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牵挂(1 / 1)
许三多走了,半个月,音讯皆无。375峰顶的逗留是他最后的消息。关于他的离队,袁朗只是在队内会议上一语带过:休假调整,老A们也就默契地不再问什么了。
吴哲有时会推开齐桓的门,也不进来,只是在门口调侃,“菜刀,孤家寡人的滋味儿还行?”齐桓木着张脸,把他当空气——已经摸到规律了,只要一搭茬,吴哲准会象破裤子缠腿,没完没了,不理他,反而百病不犯。
他不接招,吴哲也就只能像他自己的名字:没辙,瞄一眼那张空着的床,摇摇头关门走人。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示关心了,对那个走了的和这个留守的。
齐桓当然明白,但是孤家寡人的滋味儿?吴哲要不要试试?齐桓早就开始想许三多……那嘴大白牙!但他只能学队长,不表现出来。
从开会之后,袁朗再没提起过许三多,齐桓相信那是出于他身为队长的需要,至于心里,只怕他比谁都惦记那个兵:上周研究与三中队的对抗方案,说到一个最重要的潜伏点的人选,队长第一个就提许三多,然后自己开始咳嗽,弄得各行动组长都不敢看他……
过后齐桓曾试探性地问队长,“要不找找?”
袁朗的五官都快挤到一块儿了,“找什么呀?!上哪找去?”
齐桓心里有数了,当时就开始佩服许三多,能让队长有苦说不出的人可不大多!队长当初说“放养”的时候,一定没想到他真的会一去无踪!不过这小子也真够神仙的,走这么久连个电话都不打,他是准备把情义都留着在危难之处显身手呐还是准备和这儿一刀两断呐?
知道袁朗不会反对,齐桓准备大海捞人,就在他考虑该从何入手的时候,一个意外来电让他不顾军仪地冲进了袁朗的办公室,直接撞在办公桌上!
“干吗?干吗?”袁朗忙不迭地掀起铺在桌上的作战地图,齐桓也赶紧把在他的冲撞下摇摇欲坠的水杯抢到手里,笔筒倒就倒了吧,勉强立住脚,“报告!”
多少年没看到齐桓失态了?袁朗又好气又好笑,“人都进来了,还报什么告?”他倒很好奇是什么让齐桓变成了急惊风!
“有消息了!”齐桓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
袁朗呆了一下,然后有了悟和惊喜从眼里一闪而过,开口却是略有不耐,“什么有消息了?”
齐桓在心里撇嘴,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许三多!许三多有消息了。”他的声音也开始回复冷静。
“哦。”袁朗坐回椅子里,看着自己交叉在一起的十指等齐桓往下说。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一抬头,齐桓正在办公桌前挺胸立正,目视前方,袁朗有些急,“说呀!”
“啊?”齐桓象才回过神,“你想知道?”
袁朗没回答,他抓起桌上的红蓝铅笔就朝齐桓飞过去,齐桓很轻易抄到手里,笑得露出了虎牙,“我还以为你真不想知道!”
袁朗的眼又在桌上找东西,齐桓赶紧报告,“在高营长那儿!”
袁朗呆了一下,“……师侦营的高营长?”
“是。”
袁朗不说什么了,神情变得复杂,齐桓觉得那应该是果然、恍然、放心,还有……嫉妒?!齐桓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队长那一脸的阴晴不定确实耐人寻味!
忽略齐桓的古怪,袁朗直接切入正题,“消息可靠?”
“可靠!”
“来源?”
齐桓语塞,有些迟疑,那人嘱咐过不能把他卖了。
“齐桓——?”袁朗拖长了声音。
一咬牙,齐桓和盘托出,“甘小宁!他说千万别让高营长知道!”
甘小宁?袁朗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确切说是这个兵,“选拔那次是我把他带回营地的。”齐桓及时说明。一个面包一根肠再加上发自内心的尊重交下了这个朋友。
原来如此!袁朗点头,猛然又想起什么,“什么叫千万别让高营长知道?”
齐桓苦笑,队长非得这么明察秋毫吗?“高营长说‘我的兵会闹毛病?我还就不信了!把许三多接来了的事儿,保密,不能便宜了死老A’!”还有一句,甘小宁是笑着说的,“我们连长说了,要再遇到你们队长,非把他的狐狸皮扒下来,”这句,齐桓没敢转诉,山地对抗和草原选拔看来是让那个血性的军人恨得牙痒痒了!
袁朗靠到椅子里,笑得有些得意,“齐桓,许三多是咱们的兵吧?”
齐桓笑不答言。是谁的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队长流露出孩子气!一只虎、一只狐,如果他们遇到一起……齐桓非常没有原则地期望能看到他们的对决!
“做梦!”袁朗象看到了齐桓心里的念头,一棒子把他打醒,不看齐桓满脸的失望,自顾自地兴奋着,“齐桓,今晚加个‘餐’?”
加、餐?齐桓悲愤莫名;这都什么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弟兄们如果知道“意外惊喜”是因为他好心为队长解忧、队长一高兴临时起意,他会不会被追杀??
袁朗主意已定,齐桓抗议无效。当夜一中队的人莫名奇妙地吃了顿“小灶”,穿屋过巷、登楼爬梯的好一通折腾,结束的时候天都亮了。好在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没人觉得反常,只有齐桓,心里明镜似的,偏偏不敢说不敢道的,差点呕出内伤来。
“餐”后点评会上,别人也还好,吴哲被单独“请教”,“身为队尾,你的职责?”
“警戒!先行队员警戒时再行出击……”
“你警戒了吗?”袁朗好整以暇。
吴哲郁闷得都想撞墙:“您不是说没有‘实敌’吗?”行动前说是考验快速穿插反应能力,注意别漏过机动靶,谁知……刚看到墙上的红点时他还以为是看花了眼,后来那红点一步步逼着他从扶梯上退下来,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早就该“中弹”了,那把他当成靶子的,不用说,当然是那个妖孽队长。
听着吴哲的抱怨,C2他们都咬牙强忍着笑,到底还是年轻啊,明显缺乏“对敌斗争”经验!袁朗扫了几个老兵一眼,他们赶紧收敛了一些,袁朗回头看吴哲,若无其事,“谁让你信的?”
吴哲憋气,“我不应该相信指挥官吗?”
“指挥官的信息一定是准确的吗?”
吴哲哑火。就算指挥官的信息准确,实际情况也是在不断变化中……
袁朗扫视着他的兵,让他们慢慢地体会这句话,再开口,显得语重心长,“我希望大家能记住,实战中,没有人能事先标注火力点、流动哨,它更多的是依靠对当时情况的判断,也就是说,洞察力、警惕性、反应速度,三者要完美结合,我们所学的、所练的,都是为了在一旦需要的时候能够发挥出来,而不是今天练越野,我就跑个多少分、明天考射击,我就打个多少环,我们是战斗部队,不是表演团体,明白吗?”最后一句,袁朗提高了声音。
“明白!”兵们异口同声。
“吴哲,我曾经要求你学会相信,把一切都当成真实来对待,但是,我还要提醒你,相信不是盲从或者依赖,而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记着自己的责任,在没有人告诉你该干什么的情况下,仍旧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明白吗?”袁朗的眼睛看着吴哲,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队列中肃静,吴哲挺胸,“是!明白!”
袁朗又看了他两秒,吴哲目光坚定地迎视,袁朗刚想说什么,有人从远处跑过来,“报告!”齐桓。
“入列!”白天要用三号训练场,齐桓先去做准备工作了。
齐桓入列,脚步有些犹豫,袁朗注意到了,再一看,齐桓正对自己使眼色,袁朗不再看他,开始发布口令,“立正!稍息,解散,回去用餐!四十分钟后,靶场集合!齐桓留下!”
队列散去,直到确认没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齐桓才开口,“许三多的大哥来队!”
袁朗以为自己听错了,“来队?”保密性质的部队,对外只是一串编号而已,许三多的哥哥竟能找来?齐桓已经带路,“在哨卫室。来通知你的人先遇到我!”
……通讯室里,不知转了多少线的电话终于和隔了八座山的野战通信车连上了,听到队长说“许三多呀,你去的这地方可真没悬念”,门外的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紧接着,两个人又相对苦笑。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吴哲喃喃。
齐桓深有同感。
“菜刀,你说许大哥真够神的,他怎么就能找到这儿?”不敢去讨论真正关心的事,吴哲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你管他怎么找的?没听说什么事儿一问为什么就变得复杂了?”齐桓有些心不在焉。
吴哲琢磨琢磨这话,笑,“菜刀,这话挺有哲理的!”
“哲理有屁用!能帮上许三多?”齐桓脱口而出。
到底还是没回避了这个话题!吴哲无奈,齐桓也反应过来,悻悻。已经放下电话的袁朗没工夫管他俩在转什么心思,“吴哲!”
“到!”
“你去送许大哥!”许一乐坚持要走,基地里也确实不方便,齐桓让他手足无措,吴哲至少能让他放松些。
吴哲领命而去,齐桓忧心忡忡,“队长……”
袁朗叹了口长气,“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两个人沉默着回到办公室,袁朗已经做出了决定,“齐桓?”
“什么?”袁朗的口气很“私下”,齐桓也就相应地很随意。
“你先有个准备,我下周有可能出去几天。”出去意味着离开基地。
“知道了。”齐桓答应了一声,不准备往下问。听说上级要在基地中选派人员参加一个国与国之间的军事行动,队长应该是在为这件事忙。
“下榕树。”袁朗交代去向。看过许三多的档案,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地名。
“下榕树?”那不是许三多的老家?袁朗点头,肯定了齐桓的猜测。
齐桓看他的队长,心里涌上暖意,开口却是有意的讥讽,“你不是要让他独自蜕皮成长?”
袁朗瞥他一眼,难得地肯解释,“总得分什么事!”
齐桓默然。将心比心,就算许三多没遇到之前的问题,这一次的爆炸也够他受的!许大哥已经见过了,恐怕是顶不起锅盖的人,他二哥……如果有办法,许大哥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费尽心思来找三多了吧?可三多自己……齐桓不想了,“你什么时候走?”也不知大队能不能给假。
“看情况吧。”
这下齐桓是真的不懂了。
“别低估了许三多!他这一趟出去不会是一无所获!”在告诉他家里发生的事情之前,许三多是满心欢喜的,袁朗能确认他已经卸下了先前的包袱,可惜,祸不单行,谁都没想到葫芦摁倒了,瓢又起来了……
齐桓刚想说什么,电话铃突然响了,他就手接起来,没等开口,电话里的声音让他闭了嘴,直接把话筒递给袁朗——“找袁中校!”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发号施令惯了的吧,平平常常的话听起来都有那么股子霸气。
袁朗有些诧异地看了齐桓一眼,接过电话,“喂?”
电话里顿了一下,袁朗等着,然后听到一个有些不甘不愿的声音,“我!”
我?袁朗挠挠耳朵,还有这么自报家门的?他应该怎么说?请问‘我’是哪位爷?不对!袁朗猛然想到什么,试探性地问,“高副营长?”
齐桓意外,为队长刚才的称呼,高副营长来电话?为什么?甘小宁暴露了?
“高城!”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因为自己的声音被听出来而轻松,看来他先前是为打不打这个电话犹豫,“许三多从我这儿走了。刚送上火车……”
袁朗动容,微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话筒那端的人已经抢先开口,“行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以后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高副营长!”听出那人是想挂断电话,袁朗急急开口,严肃而郑重,“我给许三多七天时间,七天之内,如果没有他的消息,我会到下榕树!你放心!”
电话中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一个不屑的声音,“你们死老A的家务事儿告诉我干什么?这是军线,不是聊天打屁的,挂了!”
说挂还真就挂了,但在挂上之前,袁朗听到那边有人问,“连长,你笑什么?”……
“队长,你笑什么?”
袁朗边笑边摇头边把话筒放回原处,“这个家伙……难怪许三多老是对钢七连念念不忘!”
齐桓不想知道队长在感叹什么,“队长,为什么是七天?”
“去掉路途,再去掉刚回家……”袁朗省略了一些话,“然后开始能想问题,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他会记得他是咱们的人,自然会知道通报讯息,如果超过了,说明他撑不住了,需要人帮他一把……”
齐桓明白了。吴哲回来听到齐桓的转述,叹了声“这七天可不好熬”就不再说什么了。
好在,第五天的时候,许三多的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