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押宝(1 / 1)
他应该在A城继续做他的顾氏二少,继续去享受他的美女与浪漫,这趟廉价而快速的从A城开往H城的特快列车百分之二百地不适合顾氏二少的身份。
“也许我认错人了?”曾彩云想。
她睁大了眼睛,再一次努力地看了看前面的人,他也在平静地看着她。
没错,真的是他,他冲她微笑了一下,嘴唇的左边有一道细细的弧线,那是她所熟悉的顾粤非式的微笑。
“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她听见自己用不能置信的声音在发问。
这个问题有点难住他了,他眨了眨眼睛,草草地选了四个字:“我去H城——”。
废话,她当然知道这是在去H城的路上,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他万万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车厢之前的过道里站的人并不多,但这个位置很难站稳,曾彩云不得不用手用力地抓着旁边的门框,一个人突然从她身后的车厢飞快地窜上来,她一个重心不稳打了个趔趄,顾粤非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扶住了她。
两个人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已经快傍晚了,黄昏的光柔和地洒在她微微扬起的脸上,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外与诧异,因为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像是在火车上发现了恐龙一般。
“你怎么也在这里?”在她还想继续追问之前的问题之前,他先发问了。
“我——,我在H城读书……”,她很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到了他的衣领上。
她当然记得很清楚。在第一次见到菲丽的那晚,她一个人去的超市,走出超市时正好旁边一家男装店正在打折促销,为了消磨时间她走了进去,然后选中了那件衬衣。
她仍然还记得他看了价格之后很是不屑的表情。
现在,衬衣的衣领已经被洗得有些微微发白了。
心里忽然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中,顾粤非绝对算不上生活节俭的人。
“读书?嗯,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点了点头。
过道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不断有人从他们身边推推搡搡地经过,等到有好几辆送餐的小车从身边经过时,两人这才发现原来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走吧,我们去餐车吃饭,”顾粤非很自然地邀约她。
等在餐车里坐下来时,曾彩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来,她似乎还没有从习惯于听从他的安排中恢复过来,又或者其实她已经改掉了那些毛病,但这回一见到他,那些老毛病又奇迹般地回归了。
列车上点餐的选择很少,只有那么几个菜,于是两个人草草地点了两菜一汤。
曾经两个人也在许多黄昏的日子里,在同属两个人的秘密空间里共进过晚餐,彼时的他们尚是夫妻,而现在,列车正行驶在不知名的地方,他们却是不再有任何关系的男女。
可他依然坐在自己面前,依然那么平静地看着自己,曾彩云恍惚起来,几乎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时间与空间。
顾粤非问了她许多问题,比如她在什么学校读书,学的什么专业,住在哪里,以后有什么打算,她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心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冲击着她,可她却不敢贸然地把那个问号向他举起来。
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事情,或许和她有某种关系,心里面生起模模糊糊的念头,可等她想去抓住那些念头时却又一无所获。
直到列车抵达H城,在出站口的地方,他很有礼节地与她握手道别,她一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一边嘴里也喃喃地说着再见,心里面却是一堆乱麻。
接下来差不多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曾彩云像个神经质的赌徒一样在大街上押宝。她把每天的课外时间都耗费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努力地睁大眼睛,让它们像雷达一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搜索。
如果中彩的话,她就会遇到了顾粤非。
在那次火车上的偶遇之后,她第一次开始地痛恨自己与这个信息世界的脱节。
“如果我想查一个公司以前的信息,该怎么办?”她怯怯地问同住的女生华华,虽然已经同住了不短的时候,她与华华看起来仍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华华正在用笔记本看电影,听了她的话立即用考究的眼神看她,等终于明白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之后,立刻用转变成看白痴的眼神地打量她。
“你随便点开一个搜索引擎,输入你要查的公司名称……”。
顾氏企业一夜破产,城南项目成烂尾楼
顾氏掌门股海沉浮,最终血本无归
顾粤南避难南非
有着这样标题的网页一条条地、触目惊心地跳了出来,差不多有二十几页,尽管其中甚少提到顾粤非的名字,但已足以让她心惊肉跳了。
她找了他这么久,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幻想着如果真的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可幻想终归是幻想,她不止一次地在人群中发现与他长得极其相似的人,可每次满怀希望地冲上去看的时候,那张回视过来的脸却并不属于他。
其中有一次,她觉得那一定就是他了,那么神似的背影与发型,甚至连脸的侧影都与他相同,可等那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失望得几乎掉下眼泪,喃喃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那人大概也明白了她的心境,于是换上一副歉疚的表情。那天已经是傍晚了,夜色初上,四周都呈暗淡的蓝,她愣愣地立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大街边,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是惨白惨白的,她想自己的脸也一定是惨白的。
有一对情侣从她身边走过,搂抱着很是亲热的样子,那男人在女的耳边啃了一口,说:“你是我的人了,就得听我的话……”,语气极其亲昵,那女的吃吃地娇笑了起来。
于是眼泪就下来了,虽然她还没有找到流泪的合适理由,可眼泪要流下来的时候并不需要知道什么强大的理由,它想流出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流出来。
幸好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偶而有怪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多数是因为她一个人这么傻气地站着,极少有人发现她脸上的泪光。
等她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时,她才醒悟出自己的傻气来。
她在做什么,为一个在法律上被称为前夫在情感上抛弃了她的男人流泪?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列数着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种种不是,他的强横,他的无理,他的漠然,他的老谋深算……
可列举出来的缺点越多,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深。可那些不安到底来自于什么,她却不敢贸然地深想下去,生怕一旦得出了什么结论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