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清朝老鸨25（1 / 1）
“还好吗？”他的声音从我耳后来。
我摇头。
“嗯。”蔡京伸出右手，轻轻地掩住我的双眼。
事到如今，我已经说不出“没事”这种客套话来了。他是明白我的。
“听我说个故事吧？”他的声音就像梦的一部分，朦胧似要消散。
他没有用“在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抽了。我压抑住强扁他的冲动，继续听他说。
“那里，住了一只贪得无厌的野兽。
“它觉得，属于它的东西，不会溜走。事实上也是如此。
“直到它遇到一个小女孩。”
我忽然感觉身体麻了一下，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父亲就把她卖到青楼，为了换几吊钱喝酒。第一次见面时，小女孩的脚底上被老鸨抽得皮开肉绽，路都走不了。
“她说，我将来是要拿去卖的，走不了路，不要紧。她又加了一句，以后大把男人想用八人大轿抬我回去！
“野兽不是没有掌控过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用金钱控制人类实在易如反掌。已觉得人类无聊透顶的它，看着女孩小小的血脚印，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
“于是它化为人形，一直呆在她身边。
“她没有让它失望。没多久，还没下海的她便受到富商权贵的青睐。一想到别人将用八人大轿把它的乐子抬走，它就决定先下手为强。
“它用金钱，把女孩锁住了。”
蔡京的声音，有些黯哑。
“野兽变着法子作弄她，折磨她取乐，女孩也变着法子反抗。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住了，哭着对它咆哮。
“它这才发觉，它喜欢看她有多在乎它。
“它爱上那个女孩了，在女孩对它产生畏惧的时候。
“它开始尝试为她改变自己，以为这已经是莫大的让步。野兽知道她也喜欢它，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女孩为了离开他，竟编了一个谎话。
“野兽第一次尝到被抛弃的感觉，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失落，以为把她解决了，这种感觉就会结束。可是在女孩死后，他的悲伤却越演越烈，越掩越烈。
“女孩的朋友冒着被它杀死的危险来找它，一一说清了原委。女孩的朋友告诉它，那个孩子，太爱你。
“那个女孩，直到死，也没有尝到坐轿子的滋味。
“为什么呢？
“为什么心明明就在它这里，人却要离它而去？
“野兽想了很久，很久……等他回过神来，一头黑发已经全熬白了……”
我轻轻倒抽一口气，有些颤抖。透过掩住我双眼的手，蔡京感觉到了我的变化。
“它找上女孩那已经成仙的朋友，两人暗中计划让女孩复活。折损了千年道行，它让她成了仙。
“在重新修道的几百年里，它每一天都为想和她相见，却又不敢和她相见而煎熬。然而重获人身后，它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去见她，即使是偷望一眼，也好……
“然而那个女孩已经完全忘记它了。她用陌生的名字呼唤它，就像真正的陌生人。
“它本以为它会悲，可是当它坐在窗户上，看着她率真的表情时，它释然了。她与昔日那走不了路的女娃简直一模一样，它又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的情形。尽管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这个女孩却又一尘不染地回到他面前。
“真的是好多年了。
“究竟是上天原谅它了，还是那个女孩原谅它了？为什么她又像从前那样对它露出笑容呢？
“于是，它想到了一个比相认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永远不相认。
“让记忆折磨它一个就够了。既然对她来说是不堪的，那又为什么要让她记起？
“它在心里对自己发誓，只要是在它的能力范围内的，它都为她承担。
“直到她想起为止。”
水珠在我的眼里滚落，氤氲了蔡京的右手。
“这一天还是来临了。”
“蔡京……”我大概猜到了几分，要掰开他放在我眼帘上的手，却是怎么掰都没法子掰开，就像粘住了，“拿开手！蔡京！”
忽然间，我明白了。早在他把手放在我眼上开始，他就已经施了法，如今我是怎样也掰不开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
“那个女孩最终还是出事了。那只野兽很清楚，这是因果给它的报应。上天并没有原谅它。
“它又用了老办法，折损自己的修行，为女孩减罪。真没创意，是不？
“可是这已是它仅剩的东西了。
“它这一生，注定是要为她受苦的。
“但相信我，它是真的愿意为她受苦。”
我的眼泪，不住地滚落，双手死死地要拽开蔡京的右手，“放开我！蔡京！”
他的声音，朦胧似月光，温柔也似月光：“对不起，我又要离开你了。”
“不要这样！”我嚎啕大哭。
“藤萝，下辈子如果还能相见，我们不要再相爱了，爱情太伤人……我们做兄妹，好吗？我想看你好好地活着……
“所以，一定要记住我。你说过的，不要食言了。”
他说着，哀而不伤。
“不……”我哽咽着回答，使劲拽着他的右手，“我不会食言……”
“嗯。这就够了……
“不要挣脱我的手了。我不想让你看。你会悲伤的。”
他的声音就像梦的一部分，朦胧似要消散：
“那只野兽一直悲伤着，已经好多年了。虽然明知道那个女孩不会原谅它，它还是非常怀念，那个被唤作 ‘班怊’的岁月……
“它终于能归去了。”
这也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捂住我眼睛的手消失了，只剩下我的眼泪，簌簌落下。
“不是的，她已经原谅你了……”没有蔡京的扶持，我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她真的已经原谅你了……你这个傻子……你真是个傻子……”
这是梦吗？
但愿这是梦就好了……一醒来，我又能看到蔡京温柔地对着我笑：
“藤萝，做恶梦了？”
一想到他的音容笑貌，我的眼泪忽然再次落下。
不是的，不是梦。他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