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冰释前嫌（1 / 1）
与护国府的喜庆热闹相反，赵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而紫竹院内更是静的可怕。
赵明朗躺在床上，瞪着跪了一地的一干侍郎仆从，脸色铁青，阴郁的目光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良久才不耐的将手一挥：
“滚，都滚，统统给我滚蛋！”
众人如蒙大赦般纷纷向外退去。
“显儿，你留下！”赵明朗对着角落里的一个侍从语气不善。
“是。”被点到的一个瘦小女孩垂下头恭敬的应了一声。
待人都散去，赵明朗挣扎着坐起来问道，“你跟着我娘前去护国府道贺，可是见了她们拜堂？”
“是，少庄主。”
“那九皇子真的如传闻中的那般俊美？”
“少庄主，小奴哪有这等福分见到！”
赵明朗一掌拍在床沿上，手上传来的痛意让她的眉毛都竖了起来，“哼，这该死的，娶到了灏国最美的男人还不肯罢休，居然把文清也弄回了家中！”
她的额间青筋暴跳，一把抓过身旁的枕头恨恨的扔了出去。
显儿看着那滚过自己脚边的可怜圆枕被一地的碎瓷渣子扎的像个刺猬，心中暗笑，嘴上却是劝着，“少庄主，你可得注意身体啊，刚才已经晕过去了一回，还浑身酸痛的，现在好容易没事了可别再气着了，还是卧床休息为上。”
“哼，少罗嗦，下去把！”
被她这一提，赵明朗想起刚才的莫名晕倒不由得一阵后怕。
只是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找来大夫自己已然没事了，大夫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正心烦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人通禀：瑞王爷到。
赵明朗赶紧起身整理好衣服准备迎接，正待行礼却被人拦住。
“你我姐妹不用多礼了，我是听说你病了这才过来看看。”瑞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说道。
“姐姐，妹妹没什么病，就是被气得！”赵明朗咬牙切齿的说道。
“护国府如今可是倍受荣宠，姐姐，这九皇子与太女很亲近，你可要小心点，得加把劲啊！”
亦瑞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备受荣宠？你要是争气一点那里还轮得到她！”
赵明朗委屈的看着瑞王，“我最近可是收敛了很多。”
“哼，罢了，你帮着姑姑弄好生意上的事就成，凭她还掀不起多大浪！再说，这些日子以来边界一直不稳，到时候陛下还得求我出征……”
赵明朗闻言点着头堆着满脸媚笑讨好的说道，“那是，像姐姐如此英明神武能征善战的人，咱灏国可找不出第二个！”
瑞王轻哼了一声，扫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妹妹可得多保重身体，咱这庄子还得靠你，好了不早了我该回了。”
“是，姐姐请慢走！”
赵明朗送走了瑞王，想到叶离此刻定是左拥右抱的沉浸在美人乡，心中愈发嫉妒的发狂。
抬脚想要出门，却冷不防被地上的枕头绊了个趔趄。
她回头看了看扎的满身碎瓷渣的枕头正待将其踢飞，却忽然停止了动作，半眯起的眼中射出了一道凶光。
-------------------------------------------------------------------------------
所谓甲之甘露乙之砒霜。
让赵明朗嫉妒不已的美人乡恰恰是为叶离所厌弃的。
此时的叶离也不过是进入了黑甜梦乡而已，而这还是因着醉酒。
院子里，一排排大红灯笼将这个夜染上了绯色。
只是这绯色映在沐风的月白长衫上却让他更觉凄冷。
他穿过小径来到叶离的房中，轻轻闻着屋内熟悉的气息，心底这才渐渐升上一股暖意。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抬起手轻轻贴上自己的胸膛。
在黑暗的房中默立半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木头么，真要是一根无情无心的木头倒是一件幸事……”
沐风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来，可是逃避了两日他却发现一颗心却总是无法控制的被她牵引，让他寝食难安。
他不知道父亲跟叶蕴谈话的最终结果，但是这几日从父亲吞吞吐吐的试探中，他也已经猜到了些。
于是在父亲每每即将触及到此事时，他便装着忙碌的样子立刻岔开躲了出去。
在这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就让他自欺欺人下去把。
他已经试过，没有母爱他可以活的更坚强，失去武功他也可以如常人般卑微的仰人鼻息过活，但是失去叶离，他便如同行尸走肉。
他还是忍不住来了，虽然这一天是令他倍受折磨几欲逃走的日子，但还是想再远远的看她一眼。
甚至，他开始后悔将草兔子那么草率的还给了她。
也幸亏今天来了，否则她又将闯下大祸。
沐风深深叹了口气，小心的屋内翻找起来。
当他看到躺在木匣里的荷包，看到那个草兔子还在时，唇角渐渐弯起，带着一抹开心的浅笑小心的将它收在了口袋中。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酒席已散，而他也应该走了。
父亲此时应该是陪在她的身边吧？
沐风的脚步沉重起来。
在看了“追风”的调查之后他才豁然想通，为什么一提到母亲父亲总是一副又爱又恨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父亲与这尚书令大人因着祖母是护国将军的亲密手下,走动频繁,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只是后来……沐风想着父亲这些年所受的白眼，远远看着叶蕴所在的屋中透出的光亮，眼眶渐湿。
母亲，你既已抛弃我们，又为何再来扰乱我们平静的生活！
沐风闭上眼身子一拧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里。
而此刻在屋内，叶蕴正拉着萧遥的手一脸的欣慰。
“不管怎样，离儿也终于成了亲，梦远若是知道也会高兴的吧。”
“会的。”萧遥将她拉至床边，“你身子还没康复，今天又喝了不少酒还是早点安歇为好。”
“多陪我一会吧。”叶蕴抬眸目光殷殷的看着他。
萧遥的视线落在她额前的一根银丝上，眸子微微收缩轻轻点了点头。
“萧遥，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太多的苦。原本可是名动江湖潇洒倜傥的逍遥剑客啊……”
“也是我太倔强所致。”
“宁儿生下洵儿难产过世，我就应该那时把你接过来的。”
“没有用，既然女帝早存了心思要给你赐婚，甚至以免死金牌相要挟，那么你即便是接我回来也还是逃不了休离的命运。再说，我知道你心里也一直有梦远。”
“是啊，我们从小到大那么多年的感情啊，我只是没想到女帝对这个结拜弟弟的感情如此深厚，会以皇家之礼赐婚。说到底都是我太贪心了，想将你们都禁锢在身边，谁知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走了，而他，喜欢的人也不是我。”
叶蕴说着整个人陷入痛苦的回忆里，露出一个惨淡笑容，“离儿这一根筋走到底的性子还真是跟梦远一模一样！”
萧遥握住叶蕴的手，轻轻抚摸着，“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不管有没有名份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真的吗？你说的可是真的？”叶蕴的眼中瞬间焕发出光彩。
“真的!”萧遥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额角的一根白发捋顺到耳后，“我试探过几次，沐儿这孩子大概有别的想法，不过我也累了，我们也都老了等不了太久，我会尽快告诉他真相，让你们母子相认。”
叶蕴听了这话终于舒展了愁眉。
这盼望已久的团圆虽然有些姗姗来迟但终还是来了。
这个夜不管是充满了悲伤还是孕育着幸福终究成为过去。
太阳依旧准时从东方冉冉升起。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当叶离睁开眼，看到满眼的红色先是一怔，很快醒悟过来自己昨日已经成了亲。
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回来的，睡得脖子酸痛的厉害。
她抬手准备揉几下，却不想手被什么压着无法动弹。
一扭头，正对上了一张美丽面孔。
“亦凡？你怎么在这里！”
叶离惊的几乎要跳起来。
接着她看到两人一身的大红衣衫，空白的大脑血液缓缓回流上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
叶离看着被她惊醒睁开眼正一脸懵懂的人，五指紧紧攥起。
“九皇子—亦凡！”叶离的声音像是从冰窖中发出，带着冷冷的寒意。
亦凡看到她罩着寒霜的脸，顿时清醒过来，慌忙将压在她手臂上的胳膊缩了回来。
“叶离，我不是成心要隐瞒的。”
叶离不再说话，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就像动物园中被人消遣的猴子，滑稽可笑又可悲可叹。
这里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她鞋都没提，更顾不得什么衣衫不整，转身就向外走去。
亦凡见状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
叶离听到了他的膝盖撞击到地面的声音。
她的胳膊被死死拉住，那个半跪在脚下的人在苦苦哀求，“我不在乎喝不喝合卺酒，也不在乎你理不理我,但早上这杯茶是一定要一起去敬的。”
叶离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是啊，面子还要顾及！即便早已失去里子。
半晌,徐徐开口说道，“我的事情很多，麻烦你快点！”
亦凡扶着床边艰难的站起来，拿出一套新衣捧上前。
叶离面无表情的接过，将大红外衫脱下，看也不看便套了上去。
亦凡一见也顾不得羞涩，迅速换上紫色新衣站在她的身旁。
一路无话,叶离面若寒霜走进前厅，却见母亲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和身后之人。
她垂下眼，依旧绷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没办法她怕自己勉强的结果比这还难看百倍，想了想还是放弃。
“亦凡给母亲敬茶。”
身后响起的清甜嗓音让叶离皱着眉别过脸去，这人一定是属变色龙的。
虽然叶离心中无比鄙视，但叶蕴却是满心高兴。
喝了茶亲切的嘘寒问暖拉着家常。
叶离听着，不耐的挪了挪脚躲远了一些，终于等到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完毕便躬身撤离。
她撇下亦凡径自来到文清的院子。
从虚掩的门中见他正坐在桌前发呆，眼底晦暗显然没有睡好。
叶离推门进去，语调轻松，“文清，吃过饭了没？”
文清见到她一脸的欣喜，只是目光在掠过那身紫衣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然。
“呵，还热着呢。”叶离摸了摸几个扣着的碗笑道。
“等你一起吃。”文清终于露出了笑脸。
叶离应着进了里屋将新衣脱下来，换上平日里常穿的，这才坐下与文清一起吃饭。
“你穿紫衣很好看，我虽然见了有一点不舒服但很快就好，你不要因为顾及我的感受而将事情弄得复杂。”
“是我自己不舒服，再说换件衣服并不复杂。”叶离真的饿了，因此这顿饭吃得十分香甜。
“快吃，一会儿带你去衣坊看看。”
听了这话，文清的眼中泛着盈盈波光，无限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自从敬茶之后，叶离便再也没见亦凡。
她现在忙的脚不沾地，白天要去参加新兵训练，晚上还要赶制服装的图纸，天天连轴转。
巨大的体力和精力的消耗让她很快消瘦下去。
晚上，她偶尔会去文清那里，但大多还是在自己房中。
这一日下午，叶离操练结束正想去衣坊看看，却突然被人叫住。
“妹子，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干嘛去啊？”
“尚文！”叶离倒还记得她的名字。
“走走，姐姐还欠你一顿酒呢！都没能给你道喜来着，今日补上！”
叶离被她拉扯着进了附近的一家酒馆。
“妹妹，还是你厉害！”刚一坐定尚文便一脸艳羡的看着叶离道，“真没想到啊，姐姐外出了几日，你不光成了婚居然还把那花魁也弄回了家里，有魄力！”
叶离闻言低头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肴默不作声。
“虽然受了点苦，倒是也值得,姐姐佩服！”尚文摇着头感叹，“不过也是，听闻那皇子美则美矣，但却克妻……实在是……”话音刚落忽然觉的有些不妥，不安的瞟了一眼叶离，见她神态如旧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克妻一说？”叶离淡淡的扫来一眼。
见她神色未变，仿佛所谈之事与之无关，尚文更加确定坊间传闻非虚，看来这妹子确是不喜这九皇子。
想到那仙子般的人物不由得有些唏嘘，“是啊，这九皇子之前便曾许了当朝大将军之女，谁知未及成年那女子便役了……如此，这可是被视为大大的不详之身，谁还敢娶？避之唯恐不及啊！只不过他是皇子没人敢乱说罢了。”
说完想到再怎么着叶离还是那人的妻主，这番话很有些失礼，便朝她瞄了瞄闭了嘴闷头吃喝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叶离听了这些，那伸向盘中青菜的筷子却似巨石一般几根菜无论如何再也夹不起来。
叶离皱眉将筷子放下，擦了擦嘴道，“这顿饭算我请了，小妹今日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管尚文在后面叫喊，快步向家中走去。
叶离本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只是这种强制性的政治婚姻让她深恶痛绝。
正是压的越狠弹得越高。
而她也明白这亦凡其实也是个受害者。
想着那日酒楼外带着一身闪耀的阳光进入她视线的仙子般的人，却被迷信的视为不祥，扣上个“红颜祸水”的帽子被人避之如蛇蝎，她的心里便觉得堵的慌。
叶离进门后有些踌躇起来，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样气冲冲的回来究竟想干什么。
脚步慢了下来，一边默默走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殿下，她这样冷落你，你还替她说好话！”
“这样不好吗？能偶尔看到她我已经很知足了，真要是离得近了我还怕会将那不祥过给她。”
“殿下，别听那些乱嚼舌根的话！”
云启脆生生的音调在这院子里传的很远。
叶离远远听着不由停下脚，暗道，这个云启倒是十分直爽可爱。
显儿马上就从赵府回来了，想到她的性子，叶离唇角微翘，这个院子里怕是很快将热闹起来。
叶离正在低头想着，突然听到云启兴奋的大喊起来：
“殿下，您看，梅花开了，全开了，真是太美了！”
“昨日就已经全部盛开了。”亦凡看着满树浅粉微微仰起头，“云启，你可知这一树梅花共有几朵？”
云启看着他摇了摇头，“这么多，那里会知道？”
“整整三十八朵！”亦凡说着轻轻的笑了， “这正巧是与她相识的天数！三十八天……”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叶离站在一侧静静的注视着那道清逸的身影。
今日，他穿的居然是那件绣着白鸽的雪锦长衫，长身玉立站在花树下，偶尔飘落的淡粉划过飘曳的衣袂，宛若流云出岫，说不出的飘逸。
那如玉的面孔微微扬起，说话间迷蒙的双眼流转的华彩竟使得这一树梅花瞬间失了颜色。
而那夹着惆怅的叹息深深砸中了叶离的心。
成婚没几天，他竟瘦了一大圈。
叶离低下头，转身离开了园子。
夜里，她画的图样总是不对心思，涂了改，改了涂，最后被她烦乱的一把揉成一团仍在了地上。
很快脚边便滚满了这样的纸球。
叶离皱眉看着，心疼这些被自己浪费的价格不菲的纸张，最后索性全部一扔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没想到这一躺竟睡了过去。
朦胧中，她觉得脚下有些热热痒痒的，睁开眼，发觉一人正蹲在床边在给她洗脚。
叶离大窘，训练了一天因着心绪不宁竟忘了去冲个澡，脚肯定是又臭又脏，哪好意思让别人来弄，因此赶忙起身制止。
那人见她醒来也是一惊，慌忙闪到一边，“人笨手也笨果然什么都做不好，把你弄醒了。”
“亦……凡，你怎会……”
“我……偶尔路过这里，见很晚了里面还有灯光便来看看。”
叶离见他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在不安的掩饰着，自己竟也莫名的跟着不自在起来。
移开目光扫视一下四周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子时已过。”
这么晚了，他哪里是偶尔路过啊，叶离深深叹息。
“那个，我有点饿了，麻烦亦凡给下碗面吃把。”叶离想了一下对他说道。
亦凡闻言微微一愣，瞬间抬眸看过来，眼中闪着惊喜，“我这就去。”
他的语调变得轻快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知是因为天黑还是因着过于激动，出门的时候竟被门槛绊了一下，好在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框，有惊无险。
却是害的叶离心中一紧。
趁这个时间，叶离起身去洗了个澡。
待她一身舒爽的回来，一碗热腾腾的面已经摆在了桌上。
叶离拉过凳子，说道，“一起吃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