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斗桫眼见夫弟皆亡,又刺死了亲子,已是失心成疯,被查娜护送去她们师父那里。楚歌也被放了,他与屈志等人作别,独自一人踏上归郑之路。
这一路,注定艰辛。只是,他决定了的事,他决定走下去的路,再艰辛,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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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烛烟帐,牙床翠榻,辛苦留春不住。
卧听窗外语莺莺,却未晓、此情空付。
昔人已去,足边谁暖,长夜而今无数。
总恨中庭桂花树,香一片、频频暗渡。——《鹊桥仙?桂香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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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儿在郑地已月余,回到了郑王台,回到这生养她的故土,却未得到她想要的宁静。郑国王族的内乱依然在继续,失了势的姬蛮欲要东山再起,而他相对的那些人处处打压,美儿与姬蛮那不是秘密的感情便成了他们最好的藉口之一。明面上,众人还将美儿称作公主,但谁也都知道美儿的生父是媙司马,毕竟当初千百双眼睛看见了郁川城中的一切。众口悠悠,谁也无法阻止这件惊天之秘的传播。
人们也都知道了,当初穆公为何突然疏远阮姬,又将美儿困养在幽宫中,并非只为那所谓蔷薇之梦,而是外表昏聩、内里精明的穆公自然察觉了美儿并非自己的女儿。
郑国贵族们在惯有的那些奢华席宴间,将美儿说得越发不堪,添油加醋描述她与姬蛮、妫于、妫平、仪幸、孔凝、尹老的情事,与她的几位继子,还有那些贪恋她而不得的故事,残忍而卑鄙地伤害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这些流言蜚语让姬蛮很是苦恼,每与人谈论些国政大事,却最后都会被问起美儿近日如何如何。
他不胜其烦了。
他不去看美儿,不敢去,也不想去。自郁川一战后,自在那郑城之上向楚歌吐露心声,他便心冷了。感情算什么?那千秋的帝王霸业才是他的追求。
谁也拦不住他的脚步。
时当晋景公新政,因耻于大败于楚,便是那著名的晋楚邲之战。楚军兴兵围郑,迫郑降,晋闻讯派兵救郑,两军於邲会战,晋军大败。一众郑国贵族由此全倒向了楚国。
他花那么大气力除去了灵公,却没得到更多政治上的好处,现今多数上层与楚联合,只待楚国一声令下就去攻打卫国,而姬蛮却坚持与晋交好,共抗南楚。可他是如此孤单,空有治国之才华、争战之勇力,却被所有其他的郑国贵族孤立,除了发发牢骚再没了实权。他不甘心!他恨!恨所有人,也包括美儿!是她不合时宜的回国,让他陷入了更大的尴尬中。但其实,他另有安排。一个疯狂的计划。
此时,陈国几已变为楚之陈县,楚国又将陈成公妫午捧回国君之位,却没了一丝权力,只是楚人的傀儡罢了。
晋景公拟趁楚携郑远袭卫国之机入侵陈地,但要避开郑国的干扰自然需仰仗姬蛮,两下里勾勾搭搭,谋划了不少阴谋。姬蛮助景公伐陈却楚,而条件是景公帮助自己除去国中异己,促他掌权。这些政治之外,景公还提了一个条件。
他要美儿。
景公没见过美儿,虽然美儿艳名远播,他也只是听闻而已,何况美儿谁都知道和姬蛮关系不清不楚。但景公就是要美儿,要姬蛮把美儿送给他。
姬蛮明白,这是景公考验自己结盟的真心,而且要自己摆出臣服的姿态来。他明里要的是美儿,实际要的是自己的忠心。
一边是美儿,给自己带来无数风雨的女人,也是自己唯一真爱过的女人。
一边是王权,自己期待已久的王权。
选哪个?
姬蛮派了女官去找美儿,告诉她,现在郑国局势混乱,风言风语不说,将有频繁战事,说是姬蛮将军顾及美儿公主安危,劝她先出王城去避避。美儿整日里幽闭宫中,怎知道这许多缘故。她虽无所恋,总还顾念着姬蛮的声名,趁此也想求得一些清静。
“若公主您还留在这宫中,莫说姬将军多了许多顾忌,您自个儿也得不着安宁。安宁最是可贵,像您这样淡泊的人儿,在这王族纷乱之际,贵胄崩碎之时,远离这熙攘扰闹,去个山明水净的所在,岂不好些?”
“这倒也是,如今动荡,诸口纷纭,防既不可,不如归去。”
她也没带上什么事物,只是携了风雪琴,孤身一人,随那女官悄悄离了王台,上了出城的马车。却未知这马车在城外便被景公秘密派来的人接着,出了郑国,直奔晋都绛而去。
……
岁交十月,楚郑合攻卫国。郑国本土的姬蛮得了景公之助,趁机夺了郑之大权,稳定收拾一番,便欲攻入陈郊。
梅花公主得知两事,与姬蛮大争了一场。虽则她早知美儿才是姬蛮所爱,作为女子,作为姬蛮的妻子,她自然有些吃味,但姬蛮如今竟狠心将美儿送给景公,这份阴毒让梅花也是不寒而栗。而姬蛮夺权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攻打陈国,更让梅花忍无可忍,也未梳整,就那样云鬓散乱,跑去找夫君姬蛮理论。
“固然今陈已非昨昔,但总算民安,且得了生息之暇,何苦再添战火?刀兵再起,民何以堪?”她苦求姬蛮别再兴袭陈之念。却哪里劝得动他?!
“儿女情长,你这些全是妇人短见。陈为楚之爪牙,不断其爪,拔其齿,如何能抗南楚之蛮武?楚强一日,郑危,楚再盛,郑当亡矣!”
今时之姬蛮颌下留了一副短须,眉上眼角添了些许皱痕,已大是成熟,不见当初少年意气之模样,望向梅花的眼神更有说不出的冷酷。
梅花见他这凶恶状,心知他口口声声辩得官冕,其实希图争霸诸国、逐鹿中原才是他的本意,“若说楚强必将亡郑,那晋强呢?依附于晋,岂不也是与虎谋皮?”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口又有何意义?
梅花心事激荡,突觉腹中一阵疼痛,又一阵难抑的恶心,转身掩口干呕了几声。月余来,饮食难下,她已是憔悴了许多,当初在太康之战中的绝世风华再难窥见,有的只是疲倦。
那边姬蛮也无半点关怀之意,梅花心下凄苦,既已看透了姬蛮的心思,知此事再无转机,转身而去,心道无数村城都将在姬蛮之野心中化为飞灰,无数平民将抛洒热血于斯——国事兴败百姓皆苦啊。回到府上,她嘱从陈带来的女侍收拾了东西,未留一言,弃姬蛮而别郑,不知所踪。
……
无须折柳劝君停,雨打残荷马不行。
一生飘荡无依处,归去斜风向晚晴。
第七回:从此再无君消息
第七回:从此再无君消息
闭朱窗,遮媚态。风月谁知,风月谁知采。
独困小楼又一载,怕绣鸳鸯,怕绣鸳鸯坏。
碧阁空,漆阶窄。四顾无亲,四顾无亲爱。
素女天涯今安在,孤老双桥,孤老双桥外。《苏幕遮》
那边楚歌离了卫鲁,不放心斗桫,也是久仰了梅先生的声名,一路随查娜的人护送了斗桫到她师父处,未想在那泰岳左近的幽居之地,竟遇到了莫松先生。楚歌这也才相信父亲当时所说:莫松只为了让干将能独立炼金,诈死而已。
莫先生自山谷一别,再也不事冶炼,只与旧爱——就是斗桫和查娜等人的师父,亦是美人帮主娉婷二位和陈国梅花公主的师父——梅先生谈花论月,学棋品茶,过那最是清淡的日子。梅先生早年也是四人行中之一员,与楚歌的生母屈雪最是亲密无间,见到楚歌也极是喜欢,详问了他父母近况。
楚歌见到梅先生,也有先天亲近之感,觉着这奇女子与自己母亲有太多相似之处,也更来得洒脱。梅先生倒是告诉楚歌,屈雪承担那偌大一个王族,负担之重,责任之大,非是楚歌所能想,也劝他体会体会母意。梅先生与屈雪一样,是喜和恶战的。过去十余年间,她花了许多心力培养了几多传人,就是冀望她们能解救那些女性同胞,亦能在纷乱之局势中寻求保存民力之道,也算是尽尽人力了,余者只能看天意。楚歌对她所为颇是钦佩,只是今世能保身已是不易,还往往身不由己卷入战祸中,言语之中多了许多萧索之意,非复当初热血少年了。莫松于一旁闻二人对答,也只是摇头不语。
楚歌亦将与美儿之间的那些纠葛都说与了梅先生听,梅先生也未答言,只是与莫松相视一笑,那一笑落在楚歌的眼中,便是足够了。
在梅松那里多盘桓了几日,得梅先生传了些剑法,只是怡情,不为争胜。与这二人,楚歌有说不得的投缘。待得离开继续西向,辛苦到达郑陈间时,楚歌尘履却被战事所阻,数月难到王城新郑。民间人哪里能详知美儿入晋之事,只急坏了楚歌,一心挂念公主安危。
终于通过母亲教与的方法,联络到了在郑陈间的楚国商团,在这些实为暗探的商团帮助下,楚歌历经磨难到达新郑。这些商团正在郑陈间大发战争财,也算是军政情报之外附带的收获。
只是在新郑城左近,楚歌才无意听逃难的民众说起美儿被送去晋国的传闻,而且说是姬蛮靠了这美人才获了晋景公的支持,夺了郑国大权。商团中又有人隐约谈到,美儿到晋地不久,就水土不服,疾病缠身,已是近于香销玉殒了。
楚歌知道这商团的消息总是比民间人快捷准确得多,不由大急。待熬过了层层盘查,进了新郑这牛角大城,楚歌片刻不敢再停,直奔姬蛮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