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锦瑟无端五十弦（27）（1 / 1）
扔了一片纽扣大小的VC泡腾在还冒着热气的水杯里，药片在水底“哧哧哧”地翻腾着，发出或轻或重的声音。
瞬间无色透明的液体一下子呈黄色，又一下子呈棕黄色。短短数十几秒的时间里却飞速地变了三四个样。
其实有时候生活也是如此，它可以让你前一刻喜笑颜开，它也可以让你下一秒如置冰窟。
“李老师，待会儿的第七八两节课你有没有课？”蒋洁凑到她的办公桌旁，托着腮帮问道。
李苏锦顺手拿过桌案前的水杯，棕黄色的液体衬着白皙的皮肤越加的细致，润了润喉咙，用略带鼻音的声音问道：“没有。怎么，有事？”
上次的感冒一直没好。许是那天晚上吹了海风的缘故，第二天离开海边别墅的时候，依然头重脚轻，并且就这么一直缠缠绵绵到现在。
“七八两节课江大在我们这儿有个高三动员会，待会儿能不能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对上对方困惑的眼睛，她又解释道：“刚才高老师打电话过来说让高三政治组的老师一起开个会。”复又苦笑：“谁让第一次摸底考文科班的政治考得这样的糟糕啊。一百分的试卷，竟然大半部分的同学都高高挂起了红灯。还是你好啊，带的班级还只是高二。唔，高三啊，不仅学生的压力大，同时老师的压力也很大呀！”
“其实我们都一样，只是我的苦难生活还没有来临而已。”李苏锦微笑，“说吧，什么地方，我帮你去签到。”
蒋洁报了个阶梯教室，临走前又冲她神秘的笑笑：“也许后头还有惊喜在等着你也说不定哦。”
还惊喜呢，只要不是惊吓就好。李苏锦苦笑，微怔了几秒，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于是又起身收拾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桌面。
离第七节上课也只有十分钟了。
所谓的高三的动员会，不过是打着动员的噱头，说穿了就是一个千篇一律的推销会，不过推销的不是吃穿住行，而是自己的大学。
每年的这个时候，同城的各所高校都会去各个重点高中巡回宣传自己大学的特色。这也是同城政府采取的保护地方性教育的措施，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更多优秀的本地学生留在本城，以后能更好的为同城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
李苏锦到达阶梯教室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很多的高三学生。统一的湖蓝色长袖，让她以为误入了碧波深处。主席台上副校长，教导主任，年级段组长……一个个重量级的人物都已经正襟危坐中，她走马观花地瞥了一眼，视线却定格上面在与年级段组长亲密攀谈的身影上。
笔挺的黑色西装，浅蓝色的条形领带。李苏锦的唇角不自主地溢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认识江为直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而正式的装束。
也许是她的目光压力太大了，江为直突然朝她的方向望去，她也不闪躲，直直地和对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只见他的嘴角明显地上扬，跟她对了对口型。
李苏锦犹豫了一下，又点了下头。
他跟她对的口型是，结束了以后，等我一起。
签了到，在老师那一排找了一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
依然是挨个的领导讲话，话题单一而枯燥。听到了最后，李苏锦索性歪靠在椅背上，刚才吃的两片药终于发挥了作用，脑袋昏昏沉沉，眼皮打架。
“二哥，我后悔了，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低低哑哑的嗓音在空旷的空气中被海风吹散，好似在几个角落有着模糊而清晰的回音。
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蔓延开，如同青青绿绿的爬山虎一寸一寸地爬满了整个老旧的墙面。
“不可能！”好似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如炸雷在耳边响起。
月光轻轻地泻在这一片粼粼波光下，远处鸣起了油轮的汽笛声。
“李苏锦，你以为只有你学过心理学？你用这等对付学生的把戏来戏弄我，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该说幼稚？还有，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善良的希望，也不要企图用过去让我取消我们之间的约定，不管你是后悔了，还是反悔了，过往的一切只会让我更有理由相信我有多高兴看到你的痛苦。”
“记住，我们之间，只有我能喊停，你——还不够格。”
黑暗中越来越远的背影，她很想跑上前去告诉他，她今天做的一切并不只是为了让他取消荒谬的约定，也没有用这种对付小孩子的把戏戏弄于他。只是……
只是什么，她现在也突然不清楚了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脚上像突然扎了根般动弹不得，脑子里如搅乱的浆糊一下子变得混沌不堪。
“楚楚，楚楚，你怎么了，醒醒……”江为直不安地拍了拍渗出汗珠的脸颊，两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唔…”李苏锦皱了皱眉头，终于睁开了迷蒙的眼睛。江为直放大的脸庞顿时出现在眼前，揉了揉眼睛，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不像话，“怎么了？”
“你没事吧？感冒了？”
大脑罢工了几秒钟，终于恢复了正常。眯眼瞅了瞅空旷的阶梯教室，除了主席台旁有一个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再无他人，于是抬头问道：“动员大会结束了？”
见对方点点头，李苏锦不禁又哑然失笑，无力地扶额靠在软软的椅背上：“哎，真对不起啊，刚才吃了两片白加黑的白片，没想到听着听着还是睡着了。”
“那现在没事吧？”
“嗯，没事。就是比较容易累而已。”
江为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戏谑道：“李老师，你可真让我感动，生着病还专门跑过来听我的报告，所以我决定原谅你在我作报告的时候呼呼大睡，而且连雷霆般的掌声都没有将你吵醒。”
“那可真遗憾，没有听到江大教授惊世骇俗的演讲。”李苏锦起身整了整起皱的衣角，嘴角含笑。跟江为直说话总是让她无端的觉得很轻松，没有压力。
“哎，你刚才不是让我等你吗？怎么着，有事？”
“本来想约你晚上去江大打球，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吧！”江为直摊开手心，耸耸肩无奈道。
“没有关系。我也想运动一下，我也想念了那一身是汗的感觉了。”李苏锦跟他一起走出阶梯教室，微笑着说道。
夕阳的霞光拉长了重叠的身影。
台阶上几盆金黄色的菊花开得正好，隐约还可以闻到它们吐出的馨香。
“你确定没事？”江为直怀疑，看她现在这么虚弱的样子，他都不由得联想到《红楼梦》中的林妹妹了。
“真没事。你等我一下，我去办公室拿一下包包就下来。”她疾走几步，转身朝他说道。
江为直着看她消失在拐弯处，唇角的笑容这才被一种毫无名状的担忧渐渐地所取代。跟上个月橘子洲那次比起来，这段时间她瘦的更厉害了，好像真的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刮走。而且眼底越加堆积起来的忧郁真的好似可以将她彻底吞没。
李苏锦喜欢打球，特别是兵乓球。
在她仅限的球类知识中，乒乓球不仅是一种很好学的球类运动，而且看上去也是最优雅最文静的运动。
也许不是周末的缘故，江大的乒乓球馆略显的有些冷清，但是正当他们中场休息的时候，却没想到碰到了两个不速之客。
自从上次蓝田和郁璟言的夫妻关系曝光之后，的确给蓝田招惹来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显然易见的是郁璟言的权益却是大大的增加了，譬如说此时此刻，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搂着自己老婆在学校里晃悠，招摇过市。
看着郁璟言坚毅的侧脸，李苏锦不禁为好友捏了一把汗。看来跟这个腹黑的狐狸相比，蓝田这匹看似精明强悍的狼也被彻彻底底算计了。
蓝田似乎对这样的偶遇很兴奋。挣开了郁先生的甜蜜拥抱，拉着李苏锦的手就不断地在她和江为直之间使眼色。
李苏锦很确定她没有看错郁璟言在对上江为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精光。原来如此，看来这几个人之中也只有蓝田这个小女人不知道里面的波涛汹涌了。
相请不如偶遇。
在打完了几局球之后，他们又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吃街吃了点夜宵，这才散场。
渐渐变得清冷的夜。
刚刚汗湿的后背被冷风一吹，黏在衣服上，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江为直见状，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不同于莫少均的，他的外套上总是充斥着淡淡的熟悉的奥妙洗衣粉香味，闻起来一种名叫安心的东西在蔓延，心里暖暖的。
想起在乒乓球馆见到蓝田他们，他平静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想了片刻，她抬头问他：“江为直，你上次说要申请的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US的微生物学博士学位，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申请中，估计这段时间文件就会下来了吧，有什么问题吗？怎么好端端的想起问我这个了？”江为直低头踢了踢脚下的两颗石子，不解道。
“只是想问问而已。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同城啊。”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早点离开？”江为直有些受伤似地反问。
“没没没，我可没这意思。但是江老师，江教授，你有必要要露出这么受伤的表情吗？我都有错觉你喜欢的是本姑娘。”李苏锦嘻嘻地笑道。
“如果我说我喜欢上你的话，你信不信？”江为直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这样的变化来的实在是太快了，中间根本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李苏锦敛了敛笑容，低头抿了抿唇，抬头看他，乌黑的眸子好似被秋水荡涤过般明亮，“江为直，你这个假设问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说完将外套脱下，递到他的手里，“我已经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晚安！”转身举步就走。
“楚楚，我是认真的。”江为直突然发力拉住了对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暗淡道，“我知道自己过于自私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留下来。”
“江为直，你知道我从来只是将你当哥哥般看待。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这样好，你不值得为了我放弃你自己更高的追求。退一万步说，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做任何人的替身。”
李苏锦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站在天平的中心，不管是上前走进一步，还是往后倒退一步，好像都是错，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原地不动。
“相信我，我并没有将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如果我连这一点都没有分辨清楚的话，今晚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江为直盯着她，眼神炯炯。
“江为直，我们不合适。真的，我不想我们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李苏锦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转身走进了夜幕中。
只来得及给对方留下了一抹冷绝倔强的背影。
她走的飞快，后背溢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心跳不由地加速。
江为直竟然说喜欢她？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原先所设定的轨道，完全不按正常的轨道行进。
譬如她自己。名义上，她是莫少均的妹妹，可是，事实上呢，却是他多个情人中的某甲，某乙，抑或是某丙。
又譬如江为直。她一直当他是最谈得来的朋友，可他却说……
“没想到我每次来同城，你都让我见识了一场精妙绝伦的好戏。你可真是太有心了！”男人居高临下的站在楼梯口，隐隐如水的光线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了明显的阴影。
握着楼道扶手的手指微微收拢，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从他的身边走过，如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在跟你说话，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取消。”莫少均反手抓住了她的手，眼神凌厉，口气抓狂。
“我知道我们的约定没有取消，但是我却不想同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人说话。”李苏锦直视前方，语气冰冷，任由对方钳制着她的手腕。
“你离他远点。”莫少均语气好了很多，但是口气依然透着霸道。
自今天晚上，不消莫少均说这话，她自然会和江为直保持距离。但是，她却偏偏恨透了他这种目空一切的语气，好像她就是他的一件私有产物，而且还是见不得人的。
“他是我朋友，我为什么要离他远点？”
“你不会是想看到他去不了California吧？还是你觉得这样也好，他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指腹轻轻摩挲着丝丝凉凉的绸带，酒精的味道在唇边若隐若现。
李苏锦终于嫌恶地用了全力推开他，“莫少均，你除了不断地拿其他人威胁我以外，就不能想点别的更有新意的点子来让我妥协。”
话音未落，李苏锦就觉得好似一阵天旋地转，只听他沙哑略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膜里回荡。
“还真是难得，这次我们竟然还想到一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