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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长路何漫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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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晋并不知道离江洲多远,在黄莲镇找了人打听了大概方向,我走走歇歇,日头太大,赶路有些辛苦。渴了接些山泉,饿了吃些馒头。

约莫走了数日,路过个小村落,正欲拉上个人问路,却是见村中人皆身素装,且户户屋前挂着白布。我走到祠堂门口,里头供奉着个牌位,果不其然,是有丧事了。

莫不是村中的族长或是村长殁了,何以人人动容?

我拉住位大娘,问道,“大娘,你可是知道盐晋如何走?”

那大娘身穿黑色褂裙,神色奇怪地看了看我,接着茫然摇了摇头,“不知道。”

“大娘,这村里有人知道么?”

她思索了一番,“我们这地方偏僻,你说的那地儿从未听过,不如我带你去问问祠长吧,他见多识广,许是知道些。”

“多谢大娘。”

这大娘带我来到间屋子前头,敲了敲门,出来位长者,他捋一捋胡子,问道,“英大娘,有事找我?”

“祠长,这位小哥路过,想问盐晋怎么走,你知道么?”

那祠长想了想,“不大清楚。”

英大娘道,“先前三贤先生好像给您画过图,不知道那图里头有没有这地儿?”

我闻言一愣,“三贤?大娘说的是不是一位神医名唤三贤?”

这二人皆将目光投过来,“这位小哥认识三贤先生?”

我支吾道,“他……他好像是我爹。”

这话说得我有些言不由衷,但也找不着更好的说法了。攀亲带故沾上欧阳丞相,也确是福分。活了一圈,我这些传说中的爹娘个个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眼下不知是否终是能有这么个机会认祖归宗了。

此话一出,跟前这两人便两眼放光,那英大娘激动地一把握住我的手,“你竟是三贤先生之后!老天有眼,终于让我能报恩了。”

祠长也有震惊不已,然后满面沧桑地瞅着我,“可惜啊可惜,来晚了一步啊。”

我疑惑道,“那他现在人在何处?已经离开村子了么?”

两人肃然,英大娘扑朔扑朔滚下来两行泪,“公子,三贤先生已经去了……”

我被定在原处,惊愕不已,“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她握着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缓缓跪了下来,“是为了我家闺女,三贤先生才染了那瘟疫。我们一家子,还有斜口村上上下下二十户人家都要感谢先生的大恩大德啊……”

之后我才知道,斜口村一年前有人染了种怪病,不过多久,村中便接二连三有人病倒,想来是瘟疫。欧阳丞相先前路过此地,便留下医治,却不想好容易止住疫情,他反倒染了病,连日劳累不堪,竟是先卒了。斜口村全村人为了报答他,所有人为他戴孝三年。

随着英大娘到了欧阳丞相坟前,上头立了块石碑,刻着“三贤先生”,旁边密密书着斜口村近百人的姓名。

我跪在他坟前,五味交织。燃上香,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心头仍是空落落的,我从怀里掏出彼时司若言给我的那块玉佩,用手拂了拂,君子如玉,欧阳丞相想来是淡薄了名利、历经沧桑,后半辈子算是适得其所。

坟前的纸钱被吹起,散落在这土坡上。东风萧索,人不在。那些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那些扑朔迷离的爱恨痴缠,不过人生一瞬,随风消逝,埋于这一捧黄尘中,只剩白骨蔼蔼。

我的一双爹娘,终是没能见过一面便阴阳之隔。眼下,我算是孤家寡人一个了,苦命的啊~

回到斜口村,英大娘杀鸡择菜好生招待了我一番。无奈胃口寡淡,我禁不止她的热情,勉强吃了些。

“英大娘,我爹生前有留下什么么?”

她摇了摇头,惋惜道,“没有,三贤先生身边并无他物。”

接着她猛地回过神来,“对了!”

“嗯?”

“公子,先生曾说过‘若是有儿子,便将秋离许配给他’。”英大娘抓住我的手,“这样说来,先生已经给你和秋离订了婚事。”

我手中筷子一顿,“秋离是?”

大娘咧开嘴那是羞涩地笑了笑,“是我闺女。”

筷子掉到桌上。我抽了抽嘴角,欧阳丞相莫不是有指亲癖好,无论是儿是女,都给指一个先。

“英大娘,我其实是女儿身。”我诚恳道,想来斜口村这偏僻地方应是不知道我那罪名。

英大娘专注地看了看我,会意道,“难怪……初次见了你,我便觉得不像是平常小哥。”

“我要去盐晋,想着扮作男子一路上方便些。”

她握了握我的手,“既然是姑娘,今日天色已晚,就住在我屋里吧。明日让祠长打听一下,给你指指路。三贤先生在斜口村前前后后住了近一年,救活了村里大半人的命,当真是活菩萨啊。”

这日我便宿在英大娘屋中,夜色迷蒙,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星空,思绪万千。

脑中渐渐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近得好似在眼前。相思噬人心骨,头一次,体味到度日如年的煎熬。

夜幕挂起如钩残月,弦光照户,尘界自清凉……

第二日清早我便起身去寻祠长,他从柜中拿出来一卷图纸,拂开,上头路线画得如此详尽,似是大沂的地形图。他指着上头,同我道,“小哥,三贤先生曾画了张地形图,我看了看,这里便是盐晋,十天半个月也是赶不到。”

祠长想了想,“村里没什么派得上用场的,凑了辆驴车。小哥凑和着用吧。”

我拿了这地形图,驾了那驴车继续走。英大娘热心地给我备了些干粮,我先前的布鞋磨得快见底了,她趁夜纳了双新的给我换上。

赶着这小毛驴,走一步颠三下,磕磕绊绊往前走。走了些时日,后头传来了阵马蹄声,一队黑衣人马从旁如影闪过,里头有位黑衣女子我很是眼熟,仔细一想,是原先在孟杼轩身旁的那位西域舞娘。我正欲喊住他们,无奈形色匆匆,眨眼之间,只见尘土飞扬,这队人马已经远去。

我赶紧挥了挥鞭子,驾着小驴车想是能追上去。反复抽打,这毛驴半点没挪,转了个圈到旁边“哼哧哼哧”吃起草来。朝着那队人马的方向大喊了几声,眼见着已经绝尘而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驴年马月这牲口能将我拉过去。

不眠不休地走了几日,终是走到盐晋边上。城门已开,百姓来来往往不见有打仗的形势。我心中汹涌澎湃,激动难耐,想着不久之后便能见着孟杼轩,一片憧憬。

下了驴车,牵着毛驴往城里走。临街找了个小摊要了些吃的,问那摊主,“大哥,我今日刚来盐晋。此前听说这城里在打仗,眼下风平浪静了么?”

摊主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汗,端上来碗馄饨,“前些日子是打过,后头那个造反的大人往堰城去了。”

我手中一滞,“是说他现在不在盐晋,往堰城去了?”

“可不是咋的。”摊主压低声音,“造反不得去端老巢么?先前打的时候压根没进盐晋城,说在外郊僵了些日子,那大人便领着兵往堰城去了。啧啧,这天下要变天了。说侯爷没兵符,挡也挡不住。”

我一下失了胃口,眼见到嘴的鸭子扑扇扑扇又飞到天边去了。

“大哥,他们走了几日?”

那摊主瞅了瞅我,“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堰城?眼下肯定不安生呐。过些日子再去,避过这段风头。”

“去了几日,这时候已经打到堰城了么?”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得前不久突然就打起来了,说是那大人的夫人被皇上赐死了。”

带上我的小毛驴准备再跋山涉水一番,路过一间脂粉飘香的青楼。听得那鸨母在招揽客人,“这位公子,月娘是醉烟楼新来的红牌,之前在清洲和堰城都是响当当的花魁呐~”

听到“清洲”二字,我脚步一顿,顺着话声看那鸨母。她身边立了位风尘女子,扶柳若风,若隐若现的轻纱,不复当年的赧涩,嫣然巧笑,端的是媚色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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