你这样理智,可是作为朋友,我实在很担心你,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不要这么勇敢。”
她望着车窗外飞速变换的景物,轻声叹息,“我怎么可以不勇敢,我已经没有任何依靠,我只有自己。”
《飞天》剧组从电影节回来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她做为主创人员也盛装出席,开场的时候,有五分钟的片花放映时间,满场的黑暗中,苏夕冉忽然觉得像是在做梦,那草原,那野花,那白桦,在荧幕上看起来是那样的不真实,一切像是那些写在白桦树皮上的诗句,是难以磨灭的痕迹。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双眼湿润,心中有莫名思绪在激荡,仿佛一颗小小的晶体,投进不知名的溶液中,瞬间嗤嗤作响,反应剧烈,慢慢有东西沉淀下来,却已经是另外的模样,辨不出心酸或是惆怅。
转身却看见周峪珲立在自己身后,她似乎能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眼睛,晶莹而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