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第23章 大结局下(1 / 1)
扬州城内。
他们下了马车,在午后的阳光下,沿着弯弯小河漫步,阳春三月的水面上,三三两两的白鹅身姿摇曳,水面上的倒影斑驳。下一瞬,它们齐齐拍动翅膀,那水面破碎了,那星星点点的波光,映入他们的眼帘之中。
河边的村庄已然生起了炊烟,两三个孩童从书院归来,在门前跟进进出出忙碌的妇人背诵着今日刚学的诗书,男人们在一旁一边谈天,一边整理着自己手中的渔网工具,收拾着那盆内的鱼儿,赶在新鲜的时候去市场售卖。
“君,你看他们,活得多安宁。”她微微一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或许她不需要大隐隐于市的际遇,只要分得清楚,她何时是主宰者,何时是妻子,何时是母亲,何时是亲人,任何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
君默然将视线重新落在她的身上,她穿的不过是一袭素雅的藕色衫袍,长发随意绾起,没有半分明艳点缀,水面之上她的倒影,隐约摇曳着风华逼人姿态。她的眉目之间,没有更多的倨傲清冷,宛如一般妇人柔和的光彩,褪去了万人之上的高姿态,只剩下高雅清美的神情。
似得想到了什么,她的眉眼处,突地眸光大盛,一把拉住君默然的右手,沿着河岸处走向前。“从这儿往街巷上走去,我们可以沿街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君默然的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望着她的裙角飞扬,两个人走在乡野的小路之上,口鼻间呼吸着最清新的空气,仿佛也瞬间年轻了不少。
她走在他的前方,突地回过脸来,绽放笑靥,声音轻快,看得出来释然。“这么多年,似乎从未这般简单轻松,自在畅快过。”
“平常人的生活,虽然看似平静,多少也有难事。”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从未离开自己身上,她顿了顿,继续吐出这一句。
君默然笑着点头,直直地望着她的背影,说道。“可惜,你我都不是平常人。”
明月希绽唇一笑,清风拂面,不禁松开了手,舒展开双臂,步伐轻盈。
那田间的绿意茵茵,路边五彩野花点缀其中,宛如细小宝石,闪烁着光耀。
君默然跟随着她的脚步,亦步亦趋,神色自若。“要等君洛登基那一日,还有好几年……”
他的声音很低沉,眼看着她径自停留在一处迎春花花丛的面前,这般平凡的花儿,在乡下到处可见。她已然停下了脚步,却也没有顺及转身,安静地等待着他走到自己的身后。明月宫之内,鲜少有这般平凡无奇的花儿,却也只有这一从迎春花,灼灼开放,热情似火,将春意爱慕的那么强烈炽热。
她似乎观看的专注,更像是陷入冥思,他无法言说。
“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几年了。”
她将思绪抽离出来,他说得,她都懂,如果感情就要索取,那么她宁愿不要。她的心思转千回,缓缓抬起眉眼,那一双深沉的重眸,映入他的眼里,说不清楚,那是不是便是最后的默契。
是啊,等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别离失去,时光匆匆,人心渐老。等待,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再等三年,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任何难题。
“你还记得那一首吗?”明月希的心中暗潮汹涌,望着眼前英挺依旧的男子,拉过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心口。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髻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
“恩爱夫妻,一朝永诀,转瞬十年。”她也说不清楚,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一首诗,君默然对上她的清明眼眸,感受到她说得万分恳切动容。“至今我依旧觉得上苍对我们是公平的,即使这一世都没有名分也没关系,即使一直**等下去也可以,只要彼此不分离。”
君默然的眼神与她的缠绵着,长臂一伸,见她按向自己的胸口,或许这就是平淡的沧桑,他微笑着,沉默着,却没人看到他眼底的温热。
“我们可以把握的,不就这一生几十个**岁月么?”他隐约听得到,她的声音划过清风,让拥有自己的他,愈发清醒。
那一首,说尽了他们的畏惧。
害怕所谓醒来,不过是另一场梦。
“只要睁开眼,看得到你,你还陪在左右,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她倚靠在他的**,说得云淡风轻,却不愿将更多的感伤带给他。
她突地从他怀抱离开,心情大好,她朝着他微笑,一步步后退。“再不走,我们就看不到热闹街景了。”
君默然低笑出声来,或许希望在他们之间,就跟这到处可见的迎春花一般,生机盎然,每一年,都会盛开绚烂,永不凋谢,永不毁灭。
他的眉峰舒展开来,笑意让他看起来愈发俊逸,他加快了脚步,迎上去。
那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似乎这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将他们拆开。
当他想念,闭上双眼,她的笑靥,就会在他的心里面。
而他,还会在那里。
……
五年后。
“皇上,今日这些画轴……”钱喜望向那一旁堆得半人高的画卷,这些都是经过挑选,从大家闺秀之中选出的女子,或清秀,或妩媚,如今新帝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自然就是选妃选后。
当今的天子,便是原本的大皇子殿下君洛,他如今正是十七岁年纪,意气风发。他在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于万军之中取得上将首级,因此声名大噪。十五岁时他出使海外四国,不仅带回了各国的珍贵特产,也带回许多优秀人才,将本就强大的暝国再次壮大。
君洛翻过手中的书册,年轻却是英俊的眉目之上,不悦毕露。“朕不想看。”
“皇上是觉得这些女子,不够**吗?”钱喜支开所有的下人,笑着低声问道。
“缘分自天定。”他挥挥手,或许他根本就不心急,或许,他也不愿在那一堆陌生的女子之中,选择一个终生要保护疼爱的女人。他站起身来,欣长的身影映入钱喜的眼底,他淡淡说道,神色漠然。“朕若是想找到个跟娘亲一样的女子,会很难吗?”
“这……”钱喜脸上的笑意,不觉有些尴尬,随后才听到君洛的笑声,原来殿下是在说笑,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要在普天之下,去寻觅一个跟明月希一般的女子,胜算大么?
“朕暂时没有选妃立后的意思一一”他的父皇在半年前将江山交到他的手中,他不愿在此刻贪欢愉享乐,也不想让父皇娘亲,让所有臣子,所有子民失望。
他的眼波一闪,去年朝君远嫁边郡,嫁给他手下的臣子,皇宫内便冷清许多。她的大婚之日父皇与娘亲,一双弟妹也齐齐到来,好不热闹。那一日,王朝君嫁作人妇,那对年轻夫妻幸福的开始,他们亲自见证。
如今,父皇与娘亲也不知所踪,或许在某处小镇的河面之上,看得到轻舟之上的那一双恩爱身影罢。
想到此处,他不禁弯起唇角笑意,望向窗外明媚日光,但愿这些日子,都是艳阳天。
年幼的时候不懂得,为何他们明明可以在一起,却是一直分离。
如今他长大成人,明白,那不是距离,那才是真正的感情。
父皇,娘亲,但愿你们玩的愉悦。
他们为天下,为子民,为他们这些孩子,牺牲太多,耗费太久。朝朝暮暮在眼前,多少年后,他们才能携手同游天下,那是迟来的弥补。
他也会成为一代明君的,就像父皇一样。
术国的街道之内,传来一道嬉笑声。
“打得好!”女子拍拍手,如今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出落的婷婷大方,一身粉色衫袍,脖颈中挂着亮丽的银色锁片,清纯娇美的容颜之上,尽是出气之后的愉悦。
矮小的难题,如今早就解开,在八岁那年,二哥君烨也开始抽长,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一年之后,她也长高了,跟同年龄女子无异。
将所有的**劳,归**于舅舅带来的牛乳与果子之外,他们两个越是呆不住,成天往外跑。虽然相伯与周叔对他们从不过分严厉,不过,他们其实也有分寸。
该学的,他们从未落下。
所以,才敢彻底胡闹,人生原本苦短,不痛快自由,许是一种折磨。
但因为这张脸,在外游走,却是常常惹来麻烦,譬如方才,这个青衣男子上前搭话,语气轻佻,她甚至还不用出手,就如愿看到轻浮者的下场。
青衫男子的笑言被一记又狠又猛的拳头打断,身体往后踉跄了几脚,一丝鲜红从嘴角沁出。
她淡淡一笑,回过身去,越过长年来面无表情的秦月,到下一个摊子上挑选女儿家喜爱的珠花首饰。
她早已习惯了这张冷冰冰的脸,反正这几年来都一样,他成**练得不错身手,也有资格做她的贴身侍卫。反正她对练武的痛苦过程也没有任何兴趣,有个人无时不刻保护自己的安全,她甚至一个眼神不必抛向他,他就可以利落击退所有对手。
这样,难道不更好吗?
她当然知道自小就被他厌恶,但是即使他讨厌,他还是要当这个侍卫,在她**之前,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以后他提出来,他要走……
她该挽留吗?挽留一个向来讨厌自己的人?她摇摇头,凤眸之中的颜色,立即被掩去,她不想让任何人,看透她此刻的失落。
就像是,他看到有人招惹她,只会冷漠地出手,赶走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但是眼中却不会有,任何的情绪。
那些男子喜爱她,爱慕她,但是,都被他赶走了,她的身边没有任何热闹,终究只能是一个人。
而他,还是那么冷漠。
她知道从一开始见面,他就不喜爱她,曾经因为他叫她魔女而愤怒。如今长大的她却不再强求,这世间,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她,当然会有忽略她,无视她的人。
曾几何时,她不悦的纠正他。“你不要一天到晚都叫我小魔女,我哪里像魔女了?我有名字叫明羽。”
如今,她却是什么话都懒得说。
“他们都会觉得我美吗?”她的声音还未尽是褪去少女的甜美,她望向不远处,轻喃出声。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秦月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其实他也分不清楚,那心中的激动,到底从何而来。
“**去见哥哥了,你不必跟着了。我们会一道回宫去,就当放你一天假好了。”她摆摆手,她即使不会任何武**,也不见得会受外人欺负,只是她任性,想要他的保护罢了。她回过脸去,朝着他淡淡一笑,下一瞬,转身离开,混入人群。
谁还要挡住他的路,他会做得更狠。她知道的,出身贫寒的秦月,野心。
或许,他也会感受到她的心意?
或许,是她隐藏太深,她从来就不若表面看来那么天真单纯的。
但被他讨厌的感觉不太好,每每想到六年前,那日.他冷眸迸裂的怒意便会再次狠狠撕裂她。
“明羽。”
秦月突然轻声唤着明羽的名字,让他全身蓦地一颤,方才她眼中受伤的表情,让他心悸,胸口莫名地泛疼。
但,她已经消失走远。
他,还该继续无视自己的心吗?
福来客栈。
蓝衣少年的脚步稍稍停留,目光却是直逼敞开的店门柜台后,那一个专注打着算盘,记着帐的女孩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初晨温暖的金黄光芒斜斜地**进店内,照亮了低头工作的姜少亭,弧线优美的侧脸,清朗明亮红润的不时地翕动,跟着霹哩啪啦响的算盘,无声地算计。其实他知道她虽做男子装扮,却是女儿身。她是姜少卿的妹妹,比自己小两岁而已,年纪虽小,却已然挑起账房的责任。
彷佛怕惊扰到少亭,君烨不由地放轻脚步慢慢地踱近。
怦怦!怦怦!怦怦!
随着靠近左胸口,渐渐地喧闹开来,年轻俊朗的面容不知不觉地泛红。真是该死,在宫内跟那么多宫女调侃从不会脸红的他,何来这等可笑的情绪?
白日里的少亭比红灯下的少亭多了一丝明媚之色,神采熠熠的模样让他移不开眼。
淡淡的晨光,笼罩着她柔顺的青丝,她只是秀黑色发带简单竖起,在她身后反**出一圈若有若无的光环,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让君烨的心上上下下跳动得更快了,幽黑的眸中绽放出更加明亮的色彩。
糟糕!
君烨逐按住不安分的左胸,他可不能像桃花眼泛滥的轻浮浪子那样一见到美人就荡漾,这样对少亭太失礼了。更何况,她此刻可是男儿装扮呢。
英气秀丽的双眉,带着笑意的眼眸,挺直娇俏的鼻梁,红润**的朱唇,完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竟让君烨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特别是嘴角噙着的奇异笑意和目露精光的骄傲眼神,彷佛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君烨脑中闪过一个疑问,她神闲气定的光彩,好像耀眼闪亮的夜明珠,竟一时让他的视线无法移开。
她这样的神态,与自己的妹妹相似,似乎是在算计着自己呢。
“快给这位公子上好茶,京城最上乘的铁观音!”她抬抬手,示意小二上茶。反正这座客栈是圣上送给娘亲的客栈,她年纪虽不大,却等同于半个掌柜的。
她自然是一眼认出了他,虽然大半时间她都在宫外,但一年还是有两三次可以见到这对皇子公主的。
“这壶茶,市价五十两银子,不过在下跟公子算是故知,就算三十两再送两碟小菜,明白吗?还不快去上菜?”
温热的茶水,差点尽数**,从她跟小二的话语之中,他听得清楚。果然,君烨眼神一暗,苦苦一笑,她是在算计他呢。
故知?他的嘴角微微颤动,他们难道在娘胎中就认识不成?她不过也是个十岁的少女罢了,说话的语气,却跟妹妹没多大的差别,果然,不该让她太过接近明羽的。
“少亭啊,外面春景这么好,你就不想出去玩儿?”他对着她,问出这一句疑惑。
少亭摇摇头,将手中的毛笔蘸上墨汁,重新书写。“客栈这儿可是少不了我这个账房呢,加上我又喜爱做这件事。”
“真的是你的兴趣吗?”等他彻底长大,跟大哥一般成就伟业,是不是就能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
”当然了。“她又埋下人去,君烨看不到她的神情。“不多说了,我的账还没算好,您先喝茶。”
“我先走了。”他突地起身,放下银子,决绝离开。
“我是商人,在商言商,不是殿下你的婢女。”还记得,去年冬日,她微笑着这么说出最残忍的话,他硬是无法回应她,要她也对自己恭敬膜拜。
君烨始终没有看到,他身后的少亭最终抬起眉眼,默默望着他的身影,安静地一言不发。只是手边的算盘珠子,也停止了响动。
在人群之中,他不过一个抬头,却看到了,那跟自己一样骄傲的凤眼,一样噙笑的嘴角,一样自信的神采,还有一样锱铢必较的算计。
“哥。”
难得认真叫他哥的明羽,小小面孔上,显得格外严肃。“我会得到这个皇位的。”
“谁拿得下这个江山,还是未知数呢。”君烨不以为然。
“我是说真的。”明羽眼底一暗,说道,那难得心酸却被瞬间驱散,下一刻,一如既往的明朗浮上她的眼底,不禁笑出声来。“如果你败在我的手中,我可是会将少亭指给别人的喔!”
“休想!”手仍扬在半空中,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腕上架着一柄纸扇,扣住她的轻举妄动。君烨的笑脸猝然变了,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架子,全然没有皇子的架势,但是她却是真的让他显露了难得正经的真实面目。
喂,他这个当哥哥的,可是没有答应要下这么狠的誓言呐!但既然她激怒他了,他也无法把喜爱的女孩拱手与人,当然不会将江山让给说得出做得到的明羽!
明羽的眼神变得愈得愈发幽深,挽唇一笑,在没有一决胜负之前,他们谁也没有时间去淡情说爱。
如果三年之后,他们还能守住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再说吧。
他们的个性,偏偏不适合多愁善感,如今情窦虽初开,却不会未雨绸缪。
他们的未来,永远也不会跟凄惨有任何关系,她的眉眼舒展开来,一把拉过君烨的右手,走向相反的方向。
“这一次,妹妹你的志气似乎特别高。”该不会,又是被秦月那个臭小子激的吧,他们这对兄妹,虽然看似从未相处和睦,却见不得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来欺负自己的亲人。
明羽的笑意一敛,神色凝重。“这次的限期是三年,从明天开始,哥哥还是少来福来客栈的好,否则,输得会很惨。”
“妹妹,我也是志在必得,我虽然看上去不正经,但也有认真的时候。”他不爱表露自己的情绪,那副潇洒不羁的皮囊之下,也有肃杀的沉静。
“试目以待。”明羽骄傲地瞥了他一眼,浅笑着说道。
“绝不承让。”君烨收起了笑脸,不冷不热地回应道。
正如娘亲一直跟他们说得,这一生,总有一个人,是让他们觉得,值得不惜一切去拥有的。
但责任,娘亲给他们的责任,他们也决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