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挽袖迟(1 / 1)
“你可要考虑清楚了,到时候再想反悔,可就迟了。”燕礼恭凉凉地说出这样一句时,燕少千颇有些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可是,不可以,他不只是燕礼恭,他还是融帝。
于是,伸出的手横到燕礼恭面前,她示意道:“你种吧,别耽搁了,免得我后悔,到时候就该是你大呼可惜了。”
常年习武的手臂,修长匀称,柔和的肌肉线条蜿蜒成起伏的弧度,充满力量感的同时有一种难言的美丽,甚至,可以称得上诱惑。
燕礼恭一边将那小小的蛊虫放到这只手臂上,一边赞叹道:“多美的手臂啊,不过,以后就美玉微瑕了,这蛊虫留下的疤可是去不掉的啊。”
那惋惜的语调、慨叹的表情,仿佛在哀悼情人的死亡,可燕少千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只觉得恶心。蛊虫慢慢地钻入肌肤,蠕动着,伴着冰凉的触感,更是增加了她厌恶的情绪。
她盯住燕礼恭的眼睛,似是难以置信般说道:“你的脸很美,比微人也差不了太远,可为什么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丑陋的人呢?”
燕礼恭轻蔑一笑,刚想开口,就见眼前红影飞过,一个艳丽异常的男人站在了他面前。他本以为闻人辛已是妖娆到极致,可这男人出现的一瞬,他觉得屋外酷暑炎夏的太阳都暗了三分,那人的艳色竟是烈烈的灼人双目。
更为荒诞的是,那只是一个鲜红的背影而已。
来人正是越微人,此时他看到的正是留在外面的最后半分蛊虫进入了燕少千的手臂,沿着筋脉潜入体内。
从来都是从容如闲庭信步的越微人从容不起来了,攥住燕少千的手,喝道:“说!那是什么?”
“如你所见,是蛊虫。”燕少千撇了撇嘴,不甚在意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一只小虫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燕少千如是自我安慰。
越微人不言语了,缓缓地转过身来,直面燕礼恭,低沉的嗓音酝酿着的无疑是雷霆之怒:“你种的?”
燕礼恭此时已是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惊艳:刀斧凿就的五官深刻英挺,却因了两道修长的远山眉而显出秀丽的风致,左额上梅枝横揽,娇花盛开、鲜艳欲滴,所谓的“人间绝色”不过如此。
见他不语,越微人重新问了一句:“是你种的吗?”尾音上扬,犹如铿锵凤鸣。
燕礼恭被越微人的气势所摄,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立刻他就呼吸困难了,越微人完美的右手正卡着他的脖子,“你竟然给她种蛊?”盛怒之下的越微人双目开始转红,杀气暴涨。
“你竟然给她种蛊,你竟然给她种蛊!”怒到极致已是语不成句,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燕礼恭的面色已经由白转青。
“她长这么大,我连她的头发丝都舍不得碰,你竟然敢给她种蛊?你好大的胆子!”一声怒斥,右手猝然使力,燕礼恭的舌头不自然地伸了出来。
眼看着燕礼恭将要命丧越微人之手,韩家两父子竟不敢开口,那人盛怒之时比地狱修罗还要可怕三分,此时,燕少千发话了:“师父,母蛊在他手里,你若让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本是劝解的话,可越微人没有听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师父”这两个字上,如此境地燕少千还是不肯向他低头,他突然感到很无力,手上的力气一下子流失了,松开手,燕礼恭萎然倒地,干咳不止。
燕少千见他转过头来,方要说话,但觉越微人掌风刮来。
“啪!”空气中的一根弦断了。
“混账东西,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为师是怎么教你……”越微人话说到一半才猛然惊觉:他打了燕少千一巴掌。
霎时,原本脱力的右手恢复了知觉,掌心传来细细密密的麻痹感,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修长秀丽的手,方才,他打了燕少千一巴掌!
站在他跟前的燕少千也呆了,十三年来,越微人连句重话都未曾说过,今日不但骂了出口,还动手打了她,眼泪就这样不自觉地掉下来,越落越快,直直的连成一线。
她一点也不伤心,也不感到委屈,只是不自觉。
低着头的越微人听到水珠滴落的声音,移开目光却见地上一点一点的水痕,抬眼一瞬看到的便是面无表情、几无人色的燕少千,左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太过刺眼,那一滴一滴的眼泪比最快的刀还利上几分,剜得他心口生疼。
“少千。”他唤她,她却没有反应。
“少千,为师不是真的要打你,为师只是担心你。”越微人急急解释,却又说不清楚。
燕少千依旧木然。
“少千,你说话呀。”越微人忍不住要去摇她,手才伸出来,便被燕少千挡住了。
“别用那只手碰我。”极冷的语气,与平日的冷淡是截然不同的。“就算你恼我自作主张、甘愿被控,你也不可以打我。”
顿了一顿,她又加了几句话,似是在解释:“我没有做错什么,我要他手里的七宝玉珊坠,我要救韩家父子,我做的很对,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是你教我的。可你打我是不对的,你以前不是也常说做人要讲道理吗?”
眼泪已是止住了,她如往常一般与越微人理论,声音抑扬顿挫,但就是没有表情,日日飞扬的长眉此刻携着的是冰一般的寒意。
没有再说别的,她转过身,慢慢朝书房外走去。不知她要去哪里,从方才开始一直呆滞的韩若鲤突然回过神来,拦在燕少千跟前:“少千,你要去哪儿?”
燕少千面带微笑,回答道:“我现在是小皇帝的御前侍卫了,当然是要进宫了,以后你也只能在早朝时才能看见我了,不要想我啊。”说着还伸手拍了拍韩若鲤的肩。
“不要啊,不要去,你不能进宫啊,陛下是要拿你牵制肃王啊。”也顾不得燕礼恭在场,韩若鲤恳求道:“求你了,不要去。”
“笨蛋韩呆,我不去的话,你就死定了啊。”说着,燕少千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的一拍脑袋:“啊呀,回宫怎么能不带小皇帝呢?”于是,乐呵呵地回头提着燕礼恭就往外走,整个来回全全无视了越微人的存在。
“少千。”一条腿已经迈出了书房,越微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要去。微人错了,你不要去。”
他在认错,宛若神祗的越微人诚心诚意地认错了。
方才双目赤红,尤胜阿修罗王的越微人向燕少千低头了。
然,左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依然强烈,想到这里,另一条腿就自然而然地也迈了出去。
二人都忽略了两个字,“微人”,刚才越微人自称“微人”,而不是“为师”。
最后一片墨色的衣角就要消失在门口,时光就像停止了一般,连光阴都走不动了,她缘何还走得这样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越微人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十三年来养了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可是,少千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察觉到韩若鲤看他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张艳光四射的脸孔因为燕少千的离去而失去了全部的光彩,这不该是师父对徒儿的感情,这分明是……
答案呼之欲出,可韩若鲤不敢继续想下去,他们是师徒啊,更何况,越微人长她十三年有余!
之前,越微人一入韩府就质问自己:“少千呢?少千在哪儿?”
“芙蕖院”里找不到那人时,他焦急的样子就像一个莽撞的少年,什么从容、风度,通通都不见了,只有飞快地奔走,半刻也不敢停歇。
“爱得那样深,自己还不知道吗?”韩若鲤在心里默默地问。
越微人这时是绝对想不到这一层的,他的思绪还停留在燕少千另一条腿迈出的瞬间,“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去。”说完这句,红影飞闪,毫不迟疑地追了出去。
“少千,跟为师回慕华山庄。”越微人拖着她往回走。这些天他一直在长安,今日听闻燕礼恭偷入韩府,马上就赶了过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既然燕少千软的不吃,那就只好来硬的了,总之,一入宫门深似海,太危险了,断然不能让她走进去。
“我不回去,不回慕华山庄,也不回韩府。”简明的回答,太过清晰。
“今日,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越微人甚至忘记了要使用计谋,他的智慧自动退到了暴力之后,或者说一切有关于他自己的都自动退到了燕少千之后。
燕少千冷笑:“师父,少千陪了您十三年,换三年自由也不算过分吧?”
越微人万万没有想到燕少千会吐出这样一问,愣在当场。
“师父也觉得不过分吧,那少千走了。”微微一抬眉,燕少千决然离去,而她手里提着的燕礼恭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