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温哥华的雪（1 / 1）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没日没夜的下。
下午，管家检查完所有水电供暖，也与小田拥抱道别：“厨娘做了晚餐在冰箱，记得拿出来加热吃，明年再见……”
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华人都要过完除夕才算迎接新年，这些骨子里的东西几千年几百代都不变。所有人都赶着回家团聚，享受亲情的温暖，只有小田……
她不允许自己流露半丝的软弱：“家里人都在等了，早点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祝你假期愉快！”
随着关门声，屋里终于寂静无声，小田本想从冰箱里拿些东西吃，觉得懒惰乏力也就算了，躺在沙发上翻了几页课本，反而晕晕入睡，读书是件辛苦事，为了应付前一周的考试，小田没日没夜K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书，现在放松安静下来，坐在沙发就再也睁不开眼，正是迷迷糊糊之际，像是看见有高大身影开门进来，寇家最重视家庭传统，这会儿寇凤鸣应该陪在父母膝下承欢尽孝，又怎么会来冰天雪地的温哥华。也许……不管好的坏的，寇凤鸣已经在她生命中抹下浓墨重彩一笔，即受被伤害了，仍旧渴求身体贴近的温暖……在梦里，那些曾经被误会成救命稻草的温暖，还是那么真实……
小田将脸贴近他的手臂，安心的继续睡。
只是在梦里……
梦的……太过真实！连耳畔的呼吸，眉梢的抚触都真实！小田心中一惊，立即睡意全无。
“你…….来了？”
寇凤鸣见她睡醒，调整两人姿势侧躺在沙发上，双手将她圈进怀里：“没想到雪这么大，飞机差点降不下来。”
“你赶过来陪我过年？”
“当然！我们还算新婚，所有重要节日都该一起过，不是吗？”他说的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思：“为了空出时间，我加了整整一周班，累死了！你别乱动，刚刚给你枕了这么久，现在换你让我靠一下。”
小田怔住了，这个男人有些反常，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副深藏不露的样子，脸上习惯的微笑就像长期戴着人皮面具，甚少人看得懂他的心思，现在两人的相处…….倒像是波卡特湖畔，那时候两人多少还心存幻想……
……如今，七彩流光的肥皂泡都破灭了，还能这样相处吗？小田再不敢看他，回过头数窗外的雪花，眼睛坠落即将来临的夜幕，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寇凤鸣差觉怀里身体骤然僵硬，但他假装不知，闭上眼睛渐渐发出微微鼻酣。可能真的累了，居然就这样睡着……
除夕夜，静的有些寂寥，和着他呼吸的频率，小田不知不觉也合上了眼睛，两人居然将就挤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阴了好长的天空终于放晴了，阳光自窗外透进来，白花花照的小田几乎睁不开眼，身边男人的呻、吟提醒她置身何地，她连忙起身让出空位，寇凤鸣揉着左臂，呲牙咧嘴呼痛：“快点帮我揉揉，麻了……”
小田犹豫了数秒，还是听话的走向前帮他揉搓被压了整晚的手臂。
“饿了，要吃东西…….”寇凤鸣借机在她身边磨蹭，眼睛即无辜又天真：“……你听我肚子哇哇叫。”
果然“咕--”一声肠道蠕动，不过是从小田腹部发出来的声音。她有些无奈，松开手走去厨房取牛奶和三文治。
“我不要吃这些寡淡无味的东西，想念烧卖和虾饺……”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小田没好气的反问他：“厨娘要初八才开工，我到哪去找这么刁钻的早餐给你？”
“出去吃？顺便试试你的车技有没有进步！”
“我不认识路！”
“没关系，我认识路，你快去洗梳换衣服，十五分钟后出门…….我知道有家唐式的茶楼出品很棒，还卖你最喜欢吃的芒果绿茶薄撑……”
对于像寇凤鸣这种男人--
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是不是关心？
还是打了一巴掌再哄一颗糖？
砌骨的凉水也理不清小田此时的思路，她大摇其头将种种疑惑抛至脑后。现在……什么都不应该想，因为她身上被大家标上了价格：五千万！凡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女人，都没有出路。无论寇凤鸣的出发点是什么，两个人的出路都已经封死了…….
她打定了主意，无论寇凤鸣要什么，她都会给…….除了灵魂。如果她还有灵魂的话……
小田穿了件粉色的驼绒短外套，戴了顶白色线帽和同系手套，淡色紧身裤塞进今年最新款的高靴，背后衬着白茫茫雪地，愈发美丽动人。寇凤鸣贪恋眼前佳图美景，一得空就多看两眼，小田不是没有觉察，只不过她未将容貌当回事。古有名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爱情不可信，红颜容易老，他与她……算了！
“全世界都有Chinatown，温哥华居北美第二。”寇凤鸣对当地十分熟悉，驾着车带她熟门熟路觅寻美食：“如果你想吃什么中国菜，可以叫司机老周陪你来，他是移民第二代，对加国十分熟悉……”
小田不置可否，眼光瞄向沿途街景……一块块汉字标牌，规画整齐的中药店、肉铺、鱼店、青菜店、海味干货店、茶餐厅、药材店、杂货店……全部都是华人商店比邻相连；随处可见的中国陶瓷、茶叶、宝石……满街的唐人，说着熟悉的母语，哪有加国的影子，分明还在国内！
正是惊诧之际，远远传来锣鼓声鞭炮声，紧接着马上看到一条红色布龙翻滚着舞出来，另一条街口则有狮队相迎。这种在国内十分流行的年俗，想不到在这里也可以看到，让本来清清泠冷的冬天，立即加温……
寇凤鸣见她舒展了眉头，将车泊进街头的停车处：“这里过年气氛比国内毫不逊色，走，我们慢慢走进去……”小田还年轻，暂忘与他的恩怨，点头下车随跟他共去。
狮队向他们迎来，有两人共舞的金色大狮，也有一个人所扮的少狮，追逐手拿绣球的武士起舞，或半空高跃，或就地翻滚，锣鼓齐鸣，群狮奋舞，狮子随着鼓点的快、慢、轻、重，忽而翘首仰视，忽而回头低顾，忽而回首匍伏，忽而摇头摆尾，千姿百态，妙趣横生。
原来这春节舞龙舞狮的习俗在Chinatown已经延续了百余年，不少西人也特地来湊这热闹，越往街里走，围观的人越多，接踵摩肩好不热闹，小田在街边的台阶一时踏错街，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寇凤鸣急忙伸手一拉将她拖回怀里，小田站稳身形向他道谢，寇凤鸣笑笑也没说什么，但借机握住她的手却再没放开。挤在人群里，不分贫富贵贱，只分男女老少，人人因为年节的到来而喜笑颜开，穿新衣着新鞋，中国人的新年……小田第一次在人群里不觉得孤独。人，始终是群居的动物……
由于太多人观看舞龙舞狮，本来步行十分钟即可到的餐厅，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寇凤鸣牵着她推门而入，厅里满满都是人，跑堂的待应忙得像陀螺，举目四望别说空桌子，能找到张空凳都不容易。
“先生……对不起，暂时客满，您若要等候请先拿个号，目前还有153桌在排队……”
天啦，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小田虽然没有说话，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寇凤鸣在路上可是把这家餐厅的出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没想到来到这里却未必有机会能尝到。
寇凤鸣没有打退堂鼓，厚着脸皮对那待应示好：“麻烦你帮我找老唐......”
领班虽然保持微笑，但样子难看的像是只差没翻个白眼：“想插队的都说要找老唐，问题餐厅就这么大，桌子也就这么多，你找他也没有用。”
寇凤鸣不肯罢休：“你跟老唐说小寇来了。”
旁边那桌招待领班过去写单，他不再答理寇凤鸣自顾自去忙了，小田站在寇凤鸣身边轻声说：“不如算了，我们随便吃点什么？”
寇凤鸣看了一眼小田掩不住的失望，宛然一笑，回头对着楼上撤着嗓子大叫：“老唐……老唐……”
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盯在两人身上，小田的脸刷的羞了个通红，拉着寇凤鸣就想夺门而出，正在此时，惊动了楼上一位老人探身：“喔……小寇……小寇……”
能叫大名顶顶的寇家二少做小寇的，只怕也不是等闲的人物。小田见那个胖墩墩红光满面的老人从楼上冲下来，身手敏捷胜似年轻人，一到面前就将寇凤鸣抱进怀里捶了几拳：“多少年了？有六七年没来看老唐了……你爹和你哥都好吧？听说快要生小小寇了……”
劈头盖脸问了一大堆，寇凤鸣不知从何答起，只笑不语，等他问完后第一句话先是介绍身边的小田：“老唐，我可以娶了老婆马上带来见你，没想到差点被挡在门外……小田，这位是老唐，我爸的死铁！”
“你老婆？”老唐这才注意旁边还有个女子，笑眯了眼，围着小田转了两圈：“好小子，有眼光！像几分老唐当年风采……居然娶了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妮子。”
小田看不出圆滚滚的老头当年有什么风采，但即是公公的朋友，寇家二老对她不薄，礼数上自是不敢怠慢，很客气的向老唐问好：“唐叔叔您好，因为事先并不知道是来拜见长辈，连份见面礼都没带，实在有失礼貌。”
“长辈？哈哈……”老唐爽朗大笑：“这小子可从来没当我是长辈，他只会来混饭吃……走，即然来了，当然要试试唐门绝技，我亲自下厨做两味给小妮子尝尝，这不枉小寇山长水远带你来。”
跟着老唐上了楼，原来三楼还有一个特别的包间，如其说是像餐厅，不如说像间大公寓，除了没有卧室，厨房餐厅书房皆有……书架上还有不少古文原版书，挂在墙上的水墨画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随便坐……如其说开餐厅是我的事业，不如说是我的爱好……”助手帮老唐系上围裙，架上蒸笼：“来的好不如来的巧，今天是年初一，我正要跟老婆子亲自煮几味，你们来的正是时候!看，多新鲜的鲑鱼，最好的烹饪方式当然是中西结合，食过包管小妮子翘指大赞……”
老唐动作快，口水也多，边做菜话题也涛涛不绝，天南地北海阔天空胡拉乱扯…....但见识却非常人可比，不时惹得小田捧腹大笑，深思过之后又觉得他话里有话，常常一句玩笑话却蕴含人生哲理……
寇凤鸣从始至终，始终拖着她的手，见她笑得开怀，也不打断老唐的话柄，屋内倒是气氛融洽……
“好了！摆菜上桌，喝点酒吧，试试老唐的珍藏……”老唐放下锅铲，解下围裙，快步流星走到吧台摸出一瓶满是灰尘的红酒：“别看这瓶酒没什么名气，但绝对胜过许多价值连城的佳酿……”
“哪位贵客让你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随着身边，一名中年女子推门而入，小田从话中语气猜到可能就是老唐口中的老婆子，但唐太与寇妈妈有的一拼，保养极好，甚至看不到什么明显的皱纹，风韵气质俱佳，完全跟老字沾不上边。
“阿姨。”寇凤鸣笑着招呼了一声。
“原来是小寇……快，多开一瓶……好多年没见到小寇了，真想念你小时候的样子，人又帅嘴又甜，将大人都哄得团团转……”
“小寇还带了新婚太太来……”
老唐不提醒，唐太也注意到小田的存在了，见寇凤鸣拥着她一副宠溺的样子，笑容更加灿烂：“小寇有眼光，这位小姐配你是足足有余了……”
初次见面得到两夫妻这么高的称赞，小田更是不好意思，态度极为恭敬。一餐饭五道菜，加上些中式小点……小田也算是品尝过各色美食之人，但今日中午这餐，确是她吃到过最美味的菜式，平时只有一碗食量的她，也情不自禁多添了半碗米饭。
好酒好菜，加上轻松的氛围，没有压力的话题，度过美好的正月初一。老唐夫妇将两人送到店门口，唐太还握着小田的手再三交待：“小寇跟我们就跟自家人一样，你独自在温哥华读书，遇到麻烦记得一定要来找我和老唐，在温哥华，没有多少事是我们两夫妇办不到的。”
小田感激两人的热情，但对她最后一句话始终不解，从接触的这几个小时感觉，两人态度十分谦逊有礼，有点深藏不露之意；怎么会无端端说了最后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每个人是否都分饰两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