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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近君前(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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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帝王,在厉兵秣马间,成就霸业;

嫔妃,在宫心筹谋间,征服帝王。

她,本是亡朝弃妃,因容貌相似,才得以最卑微的身份继续活着。

再入宫,权诈倾轧,替身是否也会被爱?

初次侍寝,她不愿承恩,以婢代之,却将自己推进深宫薄凉之中。

这一生,她爱的究竟是谁,谁又真的把她捧于手心,不离不弃?

正文:

第一卷 静女其姝

第一章 亡国妃(1)

风和,日曜,桃花碎,丽影憧。

金碧辉煌的南越宫墙内,阅不尽的,是繁华依旧,赏不尽的,是歌舞依旧,而你,我的夫君,是这里的天,是宫内所有女子,曲意逢迎,百般邀恩的帝王。

我是你的丽妃,空担了这一个“丽”字,我们之间,更象是一场政治的联姻。

你的母后,南越最传奇的太后,姬颜,为了将你推上皇位,联合我的父亲,南越上卿澹台谨,将嫡后所生的皇太女青阳霓岫送往西周和亲,从那一天起,你,青阳慎远,理所当然地,成了南越的太子。

因为,南越继承皇位,不以男女论尊卑,仅是嫡系为尊。嫡后是先皇的第一任皇后,而,你的母后,仅是先皇第二任的继后。

顺理成章,在先帝崩后,你登基为皇。

十五年后,我十三岁那年,终于被你迎进宫,成为你的妃,你赐给我“丽”做封号,居冼玉宫。

我知道,自己的美丽并不输给你的母后,南越第一美人,姬颜。

可,初次侍寝那日,当我忐忑不安地在龙榻上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你,你眸底袭过的清冷,深深刺痛了我,原来,我的娇美姿容在你的眼中,只不过化为你唇边的一抹哂笑。

那一晚,你并未临幸我,甚至,在以后的两年中,我都未曾真正成为你的女人。

渐渐习惯被你忽视,被你冷落,在这宫中,过着静默如水的日子。

我时常站在冼玉宫雕着芍药花的亭台上,遥望着你,那么柔情脉脉地,望着你的皇后,西周淑华公主嬴曲裳。

那一刻,我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更加没有嫉妒,只是,淡漠地以为,会在这深宫内蹉跎掉我最美好的岁月。

但,我人生的转折,还是在战火硝烟中,悄然地到来。

那一日,西周攻破南越的都城,我站在冼玉宫的亭台上,看到前面的宫门处,火光烧亮了本已是黄昏的都城,炮轰隆隆中,曾经,金碧辉煌的柱子,大殿,珠帘,一夕间,化为废墟。

作者题外话:注释:

皇太女这一称谓取自唐朝安乐公主,相当于皇太子

第一章 亡国妃(2)

当惊恐喊叫声愈近地响起时,我看到,西周腥红的旌旗高高飘扬在九重宫阙外,伴随着古老悠久的朱色宫门缓缓被军队撞开,南越后宫第一次充斥着悲绝混乱的场面。

四处都是怆惶逃命的宫人,有人死在西周将士的刀下,也有人践踏着昔日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逃去。

冼玉宫的亭台很高,这里曾是前朝嫡后的寝宫,但,因为嫡后死在这,被认为不祥,所以,我才以一个弃妃的身份居此处,而不遭人嫉妒。

这也让我在今日,比任何人,更清楚地看到,西周的大军,是怎样攻进,南越的腹心,以雷霆之势,锐不可挡。

“娘娘,西周攻进来了,您快逃吧。”近身宫女圆荷在我身后带着哭音喊着,她比我还小一岁,看到这样的场面,惊慌失措。

逃?又能逃到哪?

覆国之下,其实,哪里都不再安全,身为后妃,则更是危险,这种危险,并非来自死亡,仅是女子的贞守。

我回眸望着她,淡淡一笑:

“替我取一套内侍的衣裳来。”

她带着不解,但仍依言回到后殿,奴才住的地方,替我去取。

我缓缓走回寝宫,这才发现,诺大的冼玉宫,人,已去得干净。

我,不过是被皇上遗忘的妃子,本来侍奉我的宫人,平日所得的打赏就比别的宫要少很多,今日,谁又还记着这个不得宠的主子呢?

惟有圆荷,还跟着我。

神思间,她已取了衣裳来,我默默换上,将青丝悉数拢在内侍的头衣内,若不仔细分辨,甚是不起眼。

“娘娘,这里离西角门最近,您还是从那走吧,奴婢刚看了下,惟有那边还没有硝烟燃起,想是安全的。”

走?我嚼着这个字,唇边的笑容,仅涵出苦涩的味道。

‘咻’,一道银光破窗闪入,圆荷随着这道银光,没有哼一声,便匍伏倒地,然后,我看到,一支白羽箭不偏不倚,正刺进她的后背,深及箭簇。

血,迅速从她淡紫色的宫衣上渗出,她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殿外传来士兵嘈杂的声音,间或还有女子的呼救声,有几支乱箭从轩窗* 进,我躲避中,顺势,滚进床榻下,拂动缀着璎络的流苏,叮当泠脆。

音甫停,殿门外步伐声渐起,有人进得殿来,我缩着身子,透过流苏,正看到圆荷尚未瞑目的眼,她乌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凝着某处,里面,是如死水般的空洞。

第一章 亡国妃(3)

圆荷的眼珠中再无一丝的生气,那里的空洞,让我颤栗着缩起身子,当死亡离自己这么近时,我突然觉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瞬间,攫住彼时的思绪,原来,我也会怕。

人的命只有一次,死去后,必是一片黑暗,从此,世上的事,便再与你无关。

也没有多少人会在若干年后,记得,这个女子,死在南越都城被攻破的那一天。

用自己的生命为南越的覆灭添上一道极淡的墨彩,渲染国破家亡的悲凉,这样的结局,难道也会是我的吗?

进宫为妃是政治的交换,冷落两年是帝王的无情,这样的南越,不值得我再付出自己的命!

我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不管怎样,活,总比死好!

略略滞怔的思绪被一个骤然响起的女子尖利求饶声打破:

“不要!不要!啊——”

珠钗环佩泠泠作响间,是男子带着淫意的笑声:

“让咱们追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还是落到哥几个手中。”

“这南朝的后妃果然标致水灵。”

“统领,您先用。”

“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到此时,我才辨出,这竟然是薇贵姬的声音。

贵姬是南越后宫从二品的妃位,薇贵姬亦是伴着皇上三年的妃子,孕有一女,因其容颜若蔷薇妩媚,故才赐了这个封号。

她所居的月华宫离冼玉宫倒是极近,平素与我,却很少往来,想不到,今日,她竟落此劫难。

“真晦气!这里还有个死人,来,替本统领先移开。”似有人对着圆荷的尸体唾了一口,骂道。

透过榻边锦褥垂下流苏,我看到圆荷的尸体被他们所挪开,接着,薇贵姬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抛到还沾着圆荷血迹的那块地毯上,她的衣裙已是裸露大半,却还在奋力挣扎着。

第三章 订盟约(4)

“你到底让我做的是什么事?”我不露痕迹地避开他拥住我肩膀的手,语音出奇的平静。

只有我知道这份平静下,需要怎样的抑制忐忑的心情才能做到。

“继续进宫为婢。”他薄唇微启,带着檀香的气息从耳边拂过,“当然,这只是第一步。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会等到你有能力做时,才一步一步告诉你。”

他的语声依然温柔地仿佛三月的春风,但,我听得懂,这份温柔背后的蕴积的阴鹭。

我没有再说话,仅将茜纱窗放下,那一抹淡淡的红辉映进我的眸底,方才那片血腥之味,亦渐渐隐去。

从南越的后妃,沦为西周后宫一名卑微的宫女,倘若,这是唯一活下去的路,我愿意接受这份安排。

毕竟,身为后妃这两年,我品到的,是孤独和落寞,所有年少时关于举案齐眉的憧憬,在这两年内,一点点被蚕食怠尽。

如今,国既破,家不再,到哪里,做什么,其实,对我的意义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上卿的千金,曾经的丽妃,都随着冼玉宫的一场火消逝吧。

从此,这世上,只有墨瞳,再没有澹台婳这个人的存在。

此刻,我终于记起,伴我十四载至今的名字,澹台婳。

我轻轻闭上眼,心绪归于淡泊,唇边浮出一抹笑意,纵是带着几许的莫奈何,可,必定仍旧是倾城之笑。

我的笑,一直是最美的。

这一笑,笑尽的,不仅是过往的云烟,更是西周后宫今后因我的到来,所发生的颠覆。

君王杯中江山瘦,红颜倾城薄情笑。

这是我墨瞳的命数,亦是嬴玄忆,嬴玄景的命数……

第四章 复进宫(1)

抵达镐京的那天,景王换骑了俊马,我也下车辇,并入士兵的队伍中。

听着鞭炮雷鸣,欢声跃动,镐京百姓在安庆主道两侧纷纷以无比的喜悦来迎接这场昭示着西周更为强大的凯旋。

景王戎装英飒地骑在马上,我偶尔抬起的眼眸,看到明光铠下,他的周身,仿佛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晖,宛如天神一般,让人景仰。

但,这份景仰对于今日的我,不过意味着一场交换。

在簇拥的人群中,我依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但转瞬消失,再看不到。

仅看到,我曾经的夫君,以及南越最尊贵的女人,姬太后,在队伍的另一侧,终于,低下他们以往高傲的头颅。

于我,又何尝不认命呢?

我听到三呼万岁的声音,应该是西周的帝王御驾亲自欢迎大军归京。

而我由于身处队伍的尾侧,此时被景王身边的一名亲信悄悄地引往镐京的一间民居。

那一晚,景王来到这看似不起眼的民居,交给我一样用蜜腊封住的白玉膏脂,嘱咐我涂于脸上,并且每次洁完面之后,都要重新涂上。

涂上这层膏脂后,我本来灿若桃李的粉脸蓦地变成毫无气色,甚至略带着些许苍黑的平凡容貌。

我淡然地接受他的安排,并没有惊讶,或许,女子无貌,在宫中,更加能够生存。

第二日,一名身着紫色宦官服的内侍将我带进宫中。

我不知道景王究竟要我做的是什么事,我只知道,在我离开时,那名内侍将一张写有我身世的纸郑重地交给我。

进宫前,依然要接受那一道,在我看来是屈辱象征的验身。

无论秀女或者宫女,都必须是处子之身。

但,即便是屈辱,又有什么关系呢?

国破后,我本就无家可归,倘若能以宫女之身一直到老,至少还能活着。

人,原来,就是这么卑微地为了活,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荣华,包括尊位。

我容色不惊地接受着入宫前的一切检查,直到老嬷嬷满意地点头。

直到,那名紫衣内侍带着我到内务府领了腰牌。

第四章 复进宫(2)

西周,承明十五年,我成为昭阳宫中的一名宫女。

昭阳宫,西周皇上寝宫。

直到那时,我才把他的名字记入了生命中——当今的西周天子,承明帝赢玄忆。

在南越时,对于西周的认识,我是浅尝辄止的,仅局限在一个国名上,如此而已。

至于谁为帝,谁为将,都是男人手中的乾坤之争,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但,此时,我却因这一念,彻底改变了人生。

平日里,我只负责打扫宫院,倒也十分清闲。

只是,我一直揣测不到,景王安排我到昭阳宫做宫女的用意何在。

他,始终是我看不透的人。

既如此,我乐得安然度过这短暂的,也是最风平浪静的一段日子。

第一次见到承明帝赢玄忆,恰逢我当早值,扫完宫院,就听外面有内侍尖利声音通传声。

正是他下朝回宫的时候。

他迈步走进宫中,有淡淡的香气随即萦绕我的鼻端。

我慌忙低下螓首,一瞥中,只看到旒冕垂下的十二串白玉珠遮住他大半的面庞,身着玄色龙十二章纹服,纁色围裳,昂然地从御辇中下来,径直往殿中行去。

这是他给我最初的印象,威仪,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仪,全然不似我曾经的夫君,南越君主青阳慎远。

帝王之尊,就该是如此的吧。

他登基那年,北溟就被纳入江山的版图。

十五年后,南越终于也归他所有。

他终于成为一统天下的帝王!

因着这点,彼时的我,对他甚至有着些许的景仰,而对于亡国之耻没有一丝的恨意,或许,我真的是浅薄如斯,为了生存,连恨,都可以忘记。

作者题外话:2009年的最后一更。新年快乐!迟到的一更!

第四章 复进宫(3)

西周后宫,没有独宠之人,皇后之下,三妃平分秋色。

中宫文哲皇后,为当朝丞相风念之女风薏。

宫内正一品三妃分别为宸妃上官雪,淑妃沐烟蕊,惠妃盛倩。

这些是我能记住名字的,因为是宫内最大的主子,做为昭阳宫的宫女,不仅要认脸,还得记下这些正经主子的样貌。

三妃之中,姿色最为出众的,是宸妃上官雪,初见她承恩的那晚,即便去了所有的钗环,远远望去,依然宛如天人。

她是妃位之尊,所以每次侍寝,不会由驮妃公公驮进后宫,而是有专用的肩辇,下辇后,一步一步迈进承恩殿。

可,她的圣宠,和其他两妃持平,并未见有过之处,每月,也至多一次的翻牌。

听同当差的宫女云纱说,本来,前朝三妃的位分应该是,贵妃,贤妃,德妃,但承明帝大婚之后,将三妃的位份彻改。

当中的因由无人能知。

只在三妃上,设皇贵妃一位,至今仍是悬空。

三妃之下的妃嫔数量也远远超过南越后宫。

原来,一个帝王并非俭于后宫,才能握住江山,譬如青阳慎远,专宠皇后一人,最后,还是落得国破的下场。

每晚,承明帝都会翻牌。

有时,恰逢当值,我站在宫门边,看着那些内侍将一个个妃嫔扛进那昭阳宫的承恩殿内,每晚的人,却都是不同的。

可,从未有过间断。

这位君王,即便英明,应该也是好女色之人吧。

如此这么想时,还是有些辛酸涌上心头,关于南越后宫中的两年间,我始终是名弃妃。

弃字,于我,终是心头的一抹难以言喻的伤痛。

作者题外话:亲爱的大大们,元旦快乐!永远快乐!

第四章 复进宫(4)

我是住在昭阳宫后的西四所中,和云纱俩人一屋,在宫中,住的地方也算是好的。

但,真的做了宫女,尤其是西周的宫女,才知道,宫女也有着宫女的辛苦。

譬如睡觉,宫女睡觉不许仰面朝天,必须侧着身子,拳着腿,这种睡姿让我每晚睡得都不熟,日间起来,身子的几处地方也带着微微地酸乏。

穿着需极其朴素的,并且不允许描眉画鬓,除去正月能擦胭脂以外,平日仅能穿两色衣裳,春夏是绿色,秋冬是紫褐色,惟一能有新意的地方,便是袖口、领口、裤脚、鞋帮的绣花,可,仍需以雅淡为主。

如宝石玉器一样,由里往外透出润泽来,却不能像玻璃球一样,表面光滑刺眼。

这些,无疑都是怕抢了正经主子的风采。

和云纱去盛惠妃的福臻宫送皇上赏赐时,我曾亲眼看到,因底下宫女戴了一枝略为亮眼的珠花,便被盛惠妃罚跪在宫院前,后来听说,直到第四日,人奄奄一息时,才被宫里的内侍拖到暴室去。

一进暴室,进得去,便出不来,云纱轻轻告诉我,接着,噤声,眼底的眸光流转,带着几分清晰的惧色。

这后宫,除了帝王之尊,其实,有谁的命真是命呢?主子尚不知明日,何况,区区一名宫女,是死是活,在进宫那日,外面的人,就断了念想。

想到此,身上,还是有些许的寒意涌来,我借着倒水,遮去脸上瞬间的苍白。

幸好,昭阳宫的主子是承明帝,除了近身大宫女袭茹,月琳之外,主事的顺公公也不刁难下人,是以,在昭阳宫中当了月余的差,我的中规中矩,并未让自己受过任何惩处。

这一晚,云纱去打水未回,先前领我进宫的紫衣内侍突然来到屋中,进宫后,我才知道,他叫小德子,是承明帝跟前,内侍总管顺公公门下的得意弟子,在后宫,虽然资历不深,可,连皇后宫中的主事内侍季公公见他,都得礼让三分。

但,我知道,他真正效力的主子,是景王。

见他来,我起身,微微福身行礼。

这是我进宫后,他第一次来找我,显然是景王有所吩咐。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紫色的锦盒,递于我:

“这是景王命奴才交给姑娘的,请姑娘按着上面所说的使用,必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第四章 复进宫(5)

我伸手接过,打开锦盒,有淡淡的香气袭来,似麝非兰,确是十分好闻。

盒内血红锦缎上,一字排开三颗腥红的药丸,

盒端的盖沿下,附着一张纸,上面仅写一句:

“将此药丸置于脐处,每隔一月换一颗。”

“姑娘,十日后,景王请姑娘,子时往倾霁宫一趟。”

“倾霁宫?”

纵然入宫为奴不过月余,但,甫进宫,掌事宫女袭茹曾把宫中规矩逐一知于我听,其中包含一条,倾霁宫为禁宫,擅入者,赐死。

小德子看出我的惊讶,笑道:

“景王让姑娘去,姑娘旦去无妨。十日后,倾霁宫的守卫皆会撤去,姑娘进去,自然明白景王的用意。”

去,或许会被赐死,可,不去,我自然知道景王的手段。

我低眉敛眸,恭顺地道:

“墨瞳知晓了,有劳德公公回禀景王,十日后的子时,墨瞳定会去往倾霁宫。”

“咱家会回禀景王的,姑娘早些安歇吧,这宫里若有需要咱家处,尽管开口。”

我淡淡一笑,福身行礼,待他离开屋内,才发现,捧着锦盒的手心,起了些许的粘汗。

我将锦盒收于箱匣中,取出一颗药丸,置于脐内。

当晚,云纱打水回来,见我已歇下,洗漱后,便挨着我睡过来。

“云纱,有件事,我一直奇怪。”

“什么事?”她的眼睛在黑夜中晶亮晶亮地发着光。

“今天我奉旨去鸾鸣宫送皇上赏给宸妃娘娘的应时鲜果,经过倾霁宫,觉得很是奇怪,怎么那么大一座宫,偏偏封了呢?”

“嘘,这事,可不能擅提,这倾霁宫啊,据说真是不详呢,此宫住的,都是前两朝皇上极其盛宠的女子,但结果,或被废,或是死,都不是好下场。前年,皇上也曾下旨开过这宫,赐于一位娘娘,但,还是应了不详的诅咒,没过几月,宫里的娘娘被废到繁逝宫,随后又是封宫。”

繁逝宫,是冷宫的所在,我噤了声,不再多问,云纱侧蜷着身子,没一会,呼吸均匀地,已是进入梦乡。

第五章 初相见(1)

翌日,晨熙微露,云纱嘟囔着醒来:

“咦,我昨晚还以为你薰了香,但今早,怎么这香还没散呢?”

我本睡不沉,她轻语间,我的鼻端也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似麝非兰,如同昨晚锦盒中的香味一样。

素手抚上脐上,那颗药丸仍在,心底隐隐知道,景王的用意,黛眉颦了一下,旋即松开。

即如此,又岂是我能抗得的。

只是,心中,却着实不愿意的。

且过一日,是一日吧。

十日,在后宫,不过如白驹过隙。

每日间,都是一样的差使,我想,很多宫女,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间,磨灭所有期待,逐渐老去,白发两忘。

而我呢,从后妃到宫女,心路,纵有不适,但,活着,终是好的。

第九日晚上,云纱在宫门当值,不到卯时,是不会交差回来的。

明日,本是轮到我当值,可,小德子借了老嬷嬷得恩准出宫探亲的因由,重新命月琳排了班,月琳碍着他是顺公公的门生,也不便发作,如此,明日,我倒是得了一天的闲差,在辰时前,扫完中庭,即可卸差回屋。

一个人歇着实是无聊,我才吹灭蜡烛,准备睡下,小德子轻叩门响:

“姑娘睡下了吗?”

我复点了蜡烛,起身开门:

“刚准备歇下,德公公有何吩咐?”

“这是景王命咱家给姑娘的,明晚,切记换上。”

我伸手接过,是一个包裹,里面沉甸甸的,略有些份量,想是衣物之类。

“姑娘,可会唱曲?”

“幼时曾学过些许音律,不知德公公要墨瞳唱何曲?”

他一笑,将一张纸一并递给我:

“这上面有谱和词,明日姑娘往倾霁宫,照着上面的,唱来便可。”

我应声接了,他又转身消失在夜深处。

作者题外话:走过看过的,留个脚印。。。让雪知道你们啊。。。投票或者留言吧。。。好冷清啊。。。。写得好没动力。。。。。这文有人看吗?

如果继续冷清。。下章雪写不出精彩的来哦。

第五章 初相见(2)

第二日,正是承明十八年五月初三。

我卸值下来,方打开那张纸,纸上写的,是一首宫怨的词谱,描述的,无非是宫妃长久得不到帝王垂恋的思郁之情。

出身南越上卿之家,虽不能称精于音律,但也略知一二。只是,轻吟这词曲,心里,恍恍然的,还是会有所触动,曾经,身为弃妃的两年,难道,我真的,对帝君之恩,没有一丝的期盼吗?

可,即便再有所期盼,在这两年中,也早蹉跎掉所有曾经初进宫时的希冀。

细细记下,随后,才打开包裹,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件白色纱裙,并一枝簪子,簪子应是纯银制成,与纱裙一样,并无多大的特别之处,

我将一切收好,已是晚膳时分,宫女紫燕敲了下虚掩的屋门,我起身上前,她站在那边,却并不进来:

“今日月琳姐姐身体不适,临时抽了云纱到前殿连值晚差,顺公公吩咐,明早你去代值前殿的差,可记下了,申时前,必须到前殿候着,若晚了,可不止一顿板子的事。”

她是昭阳宫资历深的宫女,平日里,架子也是端得比一般的宫女要大,我唯唯应了,她返身前,皱起娥眉,道:

“别薰这么香,万岁爷素来忌讳这种艳香,你可仔细着了!”

说罢,并不正眼瞧我,拧身离去。

我淡淡地笑着,今晚,云纱是不会回来了,这倒也免得我出去惊到她。

听更漏响时,我已换上白裙,青丝绾了一个如意髻,仅插那一支簪子。

如此平淡无奇的装扮,我并不明白景王的用意是什么。

可,他即让小德子单独拿来,定是有深意的。

吹熄蜡烛,并不提宫灯,从昭阳宫的后角门出去,小德子早在那边候着,见是我,抿嘴一笑:

“姑娘今晚这么一打扮,果然是好的。”

说着,用手替我正了下簪,我略颦眉,轻侧头避过,他也不恼,只叮咛了一句:

“唱完曲子,丑时前一定要回来,咱家在这,替姑娘只守到丑时。”

我颔首,他已替我开了角门,深夜的后宫,是我所不熟悉的,白日的甬道,在此时,宛如迷宫一般,铺天盖地的,仅是那红墙围就的一方囚牢。

第五章 初相见(3)

倾霁宫不如鸾鸣宫离昭阳宫甚近,但也所处居中,相距不远。

纵是长久无人居住,一树一瓦不见疏漠,皆在暗夜中摇曳出一地生姿的树影,宫内蜿蜒的一泓溪水,沿着回廊,似玉带将整座宫于碧翠处连接,那愈深的翠浓,蔓蔓地染渲出一道霓光,辉洒于彼时的寂寥。

迈进殿门时,我的眼眸触到那一袭清冷月华,若淡非淡的光华流转间,恰似染了极浅至淡的一抹血色,渐渐醇厚地积蓄起来,在庭院的树荫斑驳光影中散落,洇着那玉色的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亦着了一丝隐晦的腥气,绣履缓缓踩过疏影,血红浸上了履尖,再避不开,只嗖地一下,便沁了进去,映着这个夜晚,终不再苍白平和。

沿着回廊走至碧溪边,隐约,有悠远的箫声传来,轻柔婉转地回拂于这个接近死寂的宫中。

我不知道,这箫声是从何而来,仿佛,近在咫尺,但,又不甚真实地存在于某一隅中。

我没有忘记此行来的目的,纵然心里对景王的安排有着质疑,可,我没有忘记那个交易,因为,那个交易,我才可以继续活下去,或者,还会如他所说,活得更好。

轻启樱唇,那首宫怨曲悠缓溢出:

“可怜芙蓉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色殊反成弃,命歼何可畴。君恩实疏远,妾意徒自诟;

但记前盟誓,谁识白袖柔;郦歌声未闻,彷徨蹝履走;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明夕锁新忧;素颜怎尽欢,君王怠相酬;

三千粉黛殇,一朝徒白首;独醉宫墙月,回眸百媚休;”

唱至情深处,忆及昔日身处南越后宫的种种不堪,遂款款起身,蕙抒水袖,旋点金莲,一个转眸,那箫音愈近的窸娑扑面间。

却见,那白衫之人从柳荫树深处走出。

第五章 初相见(4)

树影间,我只看到那一双瞳眸翦水,仿佛望着我,又仿佛望向的,不过是另一处。

那是一个极美的年轻女子,即便隐在阴暗处,她的美,依然灿烂夺目,宛如初升的月华,又若霁晴的苍穹。

美到,让各宫娘娘都会自惭形秽。

此时,她就站在那,似笑非笑,似颦非颦地凝着我。

却并不说话。

我原以为,景王让我至此被废弃已久的宫,是为了那一人,未料到,竟是为这一个女子。

她是何人,为何会在这座禁宫内,我无从得知,我只知道我所唱的曲,引起的,仅是她的注意。

她白皙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枝通体泛着白光的玉箫,方才那吹箫之人,原来,也是她。

我有些尴尬,因为,我不知道,景王的用意是什么。

她望向我的眼神,却骤然如冰一样的冷冽,让我心底一寒,不自禁地向后退去时,突然,腿部被什么东西重重砸到,我一软,身子,径直跌进身后的溪水中。

短短一个月内,我两次坠水,虽然我识得水性,但此刻,也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在冰冷的溪水即将没顶前,我被一双手用力地拉出水面,我伏在岸边,狼狈不堪。

我的下颔被她纤长的手制勾起,我的容貌倒映在她的瞳眸里,脸上所涂的香膏已被水所冲净。

我有些骇怕地抬起眸子,这才看清,她穿着月白的衫袍,如墨的发丝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

隐隐,我觉得有些不对时,她看着我,甫启唇,语音寒冷,竟把那春末夏初的微暖一并逼退。

作者题外话:这个人是谁呢?哇哈哈。

第五章 初相见(5)

“你是何人,谁准你擅入此宫?”

‘她’竟是一个男子。

而此时,他的眸光里掠过一丝的阴霾,睨着我,如同景王一般地高高在上。

“你又为何在此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反质问他。

他有着完美弧度的唇拂过冷笑,捏住我下颔的手重了几分:

“你是哪一宫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放手!”我的下颔用力一挣,可仍是挣不脱。

看清他的穿着,分明是一个王爷,但,西周的近支王爷,惟有景王一人。

隐隐地,我已猜到眼前这人是谁。

我最早揣测景王的用意,亦是关于那一人的。

我始未料到的仅是那人,竟有如此的倾城之貌,比女子,更担得起绝色二字。

但,我和他的初次相遇,不过,是一场谋算的开始。

他并不松手,反将我的脸用力地抬起,凝视许久,方徐徐喟叹:

“你果然不是蓁儿。”

我素来并不喜欢优柔的男子,他此时的样子,却仅让我和优柔二字相联。

“既然你我并非相识之人,男女有别,请你松手。”虽隐约猜到他是谁,我还是不耐起来。

我的性格确实是不讨喜的,假使当初我可以柔婉一些,或许,在南越,我是可以摆脱弃妃二字的。

可,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命。

正因为被弃,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他敛了笑意,却仍不松手:

“普天之下,还有朕要不得的人吗?”

第五章 初相见(6)

一个‘朕’字,他,果然就是西周的君王,嬴玄忆。

但,他说出这句话,却让我的心底萌起愈深的反感,这丝反感犹如方才他唇边的笑,在清冷的月华下,渐渐清明。

刹那,我仿佛听到的,是彼时青阳慎远不屑地说出相同意味的话:

“即便你是上卿之女,进了朕的后宫,不过,落一个弃字!”

那句话,是我入宫当晚,他唯一一次翻我牌子所说的话。

那一晚,我被他弃扔在寝宫,默默地看着龙凤烛一寸一寸的燃尽,仿佛一并燃尽的,还有我的韶华之年。

那一晚,我明白,在他的心里,我只是毫无尊严可言的一步交换的筹码。

而现在,又比当时,好过多少呢?

纵然,现在的我不过是一名卑微的宫女。

纵然,因求活命我与景王达成那个盟约。

可,我并不能真的做到,为了活,将尊严都可以抛却。

哪怕,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在这后宫,其实,是最没有尊严可言的地方。

我嫣然一笑,话语里,并无丝毫的畏怯:

“原来您是当今圣上,那么,蓁儿,是否也为您所得呢?”

从他的话语和神态中,这个‘蓁儿’必定于他是异数吧。

他眸底的阴霾在我语音甫落时,终染上淡淡的愠意。

松开钳住我下颔的手,语音低沉:

“这句话,已足以让朕赐你一死。”

“您会吗?”我笑意愈渐动人,但,我知道,这笑意背后,隐藏的,仅是我心底骤然湮起的疼痛。

两年,失去尊严被遗弃的两年,才是我最初关于疼痛的定义。

作者题外话:每日不定时更新,写完一段发一段:-)利用每个空隙时间码字。。。

第五章 初相见(7)

他凝着我,我,眸华淡然。

“倘若,你没有这张脸,朕一定会即刻赐你一死!”他说出这句话,冷冽迫人,“擅闯此宫,是死罪,出言犯上,更是死罪。”

“我的脸是否很象您得不到的蓁儿?”

顷刻,心底,陡然明白景王为何会留下我的命,那么,他所要做的事——我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多想一分,仅让我如坠冰窟一般。

那些男人背后的乾坤,动辄便会噬骨吞魂,而我,仅想简单地活。

但,这份简单,或许,从再入宫门开始,就不可得。

微颦了眉,他的手却抚上我的眉心:

“你是很象她,连颦眉的动作,都一样。”

我向后缩了一下身子,他并未向刚刚那样,仅淡淡道:

“你究竟是哪一宫的?为何朕从未见过你?”

他自然不会见到我,后宫嫔妃何其多,更何况不过区区一名宫女,即便,我就在昭阳宫,平日,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怎会留意呢。

正在这时,忽然,浓荫深处,匆匆走来一人,正是顺公公,他径直走到他的身边,俯身低语间,他脸色微变,人,旋即站起。

才返身,往后行去,忽停步,吩咐顺公公:

“把她带到昭阳宫去。”

顺公公望向我,眉宇间拂过几分的我看不透的神色。

第六章 念奴娇(1)

他的身影在顺公公身后几盏宫灯指引下,消失在回廊的尽处时,顺公公尖利的嗓音旋即响起:

“还不快起来,跟咱家回宫。”

此时,诺大的倾霁宫中,仅剩我和他二人。

空气里,有些森寒的意味。

我从冰冷的池边甫站起,顺公公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别让咱家发现刻意接近万岁爷其实是另有所谋。”

他这话仅说了前半句,后半句的意思,却也呼之欲出。

我不知道,那个蓁儿究竟是谁,我能确定的,仅是我和她长得十分相似,这,也是景王会留下我一命的根本原因。

否则,我的结局,早该在亡国那一日,和薇贵姬她们并无多大区别。

是这张相似她人的脸,才让我能苟活至今。

被水濡湿的衣裙冰冷的贴在身上,手心也隐隐的刺痛。

我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随顺公公回到昭阳宫,即便,这是景王今晚让我来此的真正目的。

因为,从他之前的部署,以及顺公公方才所言来看,景王要的,应远远不止让我伴驾御前。

他所嗜图的,或许,结局,是赔上我的命,成全他的乾坤。

我不想死,尤其,是在这种阴谋下,丢了自己的命,我不愿!

犹豫间,忽尔,宫闱的暗处传来阵阵枭鸟叫声,凄利地将寂静打破。

顺公公滞了下脚步,西北角,骤然,火光冲天,那半边的烈红将黑谧的夜空染上别样的旖旎,他身子随之猛一哆嗦,一剁脚,竟,再顾不得我,匆匆往宫门外奔去。

我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料定必是哪处走水。

懵懵间,我一路碎跑,方向,仍是那昭阳宫。

除了那,这禁宫深深,原来,再无我的容身之所。

在那,我不过是名唤作墨瞳的宫女,有着景王的香膏做护,我该还是可以掩饰一时。

但,彼时的这一念,仍是太过天真。

作者题外话:多多更新,需要多多的投票和留言:-)

第六章 念奴娇(2)

小德子在昭阳宫的角门候着,见我回宫,脸上的神情满是惊愕。

“姑娘这就回了?”

“公公不是让我丑时前一定返宫吗?”我淡淡地道,拾裙而入。

他看我衣裙皆湿,眼底惊愕愈深,但也只能退至一边:

“姑娘早些歇息吧。”

我欠身施礼,复回到屋中。

云纱仍在当差,我对着铜镜,镜中是一张经水冲洗恢复本来容貌的脸。

纤手打开白玉膏脂,细细涂在脸上,将姿容复又掩去时,心底,突有如释重负之感。

吁出一口气,陡然惊觉有人进屋,未待转身,铜镜中,已映出那人。

他,一袭黑衣,周身笼着肃穆气息,出现在我身后。

隔着铜镜,或许,更能掩去此时心底湮起的一丝惧怕。

所以,看清是他时,我反而没有转身。

方才倾霁宫之事,他该已经知晓,我的身边,遍布的,本就是他的人。

亲王,夜间出入禁宫,本属大不违,他今晚涉险,不过更验证了我在倾霁宫的所想。

西北角的走水,殊不知,又是否与他有关呢?

他是我琢磨不透的人,即便有所揣测,不过,仅是镜中看花,终有偏池。

“才回来,就用这白玉膏?”他的语音清冷,让人辨不得其中的情绪。

“是您让奴婢用的,奴婢怎敢忘记?”

我阖上蜜蜡,神色自若,这样的自若,让他的瞳眸微眯。

他望着我,再启唇,带了一丝的厉责:

“那本王让你所做的事,你是否又做了呢?”

“您让奴婢今夜子时往倾霁宫唱曲,奴婢自然是做了。”

“本王初见你,原以为你是聪明人。”

作者题外话:更新是写多少更多少,目前最低会保持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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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念奴娇(3)

“奴婢资质愚钝,有负王爷所托。”

语音方落,身子骤然被他扳回,我不得不正视着他,他望进我的眼底,语音凌厉:

“本王承诺会让你活得更好,不过,倘若你违了本王的意思,那你仅会更加生不如死,这点,不会因为你进了昭阳宫所改变!”

“您的意思,无非是让我做为蓁儿的替身,接近皇上。蓁儿究竟是谁?现在是生还是死?”

我问出这句话,心里却知晓他是不会答我的。

果不其然。

“这些,你不必知道,今晚你错失本王给你安排的良机,实在令本王十分失望。”

“王爷,我与您定下盟约,是想继续活着,假使,您让我所做的事,违背这一点,我和您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的盟约关系。”

他玩味地望着我,脸上漾过一缕笑意,这份笑意那么的浅,浅到,根本无法映进他的眸底:

“只要你有这张脸,他是不会杀你的。”

“他不会,但,其他人会。”

他钳住我的胳膊用了些许力:

“你这么怕死,就该更加听本王的话,否则,本王会第一个让你死,在这宫里,死一个象你这样的女子,不过易如反掌。”

“您不怕我用这张脸,易主得保?”

他的眼眸愈发眯起:

“本王决定让你进宫开始,就防着你的背叛,你可知,我给你的香膏是什么?”

“是让我暂时可以掩去容貌的香膏。难道——”

我的心蓦地一惊,看到他的眸底,终于浮起一抹笑意,笑意的背后,是阴鹭的意味。

“对,每日涂用,方能确保你即掩去姿色,又容颜无碍,但,倘若哪日你要停用,则须要靠我给你的息肌丸,才能维持容貌。否则,容颜尽毁,到那时,你认为,他,还会护你周全?”

作者题外话:今日应该会是三更以上,会写好一段发一段的,各位,收藏,留言,投票,给偶鼓励吧。

以后每日,雪也会努力保持这个速度,至少每日2000字的样子。。但,需要各位热情的支持啊。爬走。

第六章 念奴娇(4)

我的手下意识地抚上粉脸,不可否认,我确实和其他女子一般,除了珍视生命外,同样珍视这张脸。

毕竟,在过去的十五年中,这张脸,曾被喻为南越双姝。

另外一姝,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澹台姮。

即便如此,父亲重视她的程度是远远胜于我的,源于,她是夫人所生,我母亲,不过是名妾室。

母亲所能留给我的,也仅仅是这张脸,其余的,都是被人所不屑。

因为,我的母亲,是一名舞女,哪怕她被父亲收了房,也并不能改变,她卑微的出身。

而夫人,是南越齐阳王的女儿,这些,注定了澹台姮的金贵。

所以,进宫为妃的是我,不仅是我年长她一岁,更由于,父亲明白青阳慎远对他的掣肘必将‘回报’在他女儿的身上。

承了“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到头,不过,是做了一场悲凉之梦。

梦醒,国破,家无。

所剩的,惟有这张脸。

景王的手覆上我的手,他的手心并不温暖,但,没有我的手冰冷:

“这张脸确实很美,只有照本王吩咐的去做,才能不辜负这份美。”

“辜负?不过,沦为一枚棋子,不过是做了她人的替身。”

他的眼里仿佛蕴起无垠的灿烂。这分灿烂落进我的眸底,化做的,却是那寒冬的萧厉。

“呵呵,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不顺从本王的下场,只有死。而你,是个贪生怕死的女子。”

贪生怕死?对,我就是这么贪生怕死。

这是我的本质,不是吗?

我不能想象,为什么有的人慷慨就义时还从容不迫,换作是我,仅愿意继续卑微地活。

我凝着他,这样俊美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西周的天家,又藏着几多的丘壑?

我看不透。

我看得透的,只是我的心,再没有任何的退路。

作者题外话:今日收藏过四十 四更 过五十 五更

谢谢各位了 雪会努力保证每日的更新:-)

第六章 念奴娇(5)

而景王,洞悉我的弱点。

我闭上眼眸,复睁开,眸华淡淡地凝向他:

“是,奴婢只想活,象您这样尊贵的王爷,是不会知道,当一个人,生死由不得自己时,那种对生的欲望,所以,即便奴婢贪生怕死,也不过出于一个人最纯粹的本质。”

他眉心随着我这句话,蹙紧:

“尊贵?”

他嚼着这个字,骤然松开覆住我的手。

“西周除了他之外,任何人的命,都是卑贱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背影,蓦地,让我觉得有丝落寞:

“好好利用你的美貌,本王的耐心有限,不要再让本王失望。”

他才要推门而出,恰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脚步滞了下,已有敲门声传来。

紫燕急促地在外道:

“墨瞳,墨瞳!”

我迅速走至他身前,他向后退了两步。

整间屋子一眼便能看尽,连床下,都容不得一人。

若是让紫燕推门进来,后果,可想而知。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扶着门上的栓,庆幸的是,她并未推门直进来。

身为昭阳宫的宫女,她有着一些细微处仍谨慎的分寸。

“有何事?”

我压低声音,让她听起来,我仍在榻上,并尽量使自己的语音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

“快起来,皇上马上就要回宫,殿前缺人,你赶紧收拾收拾随我过去。”

“呃?”

我颦了一下眉,昭阳宫共有宫女二十五人,按资排班,殿前侍候的需入宫五年以上方有资格,我才入宫月余,按规是只能当值于庭院。

“还呃什么,若误了事,少不得要拖累我,快点。”

“麻烦姐姐稍等,我梳洗一下就来。”

紫燕有些不耐烦:

“你可快点!我在外等着你。”

作者题外话:三更了哦:-) 继续见缝插针地码字中.

第六章 念奴娇(6)

景王避到门侧,这样,稍后,我推门出去,紫燕站的那个角度,是看不到他的。

但,我的脸却泛起红晕,身上的衣裙因刚刚他进来,并未来得及换下,此刻,虽然半干,仍粘稠地贴紧身子。

到殿前当差,必然,也不能穿着这身衣裙,素白的颜色,是不得在主子面前出现的。

我有些窘迫地望向他,他是极聪明的人,立刻回身,面壁而站,纵然,有些拘泥,可,此时,紫燕就在门外,我若不尽快出去,难免,她不会进屋一瞧究竟。

我顾不得其他,退身到衣架后,借着云纱的衣服做挡,迅速褪去湿衣,换上浅绿的服饰,思忖间,还是将发上的簪子取下,用绢花固髻。

信手把簪子收于衣袖中,我匆匆走出架后,他待我行至门边,方意味深长的睨了我一眼。

我深吁一口气,开门,是紫燕不悦的脸:

“怎地这么慢?磨磨蹭蹭的,绢花都戴斜了!”

她伸手,用力替我正了下绢花,花后的别针戳进发间,略有些疼痛。

“殿前当差,你可得仔细着,今晚,因前殿的宫女抽去了别宫,我念着你平日倒还机灵,才在袭茹姐姐跟前举荐于你。若有差错,连累的,可不止我一人。”

她嘱咐着,拧身,向前殿走去。

我应声,跟在她的身后,月华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我踩在那处阴影上,心里,却做不到静水无波。

隐隐,宫门外,有了些许声响。

我微微抬起螓首,明黄的伞盖出现在宫门时,那抹月白的身影,在明黄的簇拥中份外的醒目。

作者题外话:四更...今日五更..还有一更.

第七章 微澜起(1)

我随紫燕才到殿前,已听内侍尖利的声音传来:

“皇上回宫!”

跪地请安行礼间,我将螓首低下,那月白的衫袍从眼前拂过,径直步入内殿。

待到内侍传话,方起身,明黄帏幔中,走出紫衣女子,正是掌事宫女袭茹。

“紫燕,让御膳房预备皇上爱用的几道点心,随时候着!”袭茹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平静,急促中,似乎有些恐慌。

她语音甫落,内殿传来瓷器坠地的清脆泠泠。

袭茹神色愈加惶张,唤离她最近的我和清荷:

“你们俩个随我进去。”

我微微一怔,身边的清荷已跟着袭茹走了进去,我忙紧随步入明黄帐幔层层悬挂后的内殿。

内殿里,熏着悠然的香料,我从来没有闻过这种香料,丝丝沁入脾扉,让人心神俱宁。

但,袭茹紧张的声音将这份悠然打破:

“皇上,您的手受伤了!”

袭茹撇下我们,匆匆走上前,一边吩咐我和清荷:

“你们俩,快把地上的碎瓷收拾了。”

我们忙蹲下身子,一片一片把碎瓷拢起来。

“皇上,奴婢马上传徐太医替您诊治手上的伤。”

“不必。”

他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时,我的手竟微微颤了一下,碎瓷因这一颤,迅疾地割破我的指尖,殷红的血染红那份白时,清荷轻唤了一声。

第七章 微澜起(2)

清荷的这声唤,分明将一道凌厉的目光吸引过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彼时的错觉,我仅能把螓首低得更低,低到,我能清晰看到自己呼吸的起伏。

而此时,随着殿外内侍的通传,才让这束凌厉的目光收回:

“宸妃娘娘求见。”

“传。”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温柔,全然不同方才在倾霁宫的寒冷。

这一瞬间,我差点以为,那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俩个人。

“皇上息怒,她本不是殿前当值的宫女,今晚调了部分宫女去繁逝宫,奴婢才擅做主张,把庭院的宫女调来伺候,却不曾想——”

“让她们收拾完后,帘外伺候。”他打断袭茹的话,语音里含了一丝倦意。

丝履声渐近,一袭若雪的纱裙从帐幔外走进。

“皇上,臣妾方才听说,繁逝宫走水,心中惦记着您,幸好您没事,臣妾就放心了。”

“繁逝宫走水,朕会有什么事?宸妃多虑了。”他的语音仍旧温柔,缓缓走向她,伸手,牵起她的手。

柔语脉脉中,隐隐,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和清荷虽虽已将地上的碎屑拢起,此时,也仅能继续匍低身子,并不敢站起。

“皇上把臣妾送您的青永白瓷盏打碎了?”宸妃有些许嗔怨地道。

我和清荷手中的碎屑还未来得及置入簸箕中,显然,被她瞥见。

“朕怎会把宸妃送的盏打碎呢?不过是那两个宫女上茶时出了疏漏。”

闻听此言,清荷的身子明显一颤。

“哦?这两个宫女倒是眼生,似乎并非常伺候您的,难免有不当的地方,即如此,不如打发她们去暴室,也免得下次打碎臣妾送您的盏。”

第七章 微澜起(3)

我虽为宫女时日不长,但也知道暴室是何样的去处,那是宫中,最见不得天日的苦役劳作之处,进去的是人,出来的,仅是那禁宫的鬼。

身为宫女,命不由己,这,我早就知晓。

但,我对于景王应该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对于被贬至暴室,我倒并未怎样担忧,只隐隐中,还有些许的庆幸。

越美的女子,心肠或许越是歹毒,哪怕曾经纯涩如水,在日复一日的宫闱倾讹中,也必不如初。

宸妃不过也是其中一个可怜人罢了。

帝王之心,却并不会为这背后的可怜,有任何的触动。

这才是禁宫最无情之处。

他,淡淡一笑,并未置可否,内侍尖利的声音在帐幔外再次响起:

“皇后娘娘求见。”

“传。”

幽幽的苏合香中,文哲皇后姗姗而入。

我低着螓首,看不到他和宸妃的神色,觉得到的,是空气中的气氛开始变得僵持起来。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

此时,我才恍然发现刚刚的怪异在哪里,宸妃进来,是未曾请安的,但,尊贵如皇后,还是按着宫规请安。

倘若没有那人的许可,宸妃也不至于如此无视宫规。

所以,在他心中,宸妃的位置应该是不同于其他诸妃的。

果然,宸妃语音清泠,似乎仅略略施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未待皇后免她的礼,她已重站直身子,而,文哲皇后却并不见怪:

“宸妹妹倒比本宫先来一步,皇上的圣体无碍,本宫就放心了。”

“既然你们都放心了,早些回宫安置吧。冷宫走水,朕岂会有事,不过,今晚在书房批阅折子,误了时辰。”

第七章 微澜起(4)

“皇上,请以龙体安康为重,臣妾告退。”文哲皇后的声音里带着雍荣的淡定。

她是当朝丞相之女,又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与生俱来一种贵气,这份贵气,使她即便远远在众妃中,仍是圣洁高傲,与众不同的。

所以,此时,宸妃的不恭,反倒让人觉得她恃宠生娇。

但,这些都是主子的事,也是构成后宫永恒不变的主题。

“皇后也早些安置吧。”他的声音若春风化雨般温和。

仿佛,他对任何人都很温和,即便刚刚我的失礼,清荷的失仪,在宸妃的发落言辞下,他仍旧温和地没有任何责备。

如果,人都有两面,那么,他的两面,则是对比鲜明的两面。

皇后复行礼后,款款退出内殿。

“皇上,臣妾今晚想留在这陪您。”宸妃刚刚因向皇后施礼,才松开他的手,现在,她重新轻轻握住他的,语音里,满是情意。

“宸妃,你也回宫吧,朕今晚批折子,有些乏了。”

“皇上,您——”她欲言又止,蓦地,身子倚进他的怀中,“臣妾真的怕,真的很怕。”

“君无戏言,你毋须担忧。”

“嗯,臣妾晓得。”她欠身,衣裙窸窣 间,人已离开他的怀中,福身略施礼,莲步往帐幔外行去。

“皇上,您是现在安置,还是用些夜霄呢?”袭茹见宸妃离去,方请示道。

“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的语气里再次恢复初回宫时的倦怠,顿了一顿,又道,“等顺子回来,传他来见朕。”

“是,奴婢记下了,繁逝宫那边,有顺公公料理,必是妥当的。”

“无论多晚,即便朕安置了,都传他来见。”

他多叮咛了一句,话语间,有着我所不熟悉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关于爱的点滴,是关于最深的沉淀。

帝王之爱,动辄伤己伤人,动辄怒漫千里。

得之,是幸抑或是祸,却皆不由己。

“是。”

他不再言语,而我,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低下的螓首,仅看到他月白衫袍下的手,似乎,微微地在颤抖。

作者题外话:有票票,有留言,雪会继续更。。HOHO。中午休息都用来码字了:-)

第七章 微澜起(5)

退出内殿,步入庭院,将那些碎瓷片倒去时,我才发现,手心里,汗意涔涔。

清荷吁出一口气,轻声:

“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真的——”说到此,她噤了声,摇摇头,手抚在胸口,喘了几口大气。

蓊蓊郁郁的的枝蔓摇曳中,我抬起眼眸,西北角的夜空,是一片如墨洒过的浓黑,浓黑深处,隐约还有白烟袅袅,却无方才的红染。

“墨瞳,你看什么呢?”清荷好奇地随着我的目光望去,望到的,是平淡无奇的景致。

“没看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倦了。”

“呵呵,你平日都是在外面当差,自然会倦,象袭茹姐姐,月琳姐姐她们,每隔几日便要值夜的。”

“那确实是辛苦。”

“虽是辛苦,可毕竟,哪宫主子见了她们二人,不得赔个好脸色?这宫中,我们做宫女的,做到那份上,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说到此,清荷脸有些苍白,“刚刚可骇到我了,如果真被打发去暴室,小命也就算到头了。”

“现在不是没事了?”我安慰她。

“都说皇上温和,这话看来真不假,不然,搁哪宫主子那,宸妃娘娘这么说,我们必定是逃不脱干系的。”

“皇上很温和吗?”

“你新进宫,自然不知道,皇上,是顶顶温和的一个人呢。嘘,我告诉了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背后嚼主子的是非,咱们伺候的这个主子,又是宫里头最大的主子,可是得当十二分的心。”

作者题外话:明天会努力保持三更 现在在码字 因为明天公司年会 所以各位亲爱的 更新时间我没法说得准 但尽量在上午就更两更出来 还有一更年会散后我回家写完就发

爬走~~~~今日四更完成 别说雪的字少 偶是码一段就先发给大家看的 加起来 字肯定是接近三千的哇

第七章 微澜起(6)

她絮絮地说完,转身看了一眼昭阳的正殿,里面还有烛火的微光透出。

“清荷,你先歇息吧,一会我去外殿候着。”我看她的脸上起了困意,遂道。

她闻听我的话,忙不竭地摇头:

“除非是上面让咱们去歇息,才可以回屋,否则,擅离当值的宫女,轻则一顿板子,重则——”她眉心皱紧,不愿意再说下去。

“我倒忘记这宫规了。”

是啊,我又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名宫女。

没有上面的吩咐,是不得擅自做主任何事的。

如是,我和清荷一同候在外殿,直到卯时,里面没有传唤,也不见顺公公回来。

整个昭阳宫,现在仅剩下不过六名宫女,连云纱,都不知所踪。

站在殿外,夜风拂过裙裾,宛如翩舞的绿蝶,在黑夜里,柔婉地绽开一抹明媚。

可,这抹明媚,是那么地浅,漾不进任何人的心底。

内殿,有了些许动静,紫燕吩咐我们准备洗漱的用具即刻送进去。

我们端着一应洗漱用品,鱼贯进入时,他穿着白色华缎的寝衣站在殿中央。

袭茹正躬身,替他系完最后一个锦扣。

内殿昨晚熏的香早已淡去,空气里,流淌着静寂的味道。

我端的是旒冕,和端着龙袍的清荷,走在最后面。

即便这样,愈接近他时,我的手,竟然还是不自禁地有些许的颤抖。

纵然,我脸上涂了香膏,他该一时辨认不出,但,不知为什么,面对他时,远比面对景王,让我更加地无措。

或许,因为他是帝王,拥有生杀大权的帝王。

而,景王,毕竟,还是屈于他之下的。

当清荷跪于地,将置着龙袍的紫檀木盘高高端于头顶时,我忙将螓首更加低下。

龙袍,袭茹伺候他穿得十分细致,但,再怎样细致,也有结束的时候。

清荷起身,半躬着从一侧退下时,我按规三步走至他跟前,衣裙掠动间,膝跪于地,将盘同样高置于头顶。

“抬起头来。”

耳边,忽然听得他淡淡启唇,我的手一哆嗦,心,生生地漏跳一拍。

作者题外话:刚写完。是今天的第五更。。

第七章 微澜起(7)

我不能犹豫,否则只会引起他的怀疑,有景王的香膏做掩,他应该不会认出是我,可,心里仍是战兢的。

抬起脸,他的目光,柔和地拂过我平淡无奇,甚至带着点蜡黄肤色的脸上,眼底,有一丝的失望。

“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也十分柔和,全然不似昨晚倾霁宫时的寒冷。

但,拥有这样绝色容貌的男子,我不会记错,更不会认错。

“回皇上的话,奴婢唤墨瞳。”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带着沙哑,区别于初见他时的语音。

“墨瞳。”他轻轻念过这个名字,道,“就由你伺候朕戴这旒冕。”

他吩咐道,袭茹的手已接过我手中的托盘,退至一边,我起身,双手捧起盘中的旒冕时,禁不住指尖的哆嗦。

“墨瞳。”袭茹轻唤我,递给我一个镇定的眼神。

我努力恢复平静,将冠冕戴在他的髻上,用玉笄插在帽卷两边的纽孔使之固定,最后将冕板左右垂下的缨络轻轻在他颔下系结,五彩的缫串成十二旒白玉珠遮住他的墨星般的眼眸。

而他的眸华始终淡淡地注视着我的举动,直到最后,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这次当差比昨晚尽心。以后,你就留在内殿伺候吧。”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昨晚,是仅指我收拾碎瓷时的不慎,还是有其他的意味,指尖滞于缨络上时,袭茹轻咳一声,方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俯低身子:

“奴婢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他的话语里也含了些许的笑意。

我愈发战兢,直到他在众人簇拥间步出内殿,我才发觉,身上,已被惊出一身香汗涔涔。[size=4

第八章 近君前(1)

袭茹折身进来,瞧我还站在原地,遂笑道:

“你才进宫没多长时间,就得以伺候御前,这可是难得的福气,现在就去内务府领两套紫装的宫服,换下这身吧。”

“是。”我俯低螓首,忙应了。

各宫的宫女平日仅能穿两色衣裳,春夏是绿色,秋冬是紫褐色,但,昭阳宫御前宫女,是无论各季,均须着较亮的紫色。

颜色的不同,也使得御前宫女的身份远远矜贵于其余各宫宫女。

“一会回来,我再教你近身伺候的一些规矩。”

我转身走出内殿,正看到小德子从一侧走来,见到我,微微一笑:

“恭喜姑娘。”

方才的事,想必他已知晓,毕竟他是顺公公的得意门生,宫内但凡宫女内侍的调动,也都需经过他之手,才呈给内务府。

“多谢德公公的提携。”

我淡淡的福身谢礼,他也不推辞,仅睨着我,轻声:

“姑娘日后必是贵人,指不定我还要靠姑娘的提携。”

“德公公,我还要去内务府,就不陪公公说话了。”

“姑娘速去速回,万岁爷一会下朝,就该传姑娘伺候了。”

我颔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领回宫服,甫换上,行至内殿去找袭茹时,只听得顺公公的尖利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万岁爷,听奴才一句话,您现在可不能去啊,万岁爷!”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的味道,细碎地从那帘里传来,月琳正掀开帘子出来,见我怔愣在外面,不悦地皱了下眉,声音倒是压低的:

“怎么杵在这?还不快去司茶处,端皇上的养心茶来。”

“呃?”

我并不知道近身伺候的一些规矩,她见我不解,帕子一挥,语意里更带了不悦:

“即当了这差,就该用心些,似你这样,真是叫人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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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近君前(2)

说完,月琳身子一拧,兀自往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道:

“我去端茶,你候在这,机灵点,袭茹姐姐不在,里面若传,必须用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我应了声,站到帘外,顺公公的声音轻了下去,再听不真切。

从昨晚到今天,昭阳宫的人,就有些不对劲。我隐约猜忖必是繁逝宫走水,然后抽调了部分昭阳宫的宫女过去。

但,按理,繁逝宫不过是冷宫,即便缺了人手,从内务府另调人即可,是断断不会从昭阳宫里抽人手的,眼见昨晚皇后和宸妃的话里也有几分的在意,甚至于皇上,都是极不自然的。

心里默想着,里边却响起传唤声:

“来人,给万岁爷更衣。”

是顺公公的声音,我掀帘进去,只一眼,便看到他颓然地立于花架前,上朝时的明黄色龙袍还尚未宽下。

诺大的内寝殿中,仅有顺公公一人,躬身立在一边。

我复低下螓首,至他面前,行礼,他免礼后,我站起身,仍低着脸,替他去解袍边的盘扣,因是第一次伺候御前,平素对龙袍纵然有过熟悉,可,临到头,仍解得颇为费力。

顺公公站于一边,见我笨手拙脚,不由唾道:

“不中用的东西,月琳呢?”

他本是伺候过先帝的公公,又为内侍总管,所以,也只有他,可在皇上面前斥责下人。

“回顺公公,月琳正去司茶房传养心茶。”

“是你?”他的声音悠悠从头顶传来,“朕才调了她到御前伺候,生疏也是难免。顺子,调往繁逝的那些宫女暂时不用调回,另,让袭茹和月琳轮流过去照看着。“

“奴才遵旨,万岁爷,您先歇息,若有事,奴才第一时间会禀于您。”

我好不容易才将龙袍的盘扣悉数解开,慢慢宽去袍衫,一边顺公公呈来暗色金纹的寝衣,我伸手接过,替他更衣时,指尖在袍袖处恰碰到他的手指,触到的,是一片冰冷,他的眸光若有似无地从我瞬间洇红的脸上拂过。

作者题外话:年会回来。速度写完。。脸上的妆还没卸。。昏。

第八章 近君前(3)

“皇上,请用养心茶。”月琳适时的掀帘而进,打破此时的尴尬。

“先搁一边。”他的语音很淡,若有似无拂向我的眸华也转向了别处。

我略略抬首,月琳顺着他的眸光,那里,该是置着花卉纹玉香炉:

“您今儿个是要点安息香还是苏合香?”

御前伺候果然最需要的是察言观色。

他的唇边勾起一点的弧度,不深,浅浅地,一晃而逝,仿佛不经意地道:

“不必,你们都退下吧。”

“皇上万安!”

我随着顺公公,月琳福身行礼,才要退出内殿,却被他的声音阻住:

“墨瞳,你留下。”

我脚步怔住,听得他们二人退出帘外的声音,只能将脸复垂下。

“你好象很怕朕?”

“奴婢不敢,奴婢一直在外庭当值,对御前当差还不熟悉,怕做错什么,所以才略有些战兢。”

“是吗?”

“奴婢对皇上莫敢有所欺瞒。”

“你来。”他唤我,我犹豫着,莲步还是向他走近。

“朕要稍作歇息,你替朕守着,若有事,即刻唤醒朕。”

“是,奴婢遵旨。”

我服侍他歇下,他暖暖的气息,在我掖好锦褥时,他的眼底,望着我,分明,有着一丝极浅还淡的笑意。

我的脸又染上红晕,借着放下黄绫帷帐,稍稍别过脸去。

帷帐全放了下来,明黄色宫绦长穗委垂于地,拂得脸边有些许的酥 痒,我侧偏避过,透过茜纱窗洒进的点点金晖弥漫于眸底,殿中没有熏香,此时,竟有着别样的清冷。

本来,该是退到帘外当值,不过他即说了,就是要守在龙榻之外,第一次,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但,咫尺,却终会是天涯。

第八章 近君前(4)

他睡得极其安静,整个内殿,也无一丝的声响。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我才听得他唤了一声:

“茶。”

我起身,轻轻走至紫檀桌边,上面,还置着方才月琳奉的养心茶。

我端起茶,掀开黄帷,他甫坐起,我递上香茗,他接过,并不喝,缓缓道:

“茶已凉了。”

他的语音没有一丝的愠意,但我却骇得跪下:

“皇上恕罪,奴婢失职!”

给主子奉茶,若茶冷了而不重换,是做奴才的失职。

以往在南越后宫,薇贵姬来我宫中,因茶冷没有重换,近身伺候的圆荷就遭来一顿责罚。

彼时,我是丽妃,位份虽高于她,可,她倚仗着青阳慎远的宠爱,纵不屑与我多加往来,那日,仍借此发挥,让嬷嬷用戒尺把圆荷的手心打至红肿方罢。

并第二日告之青阳慎远处,说我恃傲怠慢于她,若不是皇后一旁转圜,怕是非又起。

这瞬间,我忆起昔日那一幕幕的过往,心底,陡然湮起一种骇怕。

并不是骇怕现在他会怎样责罚,只是,对过往那不堪的骇怕。

原来,即便,过了这许多日子,仍是有着余悸。

那种余悸,是源于我对身边之人无法护全,更是,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办法把控的余悸。

“撤了吧。”他语意悠缓,让人无法琢磨他的所思所想。

“皇上,奴婢这就去司茶房换热茶来。”

“不,你别离开,守在朕一旁。”他凝着我,语意仍淡,却带着别样的深意,“朕不想一个人待着……”

第八章 近君前(5)

“是,皇上。”

我并不敢看此时的他。

他,真的,截然不同于那晚倾霁宫所见。

纵然,我确定,那也是他,但,从我近身伺候他开始,更多的,让我看到的,是温文尔雅,并无一丝关于那晚初见的寒冷戾气。

把托盘置在一旁的几案,许是适才些许的声响惊了帘外候着的人。

外面,轻轻地,传来顺公公的声音:

“皇上,可是醒了?袭茹方回来,繁逝宫一切妥当。”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忽然挥手:“你,也下去吧。”

这一句话,却带着疏离的味道。

我福身行礼,复替他放下帷幔,端着冷却的茶退出帘外。

顺公公见我出来,略略瞥过我,道:

“把茶搁着吧,万岁爷暂时不会用了。”

“是,顺公公。”

我把托盘才要放于一边,紫燕横里走了出来,将那托盘接过,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茶冷了都不晓得去换,万岁爷怎会用?”

我垂下脸,紫燕拧身,端着托盘往外殿走去。

一边,顺公公悠悠道:

“袭茹既回来,你且退下歇息,等戌时再来当值。”

“是。”

“墨瞳,御前宫女可以用些许粉和胭脂,我瞧你的气色一直不太好,记得用粉补一下。”沉默一旁的袭茹在我退下前,启声道,“你休息两个时辰,我得了空,会叫你来,教你一些规矩,也免得出了差池。”

她是昭阳宫的掌事宫女,为人,却极为亲和,不似月琳有着一些架子。

“我晓得。”我颔首,走出殿外。

第八章 近君前(6)

殿前的一株碧桃开得正艳,若灿烂的霞红,衬得整座巍峨的昭阳正殿,亦多了丝缕妩媚的彤色,有几朵桃花随风坠落,有一朵正坠至我的衣襟之上,那样的嫣红,让我不忍将它拂落,轻轻拈起,映得蜡黄的脸上,仿佛,也沾了些许的姝色。

我素以为,只有南越的宫中,才盛开最美的桃花,但,西周的禁宫,桃花,也是绽至如此绚美。

而,曾经,我所居的冼玉宫中,是遍种桃花的。

仅因前朝嫡后最喜桃花,所以,冼玉宫移种着所有名贵的品种,尤其以撒金碧桃最为娇艳,一枝上,并蒂绽着红白两色,仿佛,夫妻一样,缠绵悱恻,占尽所有的春光。

我时常,望着那枝蔓,那个时候,我触到自己的心,知道,我始终还是在意的。

我的心,并不能做到,真的淡然。

对帝王之爱,始终是有着奢求。

即便,那人于我,有的,仅是不屑。

思及此,手中的桃花,柔嫩的花瓣相触间,让我品到一丝的苦涩。

“大胆奴才,看到惠妃娘娘还不行礼!”一声娇斥,让我散乱的思绪归拢。

盛惠妃身着秋香色宫装,手挽碧霞飞彩薄纱,长长的裙摆逶迤于身后,优雅华贵,飞仙髻上左右各插三支金步摇,随她婀娜走动间,步步生辉,柳叶眉下,美眸华彩流溢,唇边,却掠过一抹冷笑,倨傲地睨着我。

我惊觉自己方才出神时的失态:

“奴婢参见惠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第八章 近君前(7)

“你是御前宫女?倒眼生得紧。”她音若黄郦,婉转悦耳,但,入耳,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森冷。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新近才伺候御前。”我低眉敛眸,因她未免我的礼,身子仍需躬着。

“啊?原来是新任的御前宫女。”她戴着护甲的手勾起我的小颔,我貌不惊人,蜡黄的脸映进她的眸底,她的眼却眯起,“这样子,倒让本宫想起一个人。”

“娘娘想起的是谁?”一边,方才斥责我的宫女忙顺着她的意思问。

“不过眉眼有些许的相似,终究,是不如那人的。”

“能让娘娘记得的人,必定是不同凡响的,岂是她所能比的?”那宫女讨好地说。

盛惠妃眸华转望想她,嗤嗤一笑,道:

“明镜,今日你的话,太多了些。”

“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那唤作明镜的宫女听出盛惠妃的不悦,忙用手扇了自己两个耳刮。

声音清脆,显见手下并未有所保留。

“罢了,本宫又没怪你,这是昭阳宫,难道,你想让皇上看到本宫待下人刻薄吗?”

明镜住了扇打自己的手,言语间还是谄媚:

“娘娘最是疼惜奴婢的,是奴婢自己知错了,枉费了娘娘的疼爱。”

“行了。”她松开勾起我下颔的手,眼光流转到我手中的桃花时,语音骤然拔高,“你竟敢摘这庭院中的桃花?”

她的话语里含着惊愕,更多的是带着隐约的惧怕。

我不明白,为何,她的话语中,会显现出这两种情绪,我仅是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手中的桃花,离开枝杆后,正逐渐枯萎的桃花。

第八章 近君前(8)

“娘娘容禀,这桃花是落于奴婢衣襟,并非奴婢有意采撷。”

盛惠妃已将方才的情绪悉数掩去,语音转厉:

“但凡宫中栽种的桃花,无论任何人都不可以擅自摘取,即便是桃花落了,也会有专人把它葬于香冢,违者,无论下至宫女内侍,上至妃嫔,一律杖毙!”她顿了一顿,“你身为御前宫女,莫告诉本宫,反对这条禁令置若罔闻!”

我进宫不过月余,以往在庭院中当值,只是不容许近这几株碧桃,也未听云纱提起过这条禁令,想是由于她本身也是在庭院当差,对碧桃的讲究,自然是不知晓的。

如今,恰逢碧桃初开,我被调往御前,袭茹所要教我的规矩中,定是包含这条的,但,却为时已晚,我错手将桃花捏在手中,正落了她人的把柄,妄加这罪于身。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小德子都未曾告诉我这条禁忌之罪,我身陷囹圄,对于景王的盟约来说,该是一种的损失。

难道,他们在最初就料到,我对这盟约有了反抗的意味?

“娘娘容禀,是桃花落于奴婢的衣襟,并非奴婢去摘,也并非它偶落于地,奴婢将它拾起。”

“你的意思是,你无过错?倒是本宫看错了不成?”她厉责的语声转作了绵绵笑意,纤白的素手轻轻将那护甲一正,翡翠的光泽流转间,她语音渐缓,“本宫既为正一品惠妃,自然对维护宫纪责无旁贷。你虽为御前宫女,但,皇上也曾说过,谁若犯了此宫规,一律杖毙,无须面圣。”

她的眼神随着这句话,落在我的脸上,期待看到我的惶恐,或者是求饶,而我,仅是淡淡地道:

“奴婢并未触犯这条宫规,娘娘若要罚,也需罚得让奴婢心服口服。”

“好一张厉嘴,还真以为,你眉眼相似,就能护你周全?”

近君侧,所招来的,果然是是非,果然是莫须有的嫉猜。

假若,我不过是名庭院内的粗使宫女,尊贵如惠妃,又是否愿意与我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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