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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我害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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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帝君死了之后,永乐被关进了帝陵的某处。

说来也怪,这地下竟然有如此宽敞又准备齐全的屋子,暗地里大约还有通风孔,可惜永乐从来找到过。

历代的帝君并没有真的安葬在此处,帝陵不过是个象征;在这个死气沉沉偌大地方,永乐是唯一的活物。

听说她的罪过是欺瞒皇太女,协同当朝国师谋反,将帝君杀害,还伤了凤君。

按理说这样的重罪,是要抄家灭族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去的地方不是天牢,也未有人将她带走问话。

帝陵是个极大的地方,四面都是青石壁,屋内的光亮全都源自硕大的夜明珠。

这里没有白天或黑夜的差别,阳光也好月光也罢,从未照进来过。

看不到星光,也见不着雨点,未尝听见风声,一切都是那么单调。

永乐的脚踝上扣着玄铁环,上挂着不长也不短的链子,一端就在固定在墙壁上头。

而她脚上的一头,锁孔处已经被铅封死。

这链子的长度,让她可以在这大屋内自在活动着,却始终走不出去。

屋子里的装饰不多,仅仅有几个小物件,一张圆木桌,却只配了几张梨木的小凳。

每日有一个人来,替她送来水和食物,换洗的衣裳。

还是同从前一样,红裳翠帯,珠环玉佩,每日都送来。

别的东西也还罢了,没过几日,又有人送了巨大的楠木筒来,还有热水。

不知道是谁令人送来的,但是这里阴冷到骨头都要发痛,若是能有热滚滚的水每日来泡着也不是坏事。

永乐每日的事情就是对着墙壁发呆,那送东西来的是个中年壮妇,问她什么都像是没听到,也不开口,默默地做完自己的事就离开。

不是没想过逃跑,昨日趁这女人整理床铺的时候,她搬了一张小凳,狠狠地往那女人的脑后一砸,鲜血四溢,永乐自己都瞧得害怕;那女人只是扭过头来看她一眼,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仍旧泰然自若地收拾完毕,才抹了一把血,锁上门走了。

永乐怕极,一夜都在想,这样的伤,那人到底究竟有事无事,毕竟被砸伤了脑袋,强撑一时半会儿也是可能的。

可是第二天,那女人却还是来了,头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

永乐正不知道该拿什么目光瞧她,但是更令她难挨的是,凤君来了。

明明是国丧的时候,他穿得却比谁都艳丽,而且那面容,仍旧是跟厉劭齐一模一样的。

只看了一眼,永乐就将头别开了。

看到这样的脸,一点都不会觉得高兴,反而会回想起当天。

那一天,她什么都没了。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帝君死了,厉劭齐不见了,还有栩乔……就连栩乔都不再相信她。

栩乔她……只信凤君罢了。

他说是自己与厉劭齐谋反,她就信了。

他说自己一直都在骗她,她也都信了。

什么话都是他说的。

栩乔就那么站着,又问了一句,这些都是真的么?

永乐拼命的摇头。

可是凤君却说,栩乔,你过来。

就算永乐再怎么哭着说栩乔你别过去,可她看了永乐半天,最后还是走到了凤君的身边。

她哭得像泪人似的,栩乔却在凤君的身边,凤君抱着她的肩,笑着道,栩乔别怕,还有我呢。

那一句,就足够叫永乐亲眼看着栩乔坠进地狱里去。

栩乔依偎着凤君的姿态,就好像是她与厉劭齐的影子一样。

可是……凤君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栩乔。

她声嘶力竭地将这话说给栩乔听,栩乔置若罔闻。

栩乔就是那么喜欢凤君,就像她自己从前说的那样。

那还是在撷芳殿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屋顶上,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究竟能到何种程度。

永乐说,就算厉劭齐不是国师,我们住的不是广厦千顷,就算那吃穿用度比平头百姓都不如,我也是喜欢他的。

栩乔就争着道,正是如此,我喜欢凤君,就算他是个强盗头子,若能跟着他也是好事——

可是这面前这个人,远比强盗头子更坏上十倍;说不定,也更可怜十倍。

纵身为个强盗头子,亦不过是为了生计,得了银两买了酒肉,也足够快活不少日子;可他呢?锦衣玉食却成日里都在不自在,都在筹谋算计着别人,从来么米有一时半刻是开心的。

帝君死的时候,若是说他不伤心的话,那必定是假的;可是他不流泪,也并为显出软弱的一面,而是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解了自己身上的咒术,说出了那么冷漠的一句话。

这世间上,生或死,情同义,爱与恨,什么都是寻常,人人都这么说。

“你在这里好么?”

凤君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是他们还坐在凤阳阁或者是撷芳殿,又或者是宫中那些亭台楼阁里,赏花听戏,无限惬意。

永乐坐得远远的,盯着自己的鞋,不想开口。

开口除了怨恨,还能有什么?

厉劭齐教她爱人,可没教明她如何去恨别人。

她不说话,凤君也不生气,那粗壮的女人走了进来,沏了一壶茶,滚水灌进茶壶里,满室都是香气。

凤君接过了一杯茶,站起来,走至永乐面前,蹲下了身。

他将那茶硬塞进永乐的手中,永乐手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在两个人手上。

“呀——”

永乐一惊之下,抽出了手,剩余的茶水泼了凤君一身,凤君笑着抹去。

他道:“永乐,你怎么总是这么大大咧咧?”

永乐摇摇头。

“你打算一辈子不说话?”

永乐垂下头。

“这一辈子很长呢……迟早有一天你会喜欢对着这墙,对着自个说话。”

这样下去,面前这孩子一定会疯癫。

这么灿若明霞的漂亮孩子……从前是想要却得不到,如今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不知道为何想到此处,凤君竟有一丝奇妙的无奈与兴奋。

可永乐还是不搭理他。

凤君笑。

“你想见栩乔么?”

永乐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用手指卷起衣角。

栩乔……笨蛋栩乔……天下第一的笨蛋栩乔……

她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去顾及栩乔?虽是这样想着,永乐又开始想哭。

她又想到厉劭齐若在该有多好,他还有那么多伤,帝君就那么将他送走了。

帝君到底在想什么?她最后对厉劭齐说的是什么?她当真不在乎自己与栩乔么……为何到最后,只单单送走了厉劭齐?与这些问题相较,心里淡淡的醋意其实并不算什么,这些天她想了许多,觉得有什么过往又怎样?她也跟厉劭齐也那么多欢喜的时刻,帝君也未曾得到过呢。

如果谁都不曾藏藏掖掖,也许根本不会有这样荒唐的结果来着。

“永乐,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别人看着我的眼。”

下巴被强硬地往上抬起,凤君的指节是那么凉,眼神是那么地专注,永乐畏惧地移开了视线。

凤君的眼睛很像厉劭齐,温柔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神都是一样的,难怪帝君也不曾分清。

永乐深觉,他像厉劭齐,而自己像帝君,太像另一个人,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眼神像教永乐想到当年,她做了自觉得意的好事,急切期盼着得到厉劭齐夸奖,厉劭齐就是那么笑着,温柔地笑着,然后就在她的侧脸亲吻了一下。

现在思念厉劭齐,无异于酷刑。

永乐闭上了眼睛。

凤君轻轻笑,道:“永乐这么喜欢闭着眼?知道不知道有的人就是太爱闭眼,被割了眼睑……”

很轻易地便可感觉到永乐她在瑟瑟发抖,可是她还是不睁开眼睛。

凤君忽然觉得烦腻起来。

这么令人讨厌的倔强,使得眼前的人跟绛妤的影子重叠起来。

又想亲吻她,碰触她,可是看她的态度,又令自己觉得无趣起来。

旧情人,旧怀抱,什么都是未得到的好,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物,说她像,又不像;说不像,却并非真的一点都不像。

这令人讨厌的小姑娘,反而叫凤君为难起来。

到底要怎么对这个小丫头?

厉邵齐那个人,是不会放手的,把她留在这里,迟早生出许多事端。

可恨的是绛妤,临死也要保住厉邵齐的一条命。

可是如果要杀了永乐……

不亲自动手他是不甘心的,但是如果面对着面,又真的无法下手。

绛妤是不想永乐有事的,栩乔也是。

想起栩乔的眼神,凤君有些恍惚。

手再往下面移一些,就会掐住永乐的脖子,再用力一些,她就会跟绛妤一样,死在自己面前。

思及此,凤君面色一变,豁然松开了钳制着永乐下巴的手,然后站了起来往外走。

永乐听到他出去的声音,半晌才睁开眼,看到凤君果然走了。

她两只手握在一起,还有些发抖,于是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在大椅上蜷成一团,将头埋在两臂间,心中竭力劝慰自己不要怕。

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怎么能不怕?

那粗壮的女人送了凤君出去,竟然又再折返回来。

“凤君殿下要我来告诉永乐姑娘,后日栩乔殿下登基。”

她走到永乐的面前,竟然破天荒地开了口,那声音如砂纸磨过一般粗糙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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