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1 / 1)
突然起风了。映夏合上书页,披衣去关窗子,不自觉有些失神。
两年了。嫁给傅深已经,那么久了。
是不是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当年从热恋的天堂一下子坠入无尽的苦痛地狱,她也只是静默地承受着。之后是漫长的时光,他夜不归宿,就算回来,也是形同陌路,她该庆幸,他没有将女人带回家?他冷嘲热讽,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抱着猜忌的心态,可她,哪怕心已经千疮百孔,就是忍不住对他好。
她是不是太傻了?大概吧。她是那种只记得别人好的人。所以,他给予她的温暖,她始终牢牢记忆着,消弭他现在对她的全部。
可是这样的她身边没有半个朋友。
她从来都是个很沉默寡言的人。从小到大。小时候,映秋在人前帮她塑造了一个“坏姐姐”的形象,竟是怎样也无法扭转。
坏人,总是不讨喜的。
所以,父母不喜欢她,邻里同学也都觉得她性子阴沉,纷纷敬而远之。
她真的,只是不大喜欢说话而已。
后来认识了傅深,是在大学的时候。他不是她学校的,两人相识,也只是非常偶然。
那天,她生病了,昏昏沉沉。食堂的饭一向难以下咽,那天,更是什么都吃不下。
舍友们都是一群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自己和她们的圈子一向不和,所以病了,也是自己的事情。
她不是没尝试改变,却被她们说:“算了,勉强也是不行的。”
最后能交友的机会也被阻隔了。
她起身下床,然后去外头的餐厅吃饭,吃着吃着,恹恹欲睡。突然听见耳边一个温醇好听的男声:“不要睡着了。”
她迷蒙地瞪大眼,看见了他。
他很高,俯视她的眼神温暖而心疼,她好奇,这世界上,怎还会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他的五官清朗而分明,是非常好看的男子。他修长的指抚摸在她的长发上,她呆呆的忘记了抗拒。
“你好,我叫傅深。我想,你是映夏吧?”
她怔住了。
后来听傅深说,他和她妹妹曾经是同学,看见自己和妹妹映秋相似的外表,就忍不住过来搭话了。
“会不会有些突兀?”他这样问。
她含笑摇头,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她一向都不善于和陌生人交流,何况是陌生男子。
“映秋还好吗?”他问。
她的脸色突然就有些发白,然后眼眶渐渐泛红,低低地摇头。他也不再问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走着,然后他牵了她的手,他说:“你应该多笑笑的,笑起来多好看。”
他真诚得让人不忍抗拒,于是她笑了。
笑靥如花。
后来两个人交往了,交往后映夏也没怎么改变,依然不多言,听他讲着学校的事情,偶然说上几句。和舍友们关系有所改善,但依然不亲密。她喜欢手工制作,整天没课的时候就做些小饰品给傅深,看着他欢喜地挂在手机上,钥匙扣上,她都会很满足。她也会在寝室偷偷煲汤,用保温杯装好给他送过去,看着他喝完,她就觉得非常快乐。她知道他喜欢听音乐剧,就跑去买票,排了很长时间的队,那天还下雨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她依然小心地收着票,像是收着自己一生的幸福。
让人留恋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只是嫁给他之后,一切都变了。
也是直到嫁给他,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真的吗?在他看她,在他对她好的时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对白和表演?
她不相信,不敢相信。
门突然被大力地拍打着,她瑟缩了一下,清楚地知道,他回来了。
他总是这样,从来不摁门铃,烂醉着回来,然后用睥睨地眼光看着她,缓缓地勾起一个讥嘲的微笑:“今天愉快吗?我的妻子。”
她还是走过去,打开门,嗅着他身上漫天的酒意,然后对上他的眼睛,她偏开脸,不去注视他。
每每看着他,她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尊严,犹如裸身走在街上一样。
他的眼神,冷的可以杀了她。
他看她这样子,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怎么,我的妻子,竟然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当年,怎么有勇气杀人呢?”
她有些呼吸不顺,辩解了这么多次,他都没有信过。可是,她还是只能说:“我没有。你醉了,我泡了醒酒茶。”
他松开她,口气不善地说:“不必了,我想我足够清醒。”然后越过她,径直走进浴室。她舒了口气,有些怅然。
那件事情,是他报复的主因,他日夜思慕的人,是她的妹妹,时映秋。
从来都不是她,这个他眼中的杀人凶手,时映夏。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连她自己都恍惚有些错觉,自己,是不是真的杀了妹妹?
亲手将她推到了车轮下,看着她惨死?
她突然惊醒,看着自己的手,惨白没有血色,隐隐发颤。
她没有做。
她一直这么怔然地站着,直到浴室的门打开,面无表情的傅深将手里的衬衣丢给她:“不能用洗衣机的。”然后走进了书房。她低声说:“今天天冷,会着凉的。”傅深进屋的步子一顿,没有回头,但是漠然的话语已经出口:“哦?这算是关心?还是什么设定的台词?”他进门,撂锁,重重地扣在了映夏的心口。
她揪紧了手中的衬衣,混合着酒气,和,女人浓郁的香水味,刺鼻而刺心。
她看着自己龟裂干燥的手指,突然感觉很悲哀。
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他不知道每到天冷的时候,她的手总是很冷很粗糙,碰到冷水就会钻心地疼。以前在家的时候,在还没有出映秋那件事的时候,妈妈还是会在天冷的时候烧很多开水,兑成温的,给她洗手。
后来,出来外面上学,她已经渐渐学会忍耐。周围的同学,偶然也会关切几句。虽然不过是信口,但是足够了。她本来就不合群,能得到这样的关心,够了。
可是傅深从来就不知道。
回想起恋爱的事情,映夏才发现,他很少握她的手,更别说亲吻过她。他们极少有亲密的行为,最多最多,也就是揉揉她的头发,偶一为之的牵手罢了。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人也极其内向,根本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她以为,这是一种珍惜。
直到办了结婚手续,领取了结婚证,筵席散后两人独处,她才看见了他褪去的微笑和眸中升起的寒意。
他说:“杀人,是不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我的妻子?”
她震惊地看着他,他说:“我看见了。你对映秋做的一切。”
她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片刻之后回神,骤然意识到,从恋爱到结婚,似乎一切都是一个惊心设计的圈套。
她不知道圈套里面是什么。
“好奇我为什么要娶你?”他抬起她的下巴,“只是想替映秋做些什么罢了。她死了,而你,还活得好好的,这可真不公平。”
“我没有......”她辩解着,眼泪落下来。他松开她,说:“真是让人恶心。”然后走进了书房。
她瘫软在地。很多话想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人,连捍卫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无力,却不知道怎样改变。
从小,就是这样。她以为爱上一个人,得到婚姻的救赎,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她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