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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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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锦缎上,是一副十分抽象的春宫图。

寥寥几笔线条,有粗有细,有深有浅,粗看十分拙劣,可心里若是存了那春宫图的念想,倒是越看越像,越看越觉出无尽的风韵来了。脑海中自动将那些简略的线条补充完整,添上骨肉,到得最后,似乎连娇喘和□□都能听到了。

看得我面红耳赤,心里莫名的有些烦躁。

咱好歹也是烟花地里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了,看活春宫都能面带笑容嘘寒问暖保持清醒大脑飞速运转寻求脱身之道,这种简陋的春宫图也能让咱脸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这春宫图姿势实在是……不能说新颖,倒是可以用怪异来形容。画面上男子取坐式,腿从床上斜垂而下,手撑在身后,女子盘坐在男子身上,手伸直斜向上,抓住头顶华盖流苏,两人除了交合处再无其他交流,即使是狎妓也不太常见。就算是嫖客与姐儿那样的买卖关系,到了忘情时仍会相拥相抱,说些个哥哥妹妹的场面话。像这样恍若互相嫌恶一般,至亲密又至疏远,当真是古怪至极。

不光两人姿势,连这画也有几分古怪。咱虽然没有学过画,但在花妈妈身边耳濡目染,也是知道些个基本的知识的。两人身形都用粗墨线勾勒,那是正常,可连床顶那两簇流苏都用粗线,这便有些奇怪了,同样是床的部分,床面却是用的极细极淡的墨线,这流苏也就随着那俩人一起生生挤进人视线,而忽略了其他的细线部分。

按说这春宫图,除了男女之外再无大事,那这流苏算哪门子事?这图一定有玄机。

看那图干得差不多了,忙用油纸包好卷吧卷吧小心放进我的大包袱里。咱对解释玄机不在行,可身边跟着一个、家里还圈着一个在行的呢,他现在不好意思多看,等回了无月小筑,两个人凑在一起,不定就能想出什么来呢。

摘了鹿皮手套,又用水洗了半天才还给墨让,心虚地:“现在没条件,只能粗粗洗过一遍,要是你嫌弃它不净,我再回去用醋熏,拿小磨香油细细的擦,再用上好的冷香熏到一点怪味也闻不出来,如何?”

墨让躲了老远,袍袖一甩:“当初给你就没打算再要回来,送你了送你了,任你处置,别再拿到我眼前就好!”

笑眯眯的把手套包好,揣到怀里,又摸摸,胸前突起一块,触手软软的下陷。真好啊,上等小鹿皮,轻薄软实,纹理细腻,戴在手上就跟多了层厚实的皮,动作灵活轻便,是每个使毒者梦寐以求的宝贝,如今却被我用来验尸……唉唉,既然已经暴殄天物了,那咱就继续暴下去好了……奸笑。

墨让见我收拾妥当了,才招手让我过去,真是洁癖,硬是不肯靠近尸体。

洁癖少爷上上下下瞅我半天:“给自己收拾干净了?”

我上下看看,点头确认,他方牵起我手:“你若不是戴着手套,我非将你手刷掉层皮才肯握着。”

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您老人家能拉着我手也不容易,毕竟咱在尸体边上待了半天不是?咱没被人道毁灭已经很不错了。唉,似乎弯着看刘速半天的缘故,腰部有些坠坠的疼,我怎么浑身是病啊,太有损我头牌形象了!想当年,咱可是点头哈腰一晚上不用歇的,这便也算做是富贵病了么?果然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享不得福!

墨让自然不知我所想,他伸手在墙上叩击几下,那铁壁竟然就呼啦啦升起,露出个一人宽的甬道来,我傻眼:“墨让,你是神仙不成?”你眉心是有天眼的吧?这么隐秘的出口都能找到,你不是一般人!

墨让得意的笑:“我自小便擅长一心二用,不若你验尸时两耳不闻身边事!”

呼,原来是一边听我报给他验尸的结果,一边找出口么?难怪不时有奇怪的扣扣声传来。嘿,我专心有啥不好,说明咱专一!

再专一的人也是肉长的。

这是我看到甬道尽头后唯一的想法。

甬道尽头的门外是虚空。那门,是开在悬崖峭壁上的,下面好歹不是硬实的土面,是一汪深潭,潭水中央乌墨一片,边沿却反着白,一看就让人觉得冷气森森,跳下去?诶,我不会凫水啊!

转头看墨让,这位爷倒是很开心的样子:“我们跳下去吧!”

大哥,不是吧?自打跟着你,咱就不停的跳跳跳。咱又不是猫,再说猫也不会游泳,很容易死的啊!

墨让上下看看我,大义凛然地:“虽然你跟脏东西近距离接触了,但我还是恩赐你抱紧我,我带你凫水。”

嘿,既然他决定了,那咱就心甘情愿的服从吧!毕竟再返回去,回去找一个好些的出路,实在是太有技术含量的一件事。咱大笑着打了个千儿:“那就谢谢墨爷了!”

八爪鱼一样攀上墨让伟岸的身躯,我微笑:“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墨让。”

墨让回我一个温暖的笑,双臂环住我,他的体温稍高,暖暖的烘着我的背,让我胀痛的腰也舒服了许多,身上一轻松,我突然就生出些懒懒的睡意来,就想这样抱着他睡着,似乎觉得他怀里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

嘿,我在想啥呢?人家是堂堂墨家二公子,全国第二大盐运商的墨家,麾下店铺无数的墨家,实力只露出冰山一角的墨家,能够造出如此庞大地宫的墨家。墨家的二公子墨让,是风流倜傥,文成武德,才智过人的墨让,是脾气温和,一视同仁的墨让,是对我有再生大德的墨让。

何必给他,更重要的是给自己造成困扰?

我是糊涂了,我错了。

我低下头,沉默地抱着他,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想。

墨让紧紧揽住我,跳了下去。

风声呼啸在耳边,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砰的一声,身上一凉,然后是刺骨的疼。

就好像无数小小的银针,在同一时间扎进身体,刮到骨头,恶意地戳着,划着骨膜,这边轻点,那边就重点。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刺骨冰寒。这样的寒冷中,两腿间却突然觉得有一股热流不断向外涌动,那热流在冷水的衬托下分外的烫人,好似要把体内仅存的一点热气也消耗干净。

癸水,我的癸水提前来了。

难怪会腰疼。

我从来不痛经,痛经是富贵人才能有的权利,我不敢有。但是在癸水至时泡在刺骨的冰水中,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清醒的意识对我来说,竟然渐渐变成件奢侈品了。

墨让拼命拉着我,把我向一个方向拽,我神智却越来越模糊,干什么,放开我,你拉得我好疼,我想睡觉……

就这样半梦半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觉得身上先是疼,后来是麻,最后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反而猛地清醒起来,认真感受着身体的不适。天啊,我是怎么了,心脏跳动如鼓,牙齿在我嘴里咯咯响成一片,我控制不了我的手脚我的身体,我只能尽量避免牙齿碰到我的舌头,耳边依稀可以听到墨让的叫声,他在说什么?我努力的听,却始终听不清楚。

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依稀有大片的色块在移动,却什么都看不真切,向上看是白亮的蓝,向下看是深暗的蓝,蓝到变成了墨色。

墨,墨让,地宫,别,千万别在这时候昏倒,千万别拖墨让的后腿……别……

腿上火辣辣的疼,似乎我现在是脸朝下趴在一处实地上,离了那深潭了么?呵,恐怕又是我的幻觉吧,那两条腿早已经不是我的了,又怎么能感到疼呢?

身子仍在止不住的颤动,一下一下,缓慢却坚决,平白让我想起小时玩过的磕头虫来。那小东西抓在手上,也是这样一下一下地以头抢地,当时只觉得好玩,现在却这样无奈,好像有只大手抓住了我,令我不得自由。

天,抽筋都抽得这么有组织有纪律,也就只有我的肌肉能够做到了吧?墨让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又似乎远在天边,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只是不论听起来有多么近,我却始终不能听见他究竟说了什么。

四肢渐渐回暖,皮肤热辣辣的痛,好像身上有无数的火苗,又似乎是刺骨的寒冰。眼睛睁不开,四肢不能动,这样极端的状态,连思维也开始凌乱,恍恍惚惚的,竟然开始细心去分辨皮肤传来的触感,多么奇妙,热和冷到了极致,身体竟然已经分不出。

好难受,体内的热力被这寒气激发起来,离了那潭水不过几刻的辰光,我便周身发烫,感觉耳朵一胀一胀,好像能听到体内血液沸腾的声音,感受到周身热血的走向。耳膜鼓胀,两颊烫人,我要爆炸了。

好像我成了个巨大的心脏,全身的皮肤都随着脉搏的节奏在律动,我现在一定像个煮熟的虾子吧?我现在的感受,也定然与在水中煎熬的虾子相同。

这样的难熬。过了一会儿,这鼓胀感稍弱一些,手指脚趾的肿胀疼痛便加入了讨伐我的阵营,惨了,一定是冻伤了。

什么破潭子啊,都四月天了,潭水还活像刚开春解冻时一般,冰得吓人。

脚步声,我能感受到墨让将我翻了个身,令我脸朝上躺着,粗糙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这感觉很奇妙,好像夏日的冰水,又好像晚秋透着阳光气息薄的棉被,只是究竟是冷是热,我依然分辨不出。我能感受到他将我抱起,身体随着他步伐不断晃动,那一胀一缩的感觉倒被这晃动的韵律减弱了许多。我能感受到他抱着我走了段距离,便将我小心放下,——靠,还不够小心,我的大头磕到了坚硬的地面,于是我的头整个嗡的一声,好像捅破了马蜂窝,脑袋开始犯晕了,好像一年前我偷喝俊叔的烧刀子一样难受。我能感受到我的右边有一团火在渐渐燃起,越燃越旺,荜拨作响。它炙烤着我的右臂,我右边□□的皮肤渐渐发干发紧。我左边却仍是寒潭的势力范围,地上隐隐渗出的寒气令我鸡皮疙瘩乱跳。

一边是寒冷,一边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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