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1 / 1)
明家,南方第一巨贾,举国的商界传奇,杨柳城妇孺皆知的慈善世家……从来,祸福难料,风云莫测,旦夕之间,大厦将倾。
明清寒半途被一艘小船拦住归程,自是明老太君派来的信船。这一个变生肘腋,委实令他心惊,但究是独立担当多年,处变尚能不乱,吩咐明家商船暂摘下明家标号,迁往下游秘港停驻。自己则中途下船,再秘密折返。三日内,他暗访了明家在杨柳城官场的所有力量,探知到明家老少当下被羁押知府大牢。至于为何事前未有任何风闻,诸人均觉事情不同寻常。
明清寒在杨柳城的落脚处,是明老太君义子即江南织造米昀的府邸,正巧桂兰嬷嬷亦栖身于此。米昀并同退隐乡里的广平王,将几日遣人探听所得大致述个一二。
“杨柳城知府言说他最早得到消息为事发前半个时辰,二十精壮捕投闯入衙门,为首者持刑部令牌,责令他当即组织衙门捕快协助搜查明家绸缎坊,且其间不得有一人临时离队,违者以诛九族罪论处。”
诛九族?明清寒长眉一紧。
“五日前,那知府还与本王推杯赏花,其时不曾有半点疑迹。昨日知府上门来,他许是知道老太君与本王的忘年之交,特意诉苦,一直言说也不知向来乐善好施的明家得罪了京城哪位巨头,竟遭此厄运,委实令人烦恼。”
京城?“他怎知是京城巨头?”
“他言说,那几人体格高大,满口京城官话,且动辄将欺君、诛族等字眼挂在嘴边,闹不好,还是在宫里当惯差的。”
宫里?怎愈来愈扑朔迷离?
“清寒,你勿须悬心,不待本王叮嘱,那知府已主动提起,老太君在地方上德高望重,乃一方尊长,他定会好生对待。他已然亲自出面挑了一处干燥牢间,铺毯设案,容留老太君及你妻儿,饭菜饮食也比照他老母所享等次。”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么?年老祖母、体弱娇妻、稚龄爱子身陷囹圄,纵他面上波澜不兴,五内俱已早作火焚。“这贡纱遭劫,是在梅州地面,且时过一月,怎会找上明家?若非我即是当家主事者,许当真会以为明家确开罪了哪位京城高官,他给明家的,是诛九族的灭顶之灾啊。”
“说得就是。”米昀双眉紧锁,“目前亟需厘清的是,下手栽赃者为谁?是地方与明家商场竞争的对手?还是你不曾打点到的哪位官家?明家库房内的确出现了贡纱,纵算你果不其然得罪了哪家京官,这地方上也需有人策应执行。顺藤才能摸瓜,有了栽赃者,不难找出幕后者。”
“可是,对方若一心置明家于死地,不会给你一顺一摸的时机。”广平王不无担忧。
“王爷说得有理,所以清寒想将藤与瓜一起获得。下手栽赃者清寒会亲自着手,这幕后的巨头就烦请二位费心操劳,知府大人不是说过对方所示邢部令牌么?二位只要能设法将那令牌拿过来,余下的,便交给在下。”
广平王爽快颔首:“拿一块令牌于本王来讲尚不是问题。不过若能捉一个人过来,更有助益。本王曾听闻,有一种迷幻药,人服之后有问必答,有答无疑,但过后却全无记忆。若用利用它诱出我们欲知的答案,该是上上之选。可惜,本王只是听宫中某御医顺口提过……”
“迷幻药?”明清寒眼眸一亮,“真有此药么?”
“本王只有耳闻……”
“王爷,大人,公子,老奴插一句话。”一直在旁未言未语忧心如焚的桂兰嬷嬷忽尔开口,“据老奴所知,咱们明府的新少奶奶不止是位仁心仁术的名医,还曾向人习过炼制幻药的本事。”若非逢恁样的紧急关头,她不会轻易将这个秘密搬出,毕竟在常人看来,炼制幻药偏于邪门歪道。
明清寒颔首,他亦听得春双似有透露。“米大人说,牢内没有忘忘,嬷嬷可知她在何处?”
“她被太君送出府去,太君要她带着家人遁往北方。”
“但那个傻丫头,不会就此去的。”明清寒叹道。
“老奴也作如此想,但忘忘像极了年轻时的老太君,绝不会傻到于事无补地自投罗网。她回来的这段时日,医人无数,其中也有不少的达官贵人,此刻,她一定辗转奔波在这些人中间,设法营救。”
明清寒眉宇蹙紧:“米大人,可否请您帮明某一忙?帮明某找回妻子,她此刻怀有身孕,不宜奔波。”当下,几人分工明细:明清寒排查栽赃者,广平王捉人,米昀则找寻另一位明少夫人。
米昀满口应承:“小事一桩,尊夫人能做出王爷所言的幻药,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助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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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忘奔波几十里,拜访了前宰相府邸。后者慨然应允乐意调查事发原委,对忘忘来讲,这已是最好结果。而后,她连夜返回,中途在一曾受她义诊的山内农家歇步,换一套粗布男装,以药汁涂黄脸面,断发作须粘颌。城门开时,她进到杨柳城内。
为了安抚未出世的宝宝,忘忘按时服用自制的安胎丸药,究如此,她仍觉疲累。坐在茶楼,耳倾四方消息,五指在宽大男衫遮挡下的小腹上游移。
自周围或扼腕或叹息或幸灾或乐祸的嗡谈中,她大概获知了目前情形:太君及明家众人尚羁押在知府衙门;明家少爷外出查帐恰躲过搜拿,现属官府通缉要犯;明家在地方声名难违,已有乡民联名为明家上书喊冤;衙门当差的邻家大哥参与了那次突如其来的袭查,听说知府大人是奉京城大官之命……
京城大官?不知怎地,忘忘就是觉得,自己与这桩冤狱有莫名的干系,脑中,似有根线断在那里,只是……要怎样将它贯起?到底,症结出在哪里?
直到,阎觐的颀长身影挡住了她的光影。
她抬眸,看见那张俊脸,倏尔间,断了的线终于连系,纵然她不愿相信……“你……你听到明家的事了?”
阎觐盯着她隐在那可爱髭须后面、不过几日便憔悴下来的小脸,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她依言。如果事当真由她起,那么他也是咎责难脱,纵然他未来找她,她也要上门寻他。
阎觐回身看她步履微蹒,心里抽紧叹息,管不了她现在的装扮,当街抱起这小小“男人”,送进暖软车厢。
“你……”
“你不必急,就算不是为你,明家曾为阎堡力挽狂澜,这个人情我也要还。”他随后跨进来,高长的身躯使车厢变得窄挤,“放心罢,这事的作祟者之一我业已拿下,当下将她押在我购下的一处偏宅内,你见了她,便会明白一切。”看她眸显疲色,径自揽过她拥在胸际,“你为明家事多日奔波,先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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