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遥述当年恩怨事（1 / 1）
月光下只见他眉须灰白，丰姿隽爽，湛然若仙。但在叶若华看来，却比看到鬼魅更令他心惊，因为那人便是玉峰山庄庄主，蓝凤的父亲——蓝天正！
蓝凤乍一见是父亲，欢喜之极，扑入他怀中，高声道：“爹爹！”
蓝天正将爱女抱在怀中，微微一笑，复又望向那人，说道：“我用了你的剑，自然要以你的相貌面世！”
那人“恩”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蓝天正将女儿拉至身后，默运功力，衣袖轻轻飘起！
霎时间二人又复归平静，洞中六人的呼喝声似乎很遥远，空气中飘动着一股静谧的气息。
忽听叶若华冷冷说道：“蓝天正，那你在剑阁说的话全是假的了？”
蓝凤见他直呼父亲名字，心中着急，向他连使眼色，不料他便如没看见一般，双眼直直望着父亲。
蓝天正闻言一怔，望望叶若华，说道：“那也并非全是假的，闯王命你爹爹和我共同对付他，那确是有的！”说着指了指那人。
只听得叶若华与那人同时“啊”了一声，望向对方。叶若华料想不到，此人竟然是真正的莫高枯。那人也没想到，刚才和自己过招的书生竟然是自己义弟的子嗣。
莫高枯似乎犹自不相信自己耳朵，望着叶若华凝视了许久，喃喃说道：“你果真便是我那义弟叶星辰的儿子？”
叶若华瞧不清他相貌，但见他双臂骨瘦如柴，点点头道：“是我！”
莫高枯月光下瞧见他颈上挂着一块玉佩，身子蓦然暴起，右手疾探！他这一手来得极快，叶若华竟不及闪避，脖子上的玉佩顿时被他拿去。
莫高枯瞧着玉佩，身子微微发颤，读道：“‘一夜秋雨一夜愁’！”抬头望望叶若华，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当年亲手挂在你脖子上的！”
叶若华蓦然将剑指向他，冷冷说道：“那你说，我爹爹是被谁害死的？”
莫高枯轻轻叹了一口气，双目望天，说道：“是我害死他的！”
叶若华心中仇火高炽，长剑疾刺！及至他胸前，见他不闪不避，便凝剑不发，高声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莫高枯望着他说道：“当年我失手刺了你爹爹一剑，你该当替你爹还我一剑的！”
叶若华心中一凛，只觉这里面还有诸多事情尚未清楚，自己若一剑杀了他，其中秘密恐怕永远都不能解开了。
只见他将长剑垂立，冷冷问道：“你说，我爹是怎么死的？”
却听蓝天正忽然说道：“你爹爹是我杀的！”
他这一声便犹似半空响了一个焦雷一般，非但叶若华与蓝凤大吃一惊，就连莫高枯也转头望向了他。
蓝凤低声道：“爹爹，你？”
蓝天正轻轻抚着她的头，说道：“那晚，我与叶兄弟喝酒时，曾暗中在他的酒中下了毒！”
叶若华双目几欲喷出火来，高声道：“你为什么要害我爹爹？”
却听莫高枯冷冷说道：“为了那两把短剑！”说着望望蓝天正，“当年闯王杀了李岩将军，我心中十分悲痛。后来忽然闯王传我，说自己也很后悔错杀李将军，又道李将军的灵柩将于第二日运走安葬。
第二日我便在闯王告诉我的山谷中等候，想见见李将军最后一面。不想叶兄弟一见面就立下杀手，我不得已才回招应对！哪聊斗到后来他身法忽滞，我一剑收势不住，刺在了他的胸前！当年我与他武功本在伯仲之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通他的身法为什么会突然稍滞，却原来是中了你的毒！”说着两道冷峻的目光射向蓝天正。
蓝天正脸色微微一变，道：“你是为了见李将军？不是为了抢剑？”他素知莫高枯从不说假话，一时脸上阴晴不定，忽而哈哈大笑，笑到后来声音中已隐隐泛出一股寒意。
蓝天正笑得一阵，昂首望天，说道：“原来我们都被闯王算计了！”
众人疑惑不解，齐齐望着他，却见他望着莫高枯，问道：“当年闯王曾在深山中得异士相赠两把短剑，传道内中有长据天下之秘，这件事原本只有闯王与李岩将军二人知道，后来李岩将军有没有告诉你？”
莫高枯摇摇头，道：“世上有这两把短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蓝天正哈哈一笑，说道：“当年闯王把短剑交与我和叶兄弟，言道你若出现，必是抢剑无疑，叫我二人不必手软，立时杀你！”
莫高枯点点头，暗道：“难怪我当时阻在路上，叶兄弟便立刻拔剑相向！”想到总是自己平素寡言，不肯多说一句话，却累得叶星辰死于非命，不禁黯然。
却听蓝天正继续道：“当时满清入关，闯王大势已去。我本拟另行起事，咱们三兄弟何等英雄，只要解开两把剑中的秘密，便可驱除鞑虏，自得天下！”这一番言语直说得慷慨激昂，野心勃勃。
莫高枯望着他冷哼不语。
蓝天正望望叶若华，见他剑眉上挑，形色间像极了当年的义弟叶星辰，不觉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我将这满腔抱负说与你爹爹听来，他却一口回绝，还说要忠于闯王。那李自成刚愎自用，目光短浅，逼得吴三桂降了满清，带兵将他打回秦晋，偏在这时，他又错杀李岩，人心已失，还能有什么气候？！”
莫高枯只道他当年一时私心，才设计夺剑，岂料二十载忽忽已过，他却仍是毫无悔意，不禁怒道：“咱们三兄弟当年仰慕闯王救万千黎民于水火中的那等抱负，是以投奔于他！当年闯王在巴西鱼腹山被困，以区区五十骑突围，那是何等气概！后来虽然败退至潼关，却也仍有数万人马，这数万人马与五十骑相比若何？”
他见蓝天正沉吟不语，嘿嘿冷笑：“咱们三人义结金兰时说什么来着？心忧天下，肝胆相照！闯王错杀李岩，那是不错，但当时局势，难道便真的不能挽回吗？嘿嘿！总是你私念太重，一心只想自立为王，才致令今日这般下场！”
蓝天正听得他字字铿锵，想起三人当年结拜时所说的话，心中也暗自惭愧。但转念一想，当时闯王疑心日甚，在他身边久必生变，况且自己已将心中另行起事的想法对叶星辰说了，又见叶星辰对闯王极为忠心，他若向闯王说知，自己立时便有杀身之祸，所以不得不对叶星辰下毒！
却听莫高枯冷冷说道：“你说咱们都被闯王给算计了，那是什么原因？”
蓝天正干笑一声，自嘲道：“我当日那番心思，只道惊天骇地，却原来及不上闯王之万一！”
蓝凤自幼长在玉峰山庄，庄中仆人尽是塞外之民，不知当年关内之事，蓝天正与耿先鸿各怀心事，也不愿向她提起当年恩怨，所以她虽是芳龄十八，却不懂夷汉相仇，天下易主的大事。
但她听得数句，心中隐隐觉得那坐在地上之人与父亲恩怨极深，此刻听得父亲声音有异，又见他面色忽红忽白，不觉惊道：“爹爹！”
蓝天正轻轻将爱女拥入怀中，问道：“好孩子，你说爹爹是坏人吗？”
蓝凤摇摇头，一双美目望着他：“爹爹，你绝不是坏人！”
蓝天正哈哈长笑，声若龙吟，过得良久，方道：“我心中纵有私念，那也是为了华夏百姓！心忧天下，肝胆相照，我毕竟还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