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六章 梨花带雨（1 / 1）
蔚云迁其实并不太适应德国的生活。在慕尼黑爱乐乐团指挥极苛刻的要求下，那些似乎永无休止的排练使她难以忍耐。那个指挥曾说过，他排练的数量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他所面对的乐团的质量，越是好的乐团，就越需要更多的排练，因为这样表现完美的可能性才会越大。可是，她几乎承受不了。
韩辰曦的耐受力比她好太多。云迁可以理解，能有机会和国际一流乐团合作，是机遇也是挑战，虽然他更向往的是柏林爱乐乐团，可是，没有在这里的优异表现，他无法更进一步。指挥在排练中，往往会将演奏家搞到疲惫之至，只有在他们达到了音乐表现上的最大限度才会结束。其实除了云迁，许多人都会抱怨，可是韩辰曦没有。他似乎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排练中去了。他是如此的渴望功成名就，还是想逃避什么？
曾经，韩辰曦拒绝过慕尼黑爱乐乐团的邀请。
云迁知道的时候非常震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居然不要？
在酒吧见到韩辰曦的那天，她明白了。那样骄傲的韩辰曦，那样优雅的韩辰曦，会为了一个女人，哭得象个孩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也是最后一次。
“你知道吗？因为她的不谅解，我推掉了邀请，想留下来陪她。她却一声不吭的申请留学，马上就走。这算什么？算什么！”韩辰曦喝得非常的多，眼睛里都是骇人的血丝。
他那幅模样吓到云迁了，“辰曦，别喝了！”
韩辰曦紧紧的拽着云迁的手臂，声音呜咽起来，“我不知道能跟谁说，我心里好难受，我不知道可以跟谁说！”他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让她心碎欲狂。
没有见过男人眼泪的人，不会明白，那样深切的痛楚是如何让旁观的人都痛彻心扉。
那个晚上过后，云迁见到的韩辰曦，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若茗离开武汉的时间，居然比云迁和封清玄还早。
临行前，若茗专程去了趟封清玄的沙龙，将云迁单独约了出来。
“请你，不要伤害封清玄。”她来，只为说这么一句话。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云迁转过身，看着墙上的画，“你有什么资格！”
“凭你在中国国际钢琴比赛前对辰曦做过的事，凭你在桑科草原对我做过的事。”若茗冷冷的说。
蔚云迁猛的转过身，那张完美的容颜上闪过一丝锐利的眼神，转瞬即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比谁都清楚。碰巧，我也很清楚。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封清玄，他那样全心的对你，你感觉不到吗？”她将如愿以偿的和辰曦一同前往德国。若茗只觉得心痛，为她自己，也为封清玄。那样骄傲的封清玄，一定承受不了云迁给的伤痛，一如她所承受的痛楚。
蔚云迁只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若茗居然什么都知道，太小看她了。可是，没有人能左右她。
关于韩辰曦，她什么都不想对若茗说。以辰曦的性格，她不说，若茗永远也不会知道韩辰曦为她做过什么。
若茗只是颓然，忽然间觉得，她什么事都做不好。她爱的人，她想保护的人，什么事都不能为他们做。这样的无能为力，这样的不堪……
封清玄走到她身边，关切的望着她。“若茗，如果真的决定走了，离开前有想说的话就一定要说出来。”
他知道若茗明白他在说什么。她这样仓促的离开，不外乎想逃避什么。
“封老师，在甘南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人心里如果没有那么多繁杂的心事，是不是就很简单快乐？如果可以那样，所有的不快不如忘却。现在也一样。”
你忘得了吗？说归说，能否做到又是一回事。封清玄忽然上前一步，轻轻的拥抱若茗。
“保重，照顾好自己。”他轻拍着若茗的背，轻声说。
若茗只觉得眼眶湿润，心中动容。她的良师益友啊，从此你我天各一方，也许此生再难相见。
“封老师，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保持联系。”若茗从封清玄松开的臂弯中站直身子，“再见，封老师。”
再见，我曾经放不下的人。
没有你的关怀扶持，我只能依靠自己。也许，在异国孤单清冷的夜里，我会想起你，来温暖我的记忆。
而那个如同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失部分的男子，会是我的梦魇，会是一道不敢触及的伤痕。那些过往，就象最美的华彩乐章，最归也会落幕。
曾经，看蝶儿在花间飞舞，想起你我也是这般相互追逐，不，是我在追逐你。只是，你总是飘忽不定，让我也跟着飘忽不定起来。我也会有累的一天，累到无以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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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伦敦大学的校园里，若茗坐在很偏僻的一个小园里，看着雪花一点点的飘落。来这里的人向来很少，可以这样不被打扰的坐着，可以这样不被打扰的哭着。
越是寂寞，就越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往昔的快乐；越是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楚。
雪是那样的纷纷扬扬，柔软而洁白，不用多久就会积起来，就可以堆雪人了。
那一年的冬天，武汉难得的下了很大很大的雪，若茗这样的南方女子只见过零星的小雪，那般的鹅毛大雪是从来不曾遇到过。她欣喜若狂，拉了韩辰曦去玩雪。
韩辰曦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洋溢着无比的兴奋，也跟着开心起来。她拉了他上山，山上的雪更厚，却更纯美，因为没有谁去惊扰。
若茗一边走一边用手去抚掉枝叶上的雪，当那一点雪细细碎碎的从指尖落下时，她却能得到平静。
不留意间，韩辰曦悄悄的走到了她的前面，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用力的拉了一下她头顶的树枝，漫天的雪劈头盖脸的落下，狠狠的落满全身，若茗的眼都迷糊了。一抬眼，韩辰曦笑得像个孩子。
若茗拨去身上的雪，随手抓起身边的积雪就狠狠的扔过去。
韩辰曦大笑着躲开了。那样松散的雪，能飞得多远？若茗气不过，追上去，想要将冰冷的手□□他的颈窝。韩辰曦一转身将她紧紧抱住，和着飘落的雪，他的吻，温柔的落在她的唇上。是那样的美啊，她深深的沉溺在他的气息里，明明是那样的冷，却感觉到厚重的暖意覆盖了她的全身，然后，她渐渐的要燃烧起来……
若茗赶紧推开韩辰曦，在她的理智还能控制的情况下。然后，她看见他在坏笑……若茗又再度扑上去，用力的推着他，“走啦！陪我堆雪人去！”
他们找了块平地，开始滚雪球。两个雪球摞在一起之后，若茗找了根小树枝按在小雪球上，象一个微笑的嘴唇。正在想找什么当眼睛，韩辰曦摘下两个一样大小的松果，安在了小树枝的上方。雪继续落着，落在松果上仿佛睫毛沾了晶莹的水珠。
太美了！若茗欢快的笑着，“真不错。”她用力的抱了一下韩辰曦。
“咦？”她后退了几步，“天哪，好象莫扎特！”她笑着扬起头面对韩辰曦，“你堆雪人都能堆出莫扎特来！”
韩辰曦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丫头，真能掰！”
“真的，真的很象。”若茗撅起嘴，“韩辰曦，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了，你一定要为我写一曲交响曲哦！”
韩辰曦哑然失笑，捏着她的脸蛋，说：“我现在就为你写，怎么样？”
他拉着她，开始唱歌，即兴编曲配词，很动听，余音绕山，袅袅不绝……
到如今，只得她一个人落寞的在看雪。那些快乐，离她已经那么遥远了。如果不曾有过太多的美好，她也许不会那么难过，可是，过往越美丽，现实就越残忍，让她的心生生的疼，疼的象要滴出血来。如果心会象眼睛一样淌泪，那么她面前的只怕可以积水成湖了……
若茗的眼泪不可自抑的落下来，落在雪花中，化去。
这样安静的角落，就连脚步陷入雪地的声音都显得那么的清晰。
有人来了。
若茗抬起头，脸上还犹自挂着两行泪。
墨言惊呆了。
他不过是图个清净找到这个小园，哪知会见到这样的景致。
是谁用梨花带雨来形容女子的哭泣？
是谁用冰清玉洁来形容女子的美好？
他一直都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原来，不是不存在，是他不曾遇到过而已。
这一刻，他碰上了。
墨言有些身不由己的走近她，“你是谁？”他轻声的问，象是怕惊扰了她，“为什么要哭呢？”
若茗看着这个帅气的大男孩，只是默不做声。
墨言在她面前蹲下来，平视着她，“你怎么啦？”
他的声音让人很舒服，让她抽搐的心都平静了下来，可是，她要说什么呢？
若茗摇摇头，“没什么。”她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雪越来越大了，若茗的帽子上积了厚厚一层。墨言用戴着皮手套的手帮她轻轻抚去。
他就那般蹲在若茗身前，眸子黑亮，多么清澈如水的眼光啊，纯净得如同阿尔卑斯山的雪。若茗的泪水止住了，她也不知道是因为在陌生人面前哭不出来，还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明亮的眸子让她忘记了哭泣的理由。
若茗定定的看着墨言，他什么都没说，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温暖，如果不是还飘着雪，她一定以为春天来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或许，他还是惊扰了她。因为若茗忽然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墨言看着她走掉，那张泪颜犹在眼前，他想要追上去，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留住她，他根本就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