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第20章 一报平安(1 / 1)
女鬼也会受伤?
纳兰希安顿好玲珑,将棉被盖上她的身躯,才转过身,毫无起伏地说了一句。“明天会下山吗?”
“是……”那一双冥黑忧悒的眼眸,像是一抹黑色的漩涡,就要吸走自己的心神,害得自己就算想跑,也无力施展。
“替我去趟药铺,买一副药上来。”纳兰希拔下发间的银钗,无声地放在桌面之上,轻瞥一眼。“余下的银子,买些米粮。”
“药?米粮?”女鬼哪里需要这些东西?难道她们是人?男人这才晃过神来,看到那一双黑眸之中的笑意。
“我是人,不会杀你,除非——”纳兰希噙着一抹深沉莫测的笑花,眼睛清冽平静,语气染上几分无声的肃杀。“除非你泄露我们的行踪。”
纳兰希伸出手,眼看着手刀将落,男子已然抱着头,他从未看过那般凌厉的眼眸,早已在心中认定她一定会出手的。
但,半响之后,自己的意识还清醒着。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女子已然收回了手,冷眸一沉。
“去烧水。”
啊?他听错了吗?
……
翌日之后。
“三个侍卫,一个车夫,都死了,是吗?”
说话的人是皇帝,他的面容之上毫无表情,昨日她说去寺里祈福,却迟迟没有回宫。管事的报到自己这里,已经是今日清晨的时候了。
他马上派了十余人去那条必经之路寻找,但是回禀的人说,路上只有惨不忍睹的尸首和血流,显然是一场恶战之后,而那马车之内,空空如也。
约莫二十个彪形大汉的尸首,要取几个人的性命,简单不过。
就算玲珑那小妮子有武功,却也称不上是什么高手。寡不敌众的道理,他很明白。更何况,一个还是怀有身孕的女子!
白羽紧紧蹙眉,皇帝眼底的那一分茫然间若失,已然持续很久。
他从侍卫手中,接过那一个沾染上血腥的绒毛暖筒,还有一支紫玉钗,呈上去,却不能再说任何一个字。
君默然垂下眼眸,这些物什,他都曾经在那个女子身上见过。暖筒其上的血迹干了,透着诡谲的暗红色,他的眼底迎来一片惊痛。
“这次,又是谁下的毒手?”皇帝的面容之上,多了几分愁绪,他的心痛到了极点,却不能让任何人窥探到自己的悲伤。
只是马贼劫财杀人之举,还是有人指使,借刀杀人?
“臣觉得,是单刀帮的贼人伺机而动,那些都是不要命,只要钱的亡命之徒——”白羽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吐出一句话,却被皇帝猛地打断。
“查实之后,你替朕吩咐下去,在最短的时间内,扫除单刀帮。”
他的声音依旧清漠无绪,听不出一份悲恸,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他倚靠在龙椅之上,伸出手,触碰着那一支紫玉钗,眉眼渐渐染上几分黯然神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上次被人掳走,她不是也活着回来了吗?他淡淡一笑,听到心底坚定的声音,她会回来的。
一定。
宠幸 正文 第二十章 一报平安
“你说的是真的?”
皇后握住手中的银筷,夹起中意的美食,瞥向身边的芙儿,淡淡问了一句,神色莫辨。
“是真的,奴婢听那个小公公说,皇上已经派白大人去查明事实,若是属实——”芙儿点点头,小脸之上多了几分仓惶,急急地说道。“若是属实,就要铲除单刀帮。”
皇后闻言,眼波一闪,细细咀嚼这口中的精致菜色,却味如嚼蜡,吃了几口,便挥挥手,示意芙儿将晚膳退下去。
已经三天三夜了,如果她还活着,早就回宫了,不是吗?
她温文苍白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诡谲的笑意,眼眸一暗再暗,由芙儿扶起身来,走入内堂之中。
正在软榻之上闭目养神的那一瞬,芙儿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齐德妃来了,要不要奴婢请她回了?”
“不必了,我正想见她。”皇后噙着笑意,声音从容,却依旧没有睁开双眼,想必齐德妃也听的了风声,才会连夜赶来。
齐德妃在芙儿的引领之下,见芙儿为她掀开了暗红色的帘子,才盈盈走入内堂其中。
皇后稍稍动了动身子,睁开眼,齐德妃容貌端丽,身着一袭深蓝色宫袍,披着柔软的雪裘,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之下,搬过圆凳,坐在皇后身侧。
“这回,我可以好好谢谢娘娘。”齐德妃娇颜之上,笑意清浅,柔声说道。
皇后望入齐德妃眼底的笑意,眼神静静,脸上毫无一分笑意。“该谢我的人,怕是巧儿吧。”
她虽然在皇帝眼中,毫无地位,但是在大臣眼中,终究还是后宫之首,中宫皇后,唯一可以与皇帝平起平坐的一国之母。所以,她派人去鼓动几位大臣,以皇帝子嗣稀少,后宫理应担上兴旺皇族的重任的理由,联名上书,推荐几位出身清白的适龄女子,希望皇帝纳为后妃。当然,名单其中,也有齐家的幺女,齐巧儿的名字。
齐德妃没有出言反驳,含着笑意,眼底一片清明。“可见皇后娘娘在大臣心中的地位,还是后宫第一位的。”
“娘娘的贤德,臣妾一向仰慕……”她凝视着皇后苍白孱弱的脸庞,见她愈发清瘦,双眼微微凹陷,像是这几日也颇为用心。
皇后倚靠在五色瓷枕之上,神色自若,并没有被齐德妃的一句仰慕,便绽放笑意。“妹妹这话错了,我身为中宫,广纳妃妾,替圣上开枝散叶,乃是本分职责。虽然如今兰妃有孕,但江山社稷,也不能只倚靠一位皇裔,你说不是吗?”
齐德妃但笑不语,见皇后伸出手,她也就将柔荑覆在她的手心之上,皇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声音清然。“这就叫虎落平阳被犬欺——”
“娘娘莫要这么说。”齐德妃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皇后握紧,手心像是被一股紧迫的力道压迫着,就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世风日下,世态炎凉……这几年来,只有你和朱贤妃还陪在我的身边。只是那贤妃也是个不懂事的,除了给我送点罗衣首饰,我要想和她谈谈正事,也还是怕她听不懂。”皇后的樱唇边,生出一分娇柔的笑意,她的笑靥令她看起来不若平日那般悍怒,难以接近。她捏了捏齐德妃的指尖,凝神一笑。“唯独你,还可以说说心事,真心话。”
齐德妃不动声色的寒暄几句,这才离开。“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太好,既然巧儿的事有望,我也不打扰娘娘歇息了。”
皇后思绪深沉,扬眸眺觑走出未央宫的那一抹身影,一切平顺得使她生疑。
说不定,成为上勾鱼儿的人,是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无声冷笑,转过身的那一瞬,见到安姑姑端着燕窝粥走进来,方才与齐德妃擦身而过,她将燕窝粥放到皇后身前的桌面上,淡淡说道。“方才娘娘晚膳也没用,不如喝些燕窝粥吧,老奴亲手炖的,入口即化。”
“娘娘真是菩萨心肠,上次公公在未央宫搜出那些小人,可见未央宫周围有皇帝的内应,这些下人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不是理应怀疑那些跟娘娘走近的妃子吗?”安姑姑心底清明,要皇后不去怀疑齐德妃,也有些自欺欺人罢。
皇后拿起金色的汤匙,舀出一口燕窝粥,安静地倾听着,送入自己的口中。与自己交好的两位妃子,朱贤妃不足为虑,毫无心机,可谓愚笨蠢钝。但齐德妃却是个善于周旋的女子,经过当初长宁之事之后,她早就生疑了。她佯装无事,继续与齐德妃交好,不过想看看,她是否当真背叛了自己。
如果是,她一定会要这个女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她突然想起,皇太后还在世的时候,有一日,她在安歆宫听到皇太后与严姑姑交谈。想起皇太后口中说的“棋子”,她此刻竟有些兔死狐悲——在太后心中,就算自己这个谪亲侄女,也不过是另一枚稍许贵重的棋子。
负她的所有人,她都不会放过……她的眼眸一沉,咽下口中的燕窝粥,她的身子向来就纤弱,如今日夜难寐,看起来更是形销骨立。她瞥向铜镜之中的自己,她无声冷笑,竟然像是活在世间的鬼魅一般,那眼底,早已没有一分希望和企盼,那笑意,也宛如来自幽冥的诅咒。
她要撑着,撑下去,看看那些人,到底会是如何的下场。
她的眼眸一暗,再度舀出一口燕窝粥,送到自己的嘴边,无声咽下,只是口中,再无任何一分味道。
极品血燕,在她眼中,也不过是无味鸡肋。
“他们只知道,我是要为自己谋得一颗棋子……”皇后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底的笑意,渐渐变得古怪而诡谲。
但是,当然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齐德妃由侍女陪着,缓缓走入德韵宫。她将自己一人关入内堂房内,望着桌上那一点烛光,光耀照耀着她的眉眼,却多了几分冷意。
她像是在与一人谈话,但是空落落的房内,除了她的身影,再无一人。她凝视着眼前的空气,微微蹙眉,声音轻柔,却毫无迟疑。“这件事,似乎……容易到让我不得不怀疑,她也在撒网、在探我虚实,和我虚以委蛇,等着我以为牢牢掌握她的同时,再伺机反扑。”
她说得认真,陷入思忖,更显得深夜之中的这一幕,有几分阴冷诡异,带着无法看穿的深意,在夜色之中,渐渐深沉。
她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那个女子,长袖轻垂,身影曼妙,竟似脚不沾地……
她那分明是笑得灿烂却又占满未知愁绪的容颜,在见到那突然幻灭的情景之后,渐渐变得毫无表情。她猛地站起身子,脱下身上的雪裘,凝视着方才见到那个幻影的方向。那悬挂在一旁的那一件冷冽清凉、用金线绣着朵朵菊花的罩极,却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她缓缓俯下身子,神色之中,不见一分喜怒,像是有些茫然若失。她捧起这一件罩衫,身影愈发孤单萧索起来。
“姐姐——”只听得身后一阵清丽的声音传来,齐德妃依旧缩在原地,没有回应。
齐巧儿望着那一抹背影,见姐姐像是沉溺在什么思绪之中,原本想走前几步,将她扶起身来,与她谈谈在宫中的见闻。
齐德妃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却不再沉默不语,冷声道。“回去休息。”
齐巧儿伸出手去,还未触碰到齐德妃的身子,已然察觉到空气之中的僵硬和阴冷。“姐,你没事罢……”
“滚开!”齐德妃猛地站起身来,却依旧没有转过头来,她的眼眸之内,染上几分怒意,语气不再悍怒。
齐巧儿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从小到大,她从未听过姐姐的口吻,这般怒不可遏。她像是被咳嗽的小鹿,眼底涌上一片轻雾,双手沁出冷汗。
半晌之后,才听到那原本的从容语气,带着几分疲惫。“我累了,你也早些睡吧,明日早点去跟皇后娘娘请安。”
“是。”齐巧儿隐忍地吐出一个字,随即掀开帘子,急急退了出去。
齐德妃这才转过身来,脸色渐渐苍白,手中的轻薄罩衫,落到自己的双腿之上,她沉吟许久,那一双清婉眼眸最终被眼前的摇曳烛光所吸引。
那个凝望的眼神,停顿了许久。直到夜色深沉,直到天际泛白,直到天色微亮,她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之上,一夜未眠。
龙乾宫。又是一夜未睡,皇帝小憩了些许时间,便站起身来,走出双门,走向那梅林之中。
梅花轻飘,落在雪还未曾融化的地面之上,君默然的身边萦绕着雪梅的香气,他无心赏花,眼眸之中的光华,渐渐变得暗淡。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就连她身边的玲珑,也没有找到尸首。
这件事,怕不只是贼人杀人夺财这么简单,若是有人一心想要除去纳兰希,又会是这皇宫中的人吗?
他清楚不该太早悲伤,一直存着希冀和企盼,但是也没有半个好消息传来。
他不清楚自己在这里伫立了多久,只是见一张信纸,飘到自己的面前,最终旋转着,落到自己的脚边。
他俯下身,拾起那一张纸,上面以漂亮的小篆写着欧阳修的诗,他轻声吟诗,心情莫名失落。
“谁道闪情抛弃久?每天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这诗中的无限眷恋,以及为此神伤的黯然憔悴,透着几分执着,像是迎合了自己的执迷不悔。
当他觉得她很遥远的时候,她却说对自己动了心,他若有所失,心中惆怅缱绻,如今,她却又在何处?
这一首诗,写出了他此刻的心境,他浅浅一笑,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他仿佛有瞬间的恍惚,看到她跟以往一般,在梅林之中巧笑倩兮,青丝一缕轻扬,笑意惊为天人。
只是那个浅绿色的身影,在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一刻,他才看清楚,那个女子的容颜。
她比小希更高一些,眉眼清亮,容颜清美,一袭绿色宫袍,披了一件灰色披风,像是有所顾忌一般,不再往前走,而是止步不前。
“是巧儿吧。”皇帝知道手中的诗,将她吸引前来,他噙着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白玉一般的俊美脸庞之上,带了几分说不出的疏离感。
“是,巧儿不知皇上在梅林中——”女子埋下脸,深深欠了个身,语气惶恐。
皇帝了解地望向曲桥上的亭子里,还摆放着一本书卷和文房四宝,她许是从那里寻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