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06 久别重逢(1 / 1)
姐姐的眼神给了他一种不详预感。
莫非爹爹又怎么了?想来爹娘如此疼爱自己,自己却一下不辞而别两三年、丝毫没有考虑过他们——娘本就身体不好,爹虽是习武之人但已年过半百,若为自己的事急火攻心,难免要……
姐姐的声音幽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爹不会生气的……”似乎是在回答他,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爹……再也不会生陨儿的气了……”
天陨露出一脸的疑惑,一种更可怕的预感泛上心头。
复缄口不言,轻轻拉起天陨,水柔扶着他无力的身躯,“此处不是久留之地,随我来!”
心中的疑团太多、纠结在一起。天陨忽而想到那柄镖,他不能确定姐姐是否知道伤他的利器是有毒的、毒性甚至阻绝了他的脉络;
“姐姐!”顿了顿脚步、指了指一丈外的草丛,那里躺着的正是方才中伤他的毒镖。
水柔走去小心翼翼地拾起,略一端详——镖身泛着蓝光,沾着屡屡血丝——指尖一松,镖身随一声闷响落回草丛;眉头蹙了蹙,复扶起天陨隐入那深深的树丛。
天陨要告诉她的,水柔早就看了出来。以她的眼力与经验,只看创口便能辨出一切——是何种镖、出自哪个门派、是否焠过毒、出手的力度和角度……辅以把脉和察言观色,可知中毒的深浅、毒性是否蔓延,而草丛中遗留的凶器,对于她的判断只不过是一柄物证罢了——状若盘蛇的银蟒镖,上焠雉尾蓝,那是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锁脉之毒,中此毒者纵使内力深厚,三日之内不打通经脉便难生还……
阴冷的山洞,耳畔是湿漉漉地沥水的声响。
“姐姐……”火把微弱的光线映出天陨苍白的脸,“这是哪儿……”
“这儿很安全。”水柔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按天陨坐下。
四下里有些柴草,大概是先前发现这个山洞的猎户留下的——但这里终究隐蔽,荆棘的灌木、匆匆叠叠一人高的荒草将它的洞口遮掩得严严实实,只在荆棘丛下端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一处先前被人劈开的通道,但因时日已久,本就狭窄的入口四周重又生长出枝杈、更是无从找寻——水柔将火把丢入刚架起的柴垛,火光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于是天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参差耸立的石笋之间,上方的钟乳石不断向下方攒积着地下水的沟壑里送进水源,不远处还有一条孱弱的瀑布。
这里还算旷处,有几条从上方通过来的石道、狭窄得仅容一人过。他记得,姐姐就是带着他从左边那条较为平缓的通道下到这里来的。
姐姐的掌心稳稳地贴在他的背上,暗运真气,天陨只觉得一股热流经他的背脊缓缓渗入他的全身,然而并未驻留多久,便又四散开去、根本运不进他的丹田……
听见姐姐吁一口气,接着将更猛烈的气流注入他的身体。
试着将输进的内力积聚起来,可周身的经络似乎皆已不通,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根本不懂心法的人——昔日打通的那些经脉已不复存在——蹙着眉,周身颤抖着。
“陨儿!”姐姐略带命令的口吻,“放松意念,什么也不要想……”
于是天陨闭上双目、垂下双肩,尽力让自己镇定一些。
一掌接着一掌,深厚的内力击得他周身的骨骼都在颤响——终于,缕缕真气游丝一般钻入他的经脉,一点点聚集、聚集、聚集……
篝火冉冉,温暖的气息扑向他的身前。一天的惊惧一天的奔逃让他此时倍感劳累,昏昏沉沉,不知何时他竟倚在姐姐怀中跌入了梦境……
自三年前离家之后,他从未这么安稳地睡过。
有姐姐在身边,他终于不用怕什么。
一觉醒来。
篝火依旧,由于是在洞中,他无从知晓时辰。
不过体力已经恢复了好些,看来姐姐前夜的努力卓有成效。
回头看姐姐,她还没醒,大概是太累了。
天陨忽然记起当初在家中爹让他每天鸡鸣时习练的剑法——想想过去,即使是生病的时日里,清晨习剑也还是逃不过——可这三年来,由于没有家人在近旁,每每怠慢于武艺,常常得过且过、竟已许久不曾捡拾起爹爹教给的剑法套路,清峰在手却空置。
想来于心有愧,他决定从今日起好好听爹的话、以弥补自己从前的过失。
“以前都是姐姐催着我习武,今天,是不是不该再等姐姐来催了。”抽出清峰剑,掂在手里——从未感到如此沉重,就如他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碰剑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伤还没有痊愈吧,不过爹说过这是最基本的武功,就算伤病在身习练起来也是无妨的。
提剑,暗运腕力,按着记忆中的套路——直刺、后劈、点、崩、撩……体会着爹传授的身与剑合、剑与神合的要诀——然而不知怎么,几招下来汗水竟已浸湿他的衣衫,而且是冷汗;双腿发软双臂渐渐无力……
清峰“咣”地坠地,天陨随之瘫倒在地支不起身。
“陨儿?!”姐姐被惊醒。
赶过来,抱起他,见他面色惨白、嘴角甚至渗出鲜血;
“近日不可习武。”又扶他坐下,赶紧运功为他疗伤。前夜已有三成的内力输给了天陨,今日又不得不继续——付出,水柔本来心甘情愿,天陨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可她放不下心的是,万一洞口被发现、仇家追来,自己以不到五成的内力该如何应对,何况即使自己将全部的内力输送给天陨,也未必能打通他的经脉、救得了他,毒,向来是需要解药来治根的,可要从仇家手中得到解药,无疑是异想天开。
两个时辰不觉已过去。
水柔感到体力有些不支,又想到天陨毕竟还小、承受不住那么多真气的输进,便收功起身。
“陨儿,”蹲在他身前,“饿么?”
天陨犹豫着点点头——他并不想让姐姐离开这里去找口粮——但姐姐已经起身并佩好了剑。
“姐姐——”
“别怕,在这儿等着,除了姐姐没人会来。”
“可是……外面有恶人……”
“还学会担心姐姐了?”按捺着忐忑强装出爽朗的一笑,却也让天陨不再那么紧张。于是离身,攀上湿漉漉的岩石向洞口去了。
天陨初还有些惶惶不安,但想想姐姐过人的武艺,也就平静下来、拾起手边的枯柴拨弄火堆打发时间;火光映着他灵巧的指尖,剔透的甲上泛出温润有如红玉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