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63 天狼归(1 / 1)
“寂陵他,还肯不罢休?”那日,致晗忽问——如今此事交给容轩,似乎也难摆平。
“小弟就想问出个原因,可他执意不肯说、只是要去,我又如何劝他?”
“他的意思……”致晗揣测,“莫非是想回天狼国、说服当今国主投靠羲和?”
容轩恍然:“这倒不失为策——他既然是天狼国王子,说服他父王该没有问题——”
“只恐如今的国主已不是他父王。”致晗此言一针见血,“不能教他去,此行太过危险,况且他这般文弱……”
“未尝不可——”身后门中传出天陨的声音,一转身,见他正扶着门框走出;致晗一个箭步跨上前:
“贤弟!不可下床——”
“天陨……已经没事了……”七七四十九日满,体内大半的灵血都化作真气,加上包扎好创口、卧床休息一夜,天陨的脸色真的好转许多、甚至泛起微红。可致晗仍放心不下,坚持要他重回卧房。
天陨只得随他回屋、重新躺下,仍然心挂方才的话题:“天陨正需一人传功、将真气输予陛下,不如就让寂陵去,恰好他要回天狼国,有此内力,就不怕遭人暗算了。”
致晗觉来也是——天陨有伤在身不便远行,论传功,寂陵倒真是人选——吩咐容轩即刻将寂陵唤来、密授此事。
寂陵早已等候此日多时,听容轩说致晗放行,一时兴奋得两眼放光;这一路,早就急不可耐,脚下步伐比容轩还快。
随之千回百转深入风雅苑,在一间隐秘的小阁里见终于到致晗和天陨。睹四壁,昏暗无窗,看二人,目中藏事,怎也觉着气氛不对、疑心这神神秘秘究竟为何事。正茫然,忽见致晗从怀中取出一物——是本金色面皮的小册,大概是年代久远、边角的书页泛着枯黄,定睛细看,书面还有四个朱砂小篆:
“无殇心经”。
此时才听致晗开口,却只是发问:“贤弟要回天狼国,莫非真是去当说客?”
寂陵犹犹豫豫点点头,其实能否说服自己也没把握、更知前路凶险,惶惶然恐他不准,哪想到致晗非但答应、而且赞许:
“自古便有唇亡齿寒之理,如今少昊野心蓬勃、扩张之意昭然,我二国若不能联手,只有逐一而灭,怎奈如今的天狼国主毫无远见、投靠帝俊——贤弟若能前往,此将是上策。”
“天狼国人自古睿智,寂陵也不知他们何以荒谬到投靠少昊,想这其中必有隐情。”寂陵终于说出自己近日来的心结,“自打当今国主篡位以来,天狼国的举动愈见蹊跷,小弟来御苑前便知其中必有阴谋,只是从来无力干涉……”
“天狼国政,是贤弟的家事,你此番去,为兄与天陨公子只能助你一臂之力、传你内功可保性命无忧,至于见机行事,只能靠贤弟自己。”
寂陵一听“传功”,又兴奋起来,忙问是怎一回事,致晗将无殇心经传功之术与他细讲、说明找他来的目的。
接过《心经》细细翻看,目光忽然停驻于某行,开口喃喃问:“不是要纯阳之体……才能受传么……”御枫那夜召他侍寝、至今铭记在心,这会儿提起来,依旧两颊发热。却见致晗证明般地拿过他手腕、一搭脉象,道:
“贤弟怎么不是?”心里按绝好笑,主上一杯迷魂酒居然也能哄住他。
三人相继入了内室,天陨与寂陵相对盘坐,按心经所述调息九次、引真气流经双臂徐徐汇于掌中;微微发力,只觉真气破掌而出、直逼向寂陵肩下气门之穴——一股热流涌入心脉,寂陵感到浑身血液几近沸腾、神脉各路尽皆膨胀……
忽觉双肩猛一震荡,寂陵反应不及,只觉一阵气浪自身后袭来、推得他一个后仰跌出丈外,抬眼看天陨,见他也俯伏在地,却口吐鲜血不止;
“贤弟!”致晗匆忙上前扶起,只见得胸口包扎好的创伤尽被震裂、涌出殷红的血染透衣衫……“为兄说了多少遍,留一成内力,否则性命不保——这下如何是好……”
“……陛下她……更需要……”天陨挣扎道,“羲和不保……天陨……亦难保……”
寂陵昼夜兼程,从记忆指引的一条条密道潜回国中。
大漠、草原,都还是原先的模样,屋舍、市集,也一如自己最后的所见,这让寂陵无法相信天狼国已发生剧变。
向宫侍自称说客,好容易才进了自己童年时曾出入自如的宫殿,由于面罩收在袖中、无人知晓他是生还的王子,看他一身东土装束,还以为是羲和之人、游历大荒而来;
可寂陵却一眼认出朝上该认出的人——两列臣子中,左侧当先正是害死父兄的元凶,而右列当中一人是父王当年最重用的老臣——除他之外,再没有先王任用的臣子,心下一盘算、对当前朝中局势已略知一二;再看正中王位——寂陵一直好奇,那群丧心病狂的篡位者会选谁冠冕堂皇地坐上天狼国最高的宝座;
不看不打紧,这一望、却望见自己朝思暮想而此时最不愿看见的人——宝座正中,恰是阔别已久的妹妹。
一阵不安倏地闪过心头。
她也看见他,但因从小就没见过他的面容、此时压根儿不知是他,还以宾客之礼相迎。寂陵趁此,仔仔细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却在言语间,每每见她斜眼去窥一旁权臣的眼色。于是确定了自己最出的估料——他们是在以她为傀儡、意图名正言顺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阴谋。
果然,当他提及结盟之事,她毫不犹豫地给出答复:“弑兄之仇未有交代,何来结盟?”一口回绝。
寂陵略一斟酌,“据在下所知,贵邦王子虽在东君手中却并没有死。”深知她思念之切,但不敢贸然相认,婉言暗示,不料此言方出便引满座惊诧。
可她平淡的一言压下了这阵喧嚷:“纵然不死,也定然受辱、比死还不如……”面上神色波澜不惊,寂陵却分明听出齿缝里挤出的阵阵仇恶,“可怜了兄长金枝玉叶之躯,要受这等幽囚之苦……”
“若是有人能说服东君,”寂陵仍不甘心、依旧试探,“让东君将其放归……”为赚她应允,他已将话意展露至极限,可她眼中,依然没有他想要的回应。
“我天狼国已是少昊友邦,眼下少昊与羲和大战,天狼国断然不敢招惹帝俊,结盟之事,还是等他两国战事平息,再说罢。”意思已十分明白——这些年来,她承受着怎样的思念之苦、以至于心灰意冷至此,寂陵不知,从未做过说客的他,只知自己口讷、竟在亲妹妹面前碰了钉子。半晌无言相对,几步情愿地接受了他们的接风洗尘,继而被打发去安顿他下榻的房中。
当夜,独坐屋中闷闷不乐,料定结盟少昊不是妹妹的意思,但她已被利用、即使说服她也无法成事。
忽听叩门,开门看去却是父王的旧臣。
迎入屋中,只见他还未坐定、张口便问:“阁下今日所言确凿?”寂陵被他这般心切弄得一怔,点点头示意给出下文。老臣见状忙不迭又问:“那阁下可有办法营救?”
听此一言,方才回过神来,寂陵忽觉机遇来临:“若能营救,天狼国能否答应我今日所求?”一手伸入袖囊,已触着面罩的冰凉。
老臣一时犹豫了,过半晌、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得看陛下的意思——更多恐怕还要看寂陵殿下,毕竟他在羲和国待了这么久,东君如何待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不情愿,我等臣子也不好替他作答——不过他若知道,今日权贵当初怂恿他引族人下界是受了帝俊启发,绝不会同意与帝俊往来。老夫可为阁下竭力相劝,只需他一言,纵使奸邪再加阻拦、也绝辜负!”
寂陵只觉心口跳得急促,听见这等坚定的作答,颅中甚至“嗡嗡”一阵眩意,自知无需再装下去,深吸口气字字突出:“东君从来待寂陵不薄,否则寂陵岂会千里迢迢回国为她游说?”转身时,已将面罩持于手中,银色的介质反着温软的烛光,却分外耀目,“少昊野心蓬勃,羲和有难不救、天狼亦将不保——唇亡齿寒,唯有结盟可免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