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不是故意的……(1 / 1)
【二十四】
围猎这活动,为的是讨个彩头,众人之中有的兴致颇高,策马奔腾转眼就消失在密林中,亦有人随心所欲策马玩乐。
永乐不怎么提得起精神,这猎场那么大,她回头要找厉邵齐,却不见他人。
经过两个官家小姐身边的时候,只听她们正在议论今年谁是狩猎的赢家。
“会是厉国师么?”那姑娘年纪比永乐稍大些,模样标致,马术不算特别好,小心翼翼地提着缰绳不敢行得太快。
永乐听到这话,刻意将速度放慢些。
那姑娘旁边的另一个年轻女子道:“别想了,哪年不是皇太女赢?就算是厉国师,也要总是比她少一两件猎物……话说回来,第二么,也不错了。”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永乐眉头一皱,夹紧马肚用力挥鞭向前跑。
栩乔的箭术跟马术还不如她呢,何况这里如此多人,藏龙卧虎,可是人人都明白不能赢过她,就连厉邵齐都如此。
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样样都要第一。
永乐这时候才真的明白到,栩乔最可怜可恨之处。
哪里有人会真的样样都是天下第一,又要期盼她第一,又要刻意相让,这日子换了是她来过,她早就憋死在宫里头。
天上有雁群经过,永乐仰头,拉弓瞄准,箭飞出去后,只听一声悲鸣,一只大雁掉落下来,永乐策马上前。
那箭正射在翅膀之上,永乐将这第一件猎物捡起来,然后往林中去。
什么第一第二的玩意永乐早就没了兴趣,人活着不过是争口气儿,反正今儿就是要使出全力,比栩乔的猎物多。
就算栩乔生气她也不怕,反正她现在已经那么气了,还能更生气点么?
围场里这片密林地方也大,如今是春末夏初,策马跑了一阵原本有些出汗,可此处草木阴阴,阳光照下来也只剩些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时不时林间还有风吹过。
策马跑了一阵,只见到两只野兔,聊胜于无,永乐只好更往林中深处去。
越往前跑越觉得周围的人少,只偶尔听到有长箭破空之声,一回头却看不见人。
前方的草丛深处似乎有声响,永乐拾弓下了马,悄悄地往那处看过去,果然见到稍远的地方停着一只狍子,永乐定住脚,迅速地拉开了弓——
“嗖——”
射出去的是一支箭,那狍子倒下的时候,脖颈处却中了两支箭,永乐拨开草丛跃上前,只见从另一方跳出来的是栩乔。
两个人见了面,彼此都皱眉,却都向上前去,拔出了狍子身上各自射出的箭,那狍子在血泊中挣扎了半晌,然后不动了。
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两个人都用袖子掩住了鼻。
可这猎物究竟算谁的?
大约是同时都想起了这个问题,两人抬起头,对望了一眼,却都不说话。
永乐心中思绪万千,心想若是栩乔开口,她不要这猎物也无妨。
纵然刚刚还在心头壮志豪言很想取胜,可是现在面对面站着,若是能和好,永乐觉得输赢之事根本无所谓。
可栩乔什么话都不说,看了半晌那狍子,似乎就要开口,可最后还是转身就走,半句话也不曾对永乐讲。
永乐又气又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她不要,打算让自个捡么?
这便宜她可不要,永乐也转身,打算将马牵过来,谁知道一转身回去,马却不见了。
“这……”
永乐不由得四处查看,怎么都找不到有马匹的影子,地上并不见有马蹄印。
马凭空消失?这可糟糕了,如果没有马,就算方才一路上做有记号,可要这么走回去——永乐急得心在狂跳,这要走回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刚才离得并不远,为何半点声响都没有,她的坐骑就不见了。
咄咄怪事,这林间风吹过,永乐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好在弓与箭筒都在身上,腰间上的还有一把短刀,靴筒内暗藏的匕首也还在。
再摸摸身上,还藏了几包药粉,左不过都是些止血的伤药,还有一包迷药以及麻沸散,袖筒里还装了火石。
这可怎么办?她犹豫了半晌,转身回到方才那只狍子处,朝栩乔离开的方向叫:“栩乔、栩乔——”
无人应,那也是,都过了好一会,栩乔大概早就策马行远了。
永乐叹了口气,只好收拾好她全部所有,趁着现在还早,赶紧往回赶。
顺着之前做过的记号,以及原本绑在马上的猎物滴在地上的血,永乐一路往前,可这路像是看不到尽头似的,她走了半天,也还在林子里头,脚上穿的靴子也不知何时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永乐直咋舌,好在穿着这靴子,若是穿的是平常的鞋袜,小腿不受伤才怪,那她一个人走回去的计划也泡汤了。
这处好像特别偏僻,一路上行来,竟然都不见有别人骑着马经过。
休息了一阵,永乐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一路都在顾盼,希望有人经过,最好是厉邵齐。
永乐委屈极了,厉邵齐真是,怎么一到猎场就这么丢下了他?这种时候正好避开旁人嘛……有多少想说的话都可以说,他却偏偏不见了。
更可恨可怕的是,她的马匹凭空消失在这密林里头;这么大好的晴天,这密林里还是阴森森的,凉爽过了头,叫人生出阵阵寒意。
“有没有人啊……”扶着一株大树,永乐哭丧着脸小声叫唤,虽然期盼人来,她也不敢声音太大,怕招来什么对付不了的野兽。
四下里安静得很,永乐正叹气,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约是有什么东西拨开草丛正往这边走。
永乐警觉,立刻拉开了弓预备攻击。
那窸窸窣窣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不像野兽……倒像是布料皮革与叶片枝桠摩擦过的声音。
永乐拉紧了弓弦:“谁?”
对方终于走得近了,原来是栩乔。
她见永乐用弓箭对准她,不由得脸色一变:“你做什么?”
这么些天,第一次对她说话就说这个,永乐原本是想解释的,可是见她这样态度,也将脸一板,扭头就走。
她走了几步,发现栩乔默不作声地走在后头,便转身道:“你干嘛跟着我?”
栩乔道:“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何时在跟着你?”
永乐道:“你走别处去。”
栩乔瞪她一眼,在永乐以为她立刻就要端出皇太女架子来的时候,栩乔却只是道:“懒得理你。”
永乐气呼呼地扭过头要走,却听栩乔道:“你的马呢?”
这话叫永乐立刻站住了脚,她想了想,反问栩乔:“你的马呢?”
栩乔道:“不见了。”
“我也是。”
两个人对望一眼,最后栩乔道:“那只有继续走了,总会遇着什么人的。”
永乐惊诧,她原本以为栩乔会跺脚撒娇闹脾气,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就这么自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割开面前碍事的树枝,继续向前走,这下就变成了她走在前头,永乐走在后头。
永乐见她空着的那只手一荡一荡,就想去握。
小时候她跟在厉邵齐身后,厉邵齐往前走,她就拖住厉邵齐的手不放,厉邵齐只得笑着将她抱在怀里,去到哪都带着她走。
后来她大了,再没了那样的美好。
入宫来认识了栩乔,做什么都像姐妹,牵着手一起往前走。
可现在,也不能去牵了。
永乐默默地往前走,因为有人陪伴,也不觉得跟刚才一样辛苦劳累,心中也没那么慌张了。
走了半天,也还是没能出林子,永乐两脚发酸,扶着一边的树木向前走,看前面的栩乔也累得够呛。
她道:“休息会呗。”
栩乔点了点头,两个人坐了下来。
两个人手边又没水,竹筒绑在马身上,此刻马不见了,二人口中干渴,永乐抹了抹汗,在袖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找到两块糖。
她想了想,还是递给栩乔一块。
栩乔也没拒绝,接了过去。
静悄悄坐在一处吃糖,好像回到之前。
“我最近没去凤阳阁了。”永乐盯着自己的双脚,这样道。
栩乔的手震了一下,道:“哦。”
“凤君对你好吗?”
栩乔不说话,凤君最近的态度倒是比之前好些了,大约是在刻意淡忘她说的那些蠢话。
永乐还想再说话,可是扭过头去看栩乔的时候,忽然觉得不远处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晃眼。
再要看时,忽然发觉是在一株大树上,立着一个人,他已经拉开了弓,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永乐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那支银色的短箭已经飞了出来。
对准的是栩乔。
永乐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一般,可行动却比心中想得还快,仿佛是本能一般,她伸出手将栩乔重重推开。
“你做——”
栩乔的质问永乐无法回答,那支箭原本是冲着栩乔去的,可是在永乐将栩乔推开之后,永乐却惊讶地发现那箭似乎有意识一般,偏转了方向。
然后在她作出反应之前,扎进了她的右胸处,待血一冒出来,箭就消失不见了。
栩乔惊叫一声,往那箭射来的方向一看:“是你!”
但几乎是她一眨眼,对方便消失不见了。
可是那身装扮,那面具,那面具下露出的脸庞……
“栩乔……”
听见永乐的叫唤,栩乔连忙将她抱住,见她伤得这么重,眼泪水一下就滚了出来:“永乐,你怎么样?”
她方才痛得跌在地上,胸口处向外漫着血,因用力捂住,那血就从永乐指缝间满流溢到衣裳与胳膊上。
“那不是厉邵齐,”永乐用力咬着牙,失血的感觉叫她无比晕眩,但她还是要将话说完:“不是厉邵齐……”
厉邵齐怎么可能把箭对准她跟栩乔?他对自己有多宠爱她都知道,他对大皓有多忠心耿耿她也都知道。
那不是厉邵齐。
栩乔哭道:“你说不是就不是,永乐,你流了好多血——”她一身红色,血染上去也并不明显,是像是打湿了一般。
永乐努力支撑着,道:“我袖子里有药。”好在出门谨慎,有备果然无患。
栩乔自她袖子里把药摸出来,拆开一个又一个药包的时候双手打颤:“哪一包是……”
话还未说完,手抖得太厉害,一时不察手里的药全都洒在了永乐的伤处。
那些药混杂在一起,叫永乐痛得眼泪都流不出来,眼前逐渐黑了起来。
就在她模模糊糊闭上眼的时候,都还能听见栩乔的哭嚎:“永乐我不是故意的你快醒醒啊——”
若是还有力气,永乐一定会提脚踹她到天边——这白痴栩乔,做什么都这么笨手笨脚。
永乐如此想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