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锦瑟无端五十弦(31)(1 / 1)
“李老师,上完课了。”李苏锦前脚还刚踏进办公室,迎面就遇到了跟她打招呼的同个教研组的童老师,只见对方腋下夹着活页夹,手里面还拿着几叠白色的纸张,于是她点点头也冲她微微笑,“又要考试了吗?”
童老师颔首,却在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好似突然想道了什么,转身叫住了她,跟她努了努嘴,道:“哎,李老师,刚才一直听你的手机在抽屉里响,应该是有人有什么急事找你吧!”
“哦,这样啊,刚才上课的时候忘记带手机了,真是麻烦你了。”李苏锦笑着感谢道,目送对方的身影在办公室门口消失。
还没靠近自己的办公桌,她便又再次听到抽屉里若隐若现的手机铃声。
是莫少均。
拉出抽屉,拿过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她有些死命地按下了通话键。
其实自从上次从B市回来以后,他也便一直没来同城。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的Bank of sunir 内部还有一些事务还没有处理妥当,又或是其他一些不方便对她言明的私事。
即便是如此,他们每天还是有通电话的。聊的内容虽然不多,仅限在吃饭,工作上,但是却让她无端地觉得很温暖。就像在寂寞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你身边,哪怕他不能提供适当安慰的语言,也总比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来的要好。
当然所有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她努力不去深想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刚接通电话,就听到对方略显得不耐烦的声音。
办公室里很安静,除了几个老师“沙沙”的翻书声和敲键盘的声音。李苏锦将手机搁在耳边,用肩窝夹着,一边翻看着桌上校长办公室刚下达的文件,一边随口敷衍着,“有什么事吗?我待会儿还有课呢,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挂了。”
“你出来一下,我现在在同城中学旁边的那个社区公园等你。”莫少均不怒而威的声线通过电磁波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现在在同城?李苏锦不由地有些发怔,放下手里的文件,将手机取下放在耳边。昨天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自己今天要来同城呀?而且他说了还要再留几天的啊,怎么现在?
她的默不作声让对方误会了她的犹豫,只听的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带有几分怒意的声音。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如果五分钟之后还没有见到你,我直接去办公室找你了!”说完,他竟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电话。
李苏锦捏着手机,听着话机里嘟嘟嘟的忙音,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尽管对他的行为很不是理解,但是她还是匆忙地赶往学校不远处的公园。狗急了还跳墙,既然他说得出,她相信他也做得出。
从早上起就一直阴沉的天依然阴翳着,视线所到之处一片空濛和灰白。
李苏锦赶到社区公园门口,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那辆有些拉风的兰博基尼。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有人却从她身后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离公园门口不远处的人工湖的湖边一角。
她不用回头,从他紧箍着自己手臂的力道和疾走的速度上,她便能隐约感受到他隐忍的几分怒气。
正因为她清楚他在生气,所以她更不明白她什么地方招惹到他了。
“到底什么事?”李苏锦终于有些恼火地甩开对方的手,松了松被他已经捏红的手臂,侧着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略显得阴沉的脸色。
莫少均对上她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她一路小跑过来的原因,原本一直苍白的两颊难得的染上了几丝红晕,刘海的碎发凌乱的散在额前。胸口起伏不定,银色的链子在迷蒙的背景下闪着几缕淡淡的光彩,如同落在海面上若隐若现的粼粼波光。
链子可能在当初设计的时候并没有加入太多的时尚元素,所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看起来依然不怎么老旧和落伍。
当时一看见它,他就知道只有她才是那个能驾驭它的主人。
果然,他没看走眼。
想起那年她十八岁生日晚宴上,邵继钺亲手为她戴上“左岸流年”,她嘴角勾起的那抹甜美的微笑时,只有他自己清楚手心里的链子到底恪的他有多疼。
以至于后来莫少琼帮她索要礼物的时候,他讽刺地扫了一眼面前并肩而立的两人,不屑地回答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其实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降至冰点了。所以他不无意外地在她的眼里读出了“无所谓”这个词语。
她根本就没有期待过他的礼物,所以又何曾会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一切终是他强求了。
而自此这条链子再也没有见过天日。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邵继祯将“左岸流年”当做战胜品似地在他眼前乱晃的话,他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根链子的存在。
而当邵继祯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左岸流年”是她如何如何珍爱的,又是如何如何不舍,他终于对这个一起长大,差不多同穿一条开裆裤玩到大的发小动了手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在意,到底有多介意。
原来那些记忆,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借口,便能冲破固若金汤的城墙。是他忽略了她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才会让自己一错再错,直至再没有退路。
盯着她一瞬不瞬的探寻,莫少均终于有些狼狈地躲开她的目光。
他哂笑。
他凭什么从B市气势汹汹地跑到同城来兴师问罪?她根本就没有错,如果不是他的强取豪夺和步步紧逼,他们之间除了名义上的兄妹以外还会有什么?连他自己都很明确地告诉她,这只是一个游戏,他又何必这样假戏真做呢?
但是,为什么在听到梅萱说连楚楚都说你和姚家二小姐很般配的时候,他竟然恼火地想去质问在她眼里,她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然后他真的就这样冲动地丢下Bank of sunir 急匆匆地赶回了同城。
他真是疯了。
从遇到她开始,他就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这样的他,哪像是站在岐山山顶许下豪言壮志的那个意气奋发的莫少均。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一早便会知道他对她如此上心,一开始,他便不应该去招惹她的。
“到底什么事,你说呀?”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化,李苏锦有些气恼,“你再不说话,我可要回去了。”
“难道四个月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以忍受吗?”莫少均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头重新对上她的脸,声音带了点一丝不明显的脆弱。
这次轮到她狼狈地别开对方强烈的目光。
湖面很平静,但是水面上还是不时的有圈圈涟漪泛开,不远处的假山下还残留着绿中带黄的几片荷叶,如同被冷落的落单者。
“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将两鬓的落发别在耳后,轻声反问。目光落在渺茫的湖面上,眼里却没有焦距。
“那你难道不知道我妈想要把姚婷介绍给我?”
“原来是这件事啊。”她唇边带着笑,“姚婷姐不是很好么?不管是家世还是才貌,都配得上莫家。再说了,梅姨也对她很满意。”说着她抬头看他,目光清冷,“你不是也说过了,这只是一个游戏。四个月一过,我依然是同城中学一名普普通通的语文老师。与你,甚至是莫家,自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真的很有意思,他竟然跑过来质问她这件事?他到底将她当做了什么?如果是妹妹,根本没有理由专门跑过来对她兴师问罪,如果是情人,那么就更没有这种必要了,何况是如他所言的,这只是游戏,又何必泥足深陷,假戏真唱?
“什么叫跟我,甚至是跟莫家没有关系?”莫少均冷冷地盯着她,她就这么急于撇清与他的关系吗?
“别忘了,就是你口中不屑的莫家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大学的。”
“我没忘。但是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绝不会欠莫家任何东西!就像如果我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落到这么不堪的地步一样!”她微抬下颚,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和倔强。
“你……”抡起的胳膊如同定格在镜框里的画面,无声而凌厉。
李苏锦越过对方还僵硬在半空中的手,嘴角犹带着丝丝笑意,“如果你是因为梅姨所提起的事来找我的话,我看你真的是找错人了。姚婷姐的事,并不是我建议的,而是梅姨和少琼姐一早就决定好的,她们只是很碰巧地询问了一下我的想法而已。”
“至于你还有一些问题的答案,对不起,我还有课,请恕我不能给你解惑。”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直接离开。
一直挂在唇边的微笑,终于一点点无力地隐退下去。
为什么有时候她连装傻都装不去了呢?
僵硬在风中骨节分明的手如同慢动作般紧握成拳。
疾风夹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湿凉的味道钻进衬衫下摆和袖口,发出呼呼的声音。
一种愤怒的情绪涌上心间,但伴随着这种情绪上涌的竟然还夹带着丝丝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她激怒的失去理智,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没有做出让彼此都无法挽回的事。
可是他不懂的是为什么在每次提到莫家的时候,她都像受到惊吓的刺猬,竖起全身尖锐的刺,仿佛是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仰望着看灰蒙蒙的天。
憋了一整个上午阴沉沉的天终于要变脸了吗?不然为什么自己的脸上会有湿润的感觉?
为什么每次在自认为可以跟他好好相处时,他总会强硬的毫无余地的剪碎了她所有的希冀?
而且每次在拌嘴时,他总会将莫家挂在嘴边,好像她不管怎么做都偿还不了欠的债?他难道不知道每次在提及莫家,她都会有那种不平等的感觉?好似他们不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她没有得到同样平等的对待。
就像小时候她最不喜欢他老是站在楼梯上指使她做事。
她想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地方,平视对方,而不是仰视或是俯视。
颗颗豆子般大小的雨滴终于冲破尘埃,重重地砸在脸上,身上,手上。可是为什么她觉得都比不上心里的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