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1 / 1)
“我要离婚。”她的声音细不可闻。傅深埋首文件中,头也没有抬:“你没有敲门。”
映夏鼻子一酸,鼓足勇气抬高音调:“我要离婚。”她重复着。
傅深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出去。我没有允许你进来。”
映夏冲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胆量将他案上的文件通通扫落在地,她的心剧烈地跳动,像是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
“我要离婚。”她哽咽着,“求求你,放了我。”
傅深站起来,高大颀长的身子压迫着眼前瘦弱的映夏,表情没有温度:“谁教会你反抗的?”
“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也有我的自尊!”映夏哭着拉着他的衣服,“我受不了了,求求你放了我......”
傅深的手抚上映夏的脸,一点点拭去她的泪,语气轻薄:“舍得我吗?我的妻子。”这样的语气,却是那样温柔的眼光,映夏一下子失了神。
“记不记得这个?”他的声音如同蛊咒一般魅惑而温存,他拿过手机,手机上的挂饰是一只可爱的小羊,是映夏亲手挂上的,“我一直都没有取下来过。”
映夏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勇气和绝望都无影无踪了。
她真的恨,恨自己的心软,恨自己每每都屈从于他。
明知道这是陷阱,还是心甘情愿往里跳。
为什么要爱上他,为什么会这样死心塌地?她没有答案,只是知道,自己一败涂地。
傅深见她默然不语,但是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于是松开映夏,恢复了冷然的脸色:“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映夏没有动,她看着傅深,低低地问:“你心里,有没有一点在乎我,相信我?”
傅深心头窜上一股无名的怒火,他转过脸:“够了,你出去!”
他不知道这样困着映夏,替映秋报复她,折磨她,映秋知道了,会不会比较快乐。
映夏比初识的时候更加清瘦,两年的婚姻生活,让她身心俱疲,家里依然是干净整洁,她的心大概,早就已经成了废墟。
可是这样的女人,他何必在乎她有没有心?
她杀了人,还能一副无辜的样子。邻里的风言风语,好似对她没有半分撼动。他早就听说,她从来,对映秋都不好。
只是没有想过她会杀人。
他忘不了高三毕业,他想去对映秋表白时看见的那一幕。
他忘不了映秋离世的最后一句话:“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
他只记得地上蔓延的血迹刺伤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他看着那个手足无措抱着妹妹的女孩,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却只觉得那样虚伪。
那件事情被当成一场普通的车祸过去了。
从那之后,他便开始计划打听映夏,接近她,知道她生活圈子狭窄,人际关系也不好,他心里有着了然的快意。这样的女人,不配有朋友。
他和她交往,愈发觉得这个女人的不简单。
她怎么可以总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内心,却永远教人看不透。
不过幸好他了解了一点。她爱他。对爱情,是绝对的死心眼。
这就足够了。
她对他所有的好,在他看来不过都是包了糖衣的□□,不过都是虚假的画皮。他收纳,只是不进心底。
他留着她的东西,也是一个让她无法下定决心逃离的武器罢了。
他要困她一辈子,让她一生不得安宁。
当时不会变,现在也没有,以后......同样不会。
映夏失魂落魄地走出门,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不是生来体质就这样弱的,只是初中的时候生病,发烧得厉害,家里只有她和映秋,可是映秋却不闻不问,任她烧了一整夜,父母回家看见,映秋说自己想带她去医院,却被她推倒在地,还在父母面前露出了擦伤的痕迹,父母嫌恶地看着映夏,勉强带她上医院,烧是退了,可是落下了病根,天气稍微变化一些,就极其容易生病。
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妹妹会突然讨厌她,会这样子对她。妹妹活泼开朗,总是能让家里人笑,在小的时候,她们姐妹常常在一起睡,一起上学放学。映秋总是挡在她前面帮她挡掉麻烦,她都是知道的。
但是自从上了初中,好像什么东西就不一样了。最开始是妹妹拿爸妈的钱,爸妈发现钱少了就问她们姐妹,她张口想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妹妹先开口了:“姐姐我看见了,你就说吧,要那么多钱去干吗呢。”她懵了,然后爸妈训了她一顿。后来她对妹妹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妹妹精致的脸有着莫名的笑意,她拍拍映夏的肩:“好姐姐,我挡在前面这么久,也该你了吧。”她感到自脚底窜上的一股寒气凉透了心。
从那之后,家里大大小小发生了一些事情,每次映秋都会先发制人,映夏是沉默寡言的,又不善于辩驳,所以总是成了讨人嫌的那个。久而久之,父母就不待见她了。而妹妹似乎上瘾了,从冤枉她做坏事,一直到说她欺负自己,街坊邻里看见映夏眼神总是怪怪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闲言碎语总是这样传开的。
她想,以后妹妹长大了,应该还是会顾念彼此的感情的。
但是她没有等到。高三毕业的时候,妹妹用生命的终结完成了她最大的恶作剧。
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妹妹要这样结束生命。她在那之后日子一直很不好过,大学住校后情况稍好,可是每次回家却总是一种煎熬。
每次回去,父母都会让她到妹妹的房里睡,看着妹妹的遗照,她知道,他们想让她一辈子良心不安。
可是她只是困惑,只是心疼。因为,她没有做。她什么也没有做。
恍惚着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傻事,可是她心里,是不恨妹妹的。
妹妹还小呢,她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她一直这样认为的。
但是一切都没有随着时光的渐逝而被冲淡。嫁给了傅深,她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没有过去。
傅深说她杀了妹妹。傅深说他是为了报复。傅深说他恨透了她。
她只会说我没有做,可是,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这个世界上,她找不到一个相信她的人。
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腿,想着自己还在这个无望的婚姻里舍不得离开,心里对自己厌恶到了极点。
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连浮木都找不到,只能不断地呛水,只看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每次感觉到了极限,却总是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冲破的方法。
她昏昏沉沉地歪倒在了房门口,就这样一直坐到了第二天。
无人询问,无人搭理。傅深走出来看见她坐在地上,面色潮红,似乎又在发烧,他脚步顿了一下,探探她的额头,然后出门,回公司去了。
这个女人生命力顽强得很,他犯不着担心什么。
映夏再次清醒已经是下午了。她爬起来,踉跄着煮饭,收拾,似乎一切又回到原点,如同两年间的每一天,她会做的事情。
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
“映夏师姐吗?我是薛雪。”电话那头传来婉转的女声,甜美而动听。她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校园,记起了那个小师妹。
那时候的大学,她没有像舍友那样参与各种社团活动,同乡会的活动也鲜少参加,认识的人寥寥无几,连班上的人都不怎么认识。但是一次饭堂打饭,有个师妹忘了带饭卡,她排在后头,替她买了,小师妹就要了她的号码,请她吃了一顿饭,席间她也没怎么说话,回想起来,饭局上的她沉默得如同一块冷硬的石头,小师妹唧唧喳喳说了许多,她都没怎么回应。她这个师姐,做得可是糟糕透了。所以后来再也没有联络,她也放弃,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懂得交往,不懂得体察别人。直到和傅深交往后,才渐渐能稍微说上些话,可是小师妹,却再也没有见过。
“是不是很惊奇呢。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联系到你的啊。”薛雪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我记得师姐超级会画画的,画的图案漂亮又有创意,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广告创意策划公司啊,我不是传销也不是推销哦,只是刚刚起步的一家小公司,希望师姐你能加盟啦。我们公司叫做NEW START,新开始广告创意策划有限公司,怎么样怎么样,师姐有没有兴趣,有兴趣就跳槽过来我们一起打拼啊。”
小师妹像记忆里那样聒噪,可是映夏这头却微笑了。她是唯一一个记得她会画画的人吗?不过因为那时吃饭,她露出了包里的画册,被她看到,毕业也几年了,她还记得。
不过要出去工作,傅深,会答应吗?
“师姐有在听吗?”念叨了半天犹如自说自话的薛雪喃喃道。映夏赶忙回应:“嗯。”
“我知道师姐不怎么喜欢说话,不过师姐不说话的样子也很赏心悦目啊。”薛雪碎碎念,“师姐考虑一下吧,不然好像我强买强卖一样,我把我手机号给你,有兴趣联络我,没兴趣也可以联络我啊,这几天比较忙啊,公司刚开张,好多手续还没落实,我和我几个同学一起创办的,改天请你吃饭。”然后薛雪报上手机号,仍不忘又念了一番,这才撂了电话。
映夏握紧了记着手机号的纸,把薛雪的手机号记在心里。
这是她的朋友啊。她心里暖洋洋的。
NEW START,新开始。
她想出去工作,婚后她已经没有再画画了,其实画画不是她的爱好,她脑子里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构想,落在笔端,就成了随笔。这些,也只是她自己知道的事情。
突然觉得身体又充满了力量,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站在薛雪她们一群朝气十足的女孩子面前,然后和她们一样欢笑一样打拼。
她才二十五岁,她的心还没有苍老。
好像某些东西自心底破土而出,她想,困顿迷惑了这么久,她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