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醉酒(1 / 1)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他尝试安慰自己。
点菜的时候他不假思索地要了酒,也许酒精能让人变得不那么敏感。
酒上得比菜要快,等到几杯下肚之后,菜才跚跚而至,而且吃起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儿,但他已无心与老板理论,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坐在这个四处都是情侣的地方喝闷酒已经有够奇怪的了,他已经被这个沉闷而残酷的世界淹没了,那就让淹没来得更彻底一些吧。
已经是冬季了,华灯初上,夜色如水,外面的人三三两两地从窗前走过,有亲昵的情侣,也有步履轻快的小孩,顾粤非觉得眼前的景象慢慢地变得模糊起来,路灯的光向四处散去弥漫成一片,最后那些在视线里来来往往的人也被淹没在混沌的光里。
他用手支撑起头部,混沌的视觉忽然让思维变得清晰起来,他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的,他一直想见她,一直想见到她,不管他对自己说过多少遍忘记,可事实证明,要忘记一个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居然会这么悲秋伤月地跑来这里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换作是以前,他一定会把牙都笑掉,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冲自己笑了笑。
四瓶啤酒很快就见底了,但顾粤非看起来仍是一副很清醒的样子,于是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很乖巧地问还要不要酒,他点点头。
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时,他觉得已经辨别不出酒到嘴里的味道了,连倒酒和饮酒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缓了。
“别喝了——”,对面的人轻声地说。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他抬起了头。
“曾-彩-云?”说话的时候他才觉得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你的小男朋友呢?”他笑着问。
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低声说:“你喝多了……”。
顾粤非又笑一下,摇着手里的杯子,说:“我是喝得有点多,但我没有醉”,说着指指对面的位置,“坐。”
她怔了一下,终于坐了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吃饭——喝酒——,你看不出来吗?”他慢吞吞地说。
她当然看得出来,只好又沉默了下来。心里面对自己的冒失有些失悔,她看得出来他很郁闷,但问题是她凭什么觉得他的郁闷与自己有关,又或者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过问他的郁闷。
“你吃过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那……就陪我……再……再吃一点!”他明显有些大舌头,说着便对不远处站着的服务员喊再加一付碗筷。
碗筷很快拿上来了,但曾彩云半天没有动。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赖你买单的……”,话刚落音,曾彩云立刻甩来一个嘲讽的眼神。
很明显,顾粤非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于是两个人就沉默下来,顾粤非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到嘴里,嚼了几口便停了下来,十秒钟之后,他有些费力地咽了下去。
“这里的菜很难吃了——”,他皱着眉头。
“是你太挑了!”对面的人很不留情面地说。
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家吃饭的时候,偶而他会抱怨菜难吃,于是她会认真地尝,然后下达判决书——你太挑了。
“不,是你后来做菜水平提高得太快了,我才会这么挑的!”,顾粤非忿忿不平地抱怨。
呵,他还会跟她提起从前的事,心里面忽然一阵酸楚,一句话便冲口而出:“可你还是要和我离婚——”。
新一轮的沉默即刻上演,顾粤非看着对面的女人,她正用一双半是幽怨半是嘲讽的眼眸盯着自己。是的,只有在一切成为过去之后他才明白从前那些日子叫做幸福,可往昔已然逝去,他已无力挽回了。
良久之后,他把手的酒一饮而尽,接着便伸手去拿另外一瓶酒,她伸出手拦住了他。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仍然是记忆中的温暖与柔软,他的心神一荡,原本还要坚持倒酒的固执也一下子淡去,被酒精麻醉了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思维也随之变得迟钝而模糊,隐约中他听见她对服务员喊买单。
“她就在这里,就在我身边,”有一个声音在心里面悄悄地说,于是全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顾粤非的放松却害苦了曾彩云,她不过才进来坐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成了顾某人的全权代理人。她只是陪华华出来散步的,回宿舍的时候却看到了坐在窗边喝闷酒的顾粤非,于是心神开始不宁起来,回到宿舍只坐了五分钟,最后胡乱编了个理由跑来了这里。
买单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没有带钱,于是一边使足了吃奶的劲儿撑着他庞大的身体,一边又伸手在他上衣里哆哆嗦嗦地翻找钱夹,隔着衣服她的手触碰到温热的胸膛,他的头斜斜地靠在她的头上,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餐馆的老板还甚是体贴顾客,好心地让一个服务员帮她找了一辆出租车。
坐上了出租车她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于是用力地摇了一下他的肩,大声地喊:“喂——,你住在哪里?”
顾粤非含混地说了好几遍,她只听出其中的几个字,还好那司机比较机敏,居然很快地从顾粤非的话中知道了地址。
下车的时候,她又哆哆嗦嗦地去翻他的钱夹,他却顺势握住她的手,嘴里又乱七八糟地冒出一串字,她只听出其中似乎有自己的名字。
她一边把钱递给司机,一边让某人放手,但他力大如牛,一边又继续重复那句话。
“你说什么?快放开我!放开!!!”,她又羞又怒,原来喝醉了酒的顾粤非比清醒时的顾粤非还要难缠。
出租车司机一脸隐忍的笑意,把票据递给她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话。
“小妹妹,他说你在非礼他!”
刚一下车,控诉被非礼的某人便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路边,也不管旁边就是一个垃圾桶,一坐下便把头搁在双膝上,大有一直坐到酒醒的架势。已经快十一点了,气温低得让曾彩云想跳脚,她摇了摇顾粤非,大声地问:“你住在哪里呀?”
在被连续摇晃及追问了五六次之后,顾粤非终于缓缓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这一次曾彩云总算是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我…我…我住在哪里呀?”他在用更迷惑的声音问她,她蹲在他身边,欲哭无泪,只能用崩溃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
“顾粤非,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到底住在哪里呀?”
对面的铺子有人向这边走过来,是一个提着垃圾桶的中年妇人,她把垃圾悉数倒尽了垃圾桶,眼光也随之落到了他们身上。
“姑娘,你别急,我认识这个人,住我们旁边的五楼!”曾彩云觉得这妇人的声音简直象天籁一样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