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一章(1 / 1)
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里面爬满了虱子,咬得我痛痒万分。但人家还是很传统的,我还不想裸奔,谢谢。
不过这群鸟人的力量太强大,我快抵挡不住了。
墨让,拜托你说点什么。
墨让低低的开口,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鼻音:“小艾,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当然记得,本以为我是多不容易做成了这笔交易,谁知道是找蛇头骗我偷渡来着,完全没有技术难度的动作,人家当打了个喷嚏般简单。哼,当时还以为你蠢,谁知你竟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我才是真的蠢!想到这,我不由眉头一皱。——靠靠,早知道不做任何动作了,竟然牵动眉头这样一个小动作也让我大半个脸都发酸,我的肌肉啊,你们不用这么玩我吧?
墨让凉凉的手指抚上我的额头,替我揉捏着,抚平不规矩的肌肉,嗓音里憋不住的笑意:“皱个眉头都能抽筋的,你怕是第一人了!”
嗨,你当我想?这倒霉的破伤风,竟然任何的扰动都能令我止不住的痉挛抽搐。
笑过之后,他慢慢开口,好似也陷入了回忆之中:“当时你穿得像个灰老鼠一般,灰头土脸的,完全看不出个女孩的样子,但眼睛却是亮得吓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非常想离开那里。你不是单纯的厌恶那里,你是野心勃勃。你想要藉着我的力量,跳出那火坑,实现自己的梦想,我说的对么?”
原来我当时的表情这样明显?不禁赧然,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厉害,我能够成功跳出那里,全因为我遇到的是墨让。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竟然以为我手中握的“把柄”能够威胁到墨让?出生牛犊不怕虎,我竟然是因为我的无知和野心,而不是我所以为的“智慧”,才跳出了那里。
墨让抱紧我,那股温暖的内息再一次在我周身游走:“我喜欢你这种野心,有野心,才有奋斗的动力。当时我便想,那我便替这个丫头赎身吧,我倒要看她能闯出什么名堂来。”
“没想到,你还真令我刮目相看了。你竟然闯过了吴越的三关,验尸也学得有模有样,你像棉花一样疯狂地吸收着一切,你的适应力又极强,斗志满满,似乎什么困难在你那里,总能得到解决。”
“你像条小狼一样,聪明,机智,狡诈,应变力强,又舍得牺牲自己。吴越告诉我,你在闯第二关时,本是坚持不住的,却靠着自残的方式成功了。在第三关时,你本是注定失败的。你受到的蛊惑极强,令你昏厥,直至第二天清晨南平吵醒你。你顶着吴越对你的压力验尸,凭着最后几刻所表现出来的努力细心和自信,竟然就闯关成功了。这样的毅力,这样的一股子狠劲,这样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的个性,真令我们惊喜。因此吴越破例收了你,你也没让他失望。你跟普通的女孩不同,小艾,你是独一无二的。”
嘿嘿,当然,我小艾是八街九巷唯一的头牌呢!
“小艾,你的聪明,你的敏感,并不是绝无仅有的,七窍玲珑心虽少有,但也不算稀罕。你待人接物时表现出的热情,你对自己身份的敏感在意,你所表现出来的坚强独立,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也是令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你像野草一样,狠狠抓住每一分养分,一有机会就拼命疯长,最终绵延成离离草原。”
“然而最令我叹服的,是你的毅力,你的坚持,最重要的是,你分明最爱惜自己,却屡屡牺牲自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小艾,你野心勃勃,不受制于眼前的小利,可你又随遇而安,不过分强求,不执着,不钻牛角尖。小艾,你简直不像个女子!你这样的性子,跟我甚是投缘。我的一些想法,吴越认为是幼稚,墨谦认为是偏激,只有你可以真正的理解,只有你有与我相同的想法。你不要那么狠心,我才找到个知己,你就要把我的知己夺走么?”
呵,墨让,你太抬举我了,那只不过是你的想法而已,你不会有我的骄傲和自卑,你也不会理解我的执念。
你那么好,我怎么配做你的知己呢?
“小艾,人都说出淤泥而不染,我自认识了你,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我甚至对花妈妈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在烟花地那样污浊的地方,教养出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丫头来?赎你出来,本是我举手之劳,你却用性命来报答,不是迫不得已,而是心甘情愿。小艾,小艾,这几个月来,你一直让我们惊喜着,你可不可以再坚持一下,让我们再看到更大的惊喜?”
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喂,虽然人都是爱听好话的,可你说的是不是太过了些,你说的是我么?有点不真的感觉。莫非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哎,那好像是说自己的哈?
嘿,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美人得到的待遇本就比一般人高些,我这样的色女,当然更加不例外了。若你长得不这样漂亮,我可能会犹豫一下?
我不过是一介俗人,会关注别人的皮相,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会考虑到两人间的距离而止步不前,也会因为所面临的巨大困难而放弃一些注定是奢望的愿望。
我连我自己的心都不懂,又怎么会懂你呢?
啊,好累,好困,我想睡觉。
我当然知道睡死过去就恐怕再也醒不来了,但我的身体拒绝配合我的意志,它似乎已生出了某种自由意志,不依不饶地同我的神智讨价还价,而我的神智马上就要妥协了。
也许我现在已经睡着了,而我以为自己醒着?呵,还真有可能,就像我做大茶壶极累时,不也曾站着睡死过去而不自知么?
身上各种不适的感觉似乎减轻些了,我感觉我越来越轻,轻成了一片羽毛,风一来,我就要乘风归去。
墨让,放弃我吧,就让我睡吧。
哎呀,疼啊!是墨让的大手钳着我的手腕:“小艾,你不可以睡,你那么特别,特别到引起我们所有人的兴趣,你怎么能不给我们答案,就这样睡了呢?这不是小艾的风格,这不是风满楼头牌的风格,是不是?”
我管你们的!我好累,我好困。每天每天我都在挣扎,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自己今天我要变得更强,可是我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抬起头能够看到一片蓝天,而不是别人的屁股别人的脚底。我不要把别人踩在脚下,我只要不再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好了,现在这目标不是已经达到了么?那么我还在争什么?争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就先睡吧。明天,明天再想……
手腕上的疼越来越不明显,似乎任何疼痛都不再能阻止我向那黑暗的深渊下滑。
黑暗的,温暖的,安全的,好像母亲的身体。
墨让的声音如滚雷般在我耳边响起,轰隆隆,轰隆隆,好吵,难道不听他说什么就不能睡了么?好吧好吧,姑且先听一听吧。
“小艾,想想你的花妈妈,她若是听说你死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你忍心让她伤心难过么?”
花妈妈,是啊,色艺双绝的花妈妈,她看着我长大,我也看着她变老。是她教我读书写字,教我仁义道德,教我定要直立于这世上,即使是做贱命的芦苇,也好过化成不依附于人不能活的菟丝子。她是我的妈妈,她是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而我是她希望的延续。
花妈妈。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洗掉铅华的脸衰弱苍老得像个四十的大妈,面色青得像一层薄茧,底下涌动的是青春换来的累累伤痕。
每个打烊的时辰,合上门板那一刻,花大娘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言不语,仿佛活过了千年的僵尸,看人的眼中总是隔了沉沉雾色,她可以在人前热络的微笑,可那笑始终传不到眼里,在每个醉酒的晚上,她都拉着我,口齿不清地一遍遍嘱咐:“小艾,不管怎样,如果能脱了贱籍,就算之后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要脱了这该死的贱籍。”
现在我脱了这贱籍,我还没有去看过她,我还没有看到她欣慰的笑,我还没有告诉她,我现在可以骄傲地直立于世上,我还没有为她养老。
我难道忘了么,我心里的愿望,总是要有花妈妈分享的啊!
我曾发誓要带花妈妈远走高飞,我曾发誓要让她的眼中不再有阴霾,我曾发誓要让她在阳光下真心地微笑,难道这些我都忘了么?
花妈妈。
我要活,我在这世上不是孤单一人的,我还有花妈妈。
对了,还有吴越师父,还有南平小师兄,还有那个莽撞的福将夏至,还有身旁这个为我疗伤为我守夜费尽心思要让我保持清醒的墨让。
是,这才是我头牌小艾的想法,刚才我是怎么了?莫非身体的不适也会令我心情阴暗么?真是可怕,原来我是这么脆弱的,原来我的心智是这样的不坚定。
多亏了墨让的坚持。
墨让,你再一次救了我。我欠你的,恐怕这辈子也还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