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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柳色黯黯花未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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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悄然无声地投射进来,亦如时光偷偷地流逝。

因为是一副天生杯具的胚子,当我专心致志地投入一件事情当中时,可以耳目闭塞,可以食不知味。

幼年时读书,偏爱历史,可以感觉到在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的人物,统统跃然纸上,看得见他们的悲哀喜怒,听得到他们的嬉笑怒骂,直到母亲的掸子抽到身上,吃不住痛,才惊觉被呼唤了很久,一家人围着桌子,就等着我吃饭。

那无法展翅的鸟儿,让我安然地伏案疾书,真是越写越有爱,那些人,宛若久违的朋友,纷纷回来和我相聚。

畅快的心情,无法言表,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颇为得意。

这一笑,当啷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声音很是清越,应该是玉石之类跌落时发出来,我头也不抬,哼哼了两句:“你小心点儿,毛手毛脚地会吓死人。”

意外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心里,多少都些不悦,这时候起来的应该是妍盈,我不会太声严色厉地训斥人,话,点到为止,何况妍盈对于我,是个极其特殊的人,我还需要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聊聊。

永琏说过,在妍盈的身体里边,已经被另一人的灵魂占据,那个是穆湫。

穆湫有穆湫的心结,我也有我的心结,我们的结不是为了对方结下,却很可能伤害到彼此,但是我最担心的还是困于宝亲王弘历身体里边的那个人。

一体双魂。

以前在写《幻雪妖孽传》的时候,萌神空桐潋滟就被写成这样一个人物,她的身上,有潘金莲含冤而死、死不瞑目的灵魂。

用灵媒界的观点看,一魂一体犹如现在奉行的一夫一妻婚姻制度,是不可逆转违背的法度,夫妻里边□来一个小三儿,固然会闹得天翻地覆,一个身体里边挤着两个灵魂,无外乎两种结果。一个,双魂互吸、彼此渗合,但是到最后也无法彻底合二为一,在相互吸纳中损耗元神,最后一损俱损,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就是人们常说的“失魂落魄”;另一个,就是双魂互斗,物竞天择,若主魂能坚守七魄,魂魄团合无隙,就能赶走宿魂,若主魂与七魄发生短暂游离,宿魂乘虚而入,站了宿体,就是民间常讲的“借尸还魂”,“借尸还魂”的说法有些土了,现在流行的说法是:穿越,灵魂穿越。

灵魂穿越的结果是历史上风流倜傥的多情皇帝乾隆,最后变成了我的兄弟,这个兄弟追过《笑傲红尘》,极度想调戏作者本人,于是追随容嬷嬷脚步,义无反顾地踏上穿越之路,可她又没有时空穿梭机,怎么来得如此精确?

但是前一个结果更悲剧,没了魂儿的乾隆,岂不成了晋惠帝?

雍正一崩,乾隆登基,面对的就是对苗疆一带弃否的问题,司马衷般的脑残固然要不得,弘历变成我兄弟更不行了。

不是轻视我的兄弟,那些孩子年纪最大也不过是在校的大学生,算算三角函数、立体几何、微积分,或者编编程序什么的,也许还能在行,讲到治理国家、军事调度,未必及得上纸上谈兵的赵括……

这念头我只要想想,都后脊背生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来不回啊,这个也是还珠格格里边的剧情?

呀,是啊,想起来类似的情节,不记得是柳青还是柳红说的,小燕子进宫了,紫薇进宫了,金锁进宫了,宫里边的人越来越多,后边可以接应的人是越来越少,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这里,穿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能回去的人是寥寥无几,兄弟们,别穿了!

笑到最后又有些苦涩,我叹了口气,闻到了小米粥的香气,骤然意识到里边还睡着一位真龙天子呢。

啊,姚言,你的白痴,昨儿晚上说的比唱的好听,在外间服侍雍正,怎么写着写着把这事儿给忘了?

哈哈哈。

就在我头皮发麻的时候,忽然听到雍正的笑声:“怎么,终于想起了朕了?”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口中说着话,手里摆弄着一把折扇,我清楚地看到扇子上系着的玛瑙扇坠子,他修长的手指,正在将扇坠子的丝线挽了一个扣儿,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得意洋洋地斜睨着我。

扑通,一跪落地,我知道自己惹了祸,方才被吓了一跳,跌落了扇坠子的人,是他,雍正。

我惊了驾。

冷汗立时下来,我说话的时候,有些颤抖:“奴婢罪该万死,惊了万岁爷的驾,请万岁爷治罪。”

好像雍正不怎么生气,颇有兴致地看着我:“朕都坐在这儿半晌了,看着你一会儿呲牙,一会儿咧嘴,一会儿皱眉,又一会儿大笑,挺有意思,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居然连朕都看不到,容芷兰,你行啊你,你也算咱们大清国的一号人物。”

说着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干眨巴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看得出来雍正没有生气,但是这事儿怎么咂摸都不是滋味,有了雍正的谕令,我这奉旨写文也是强自攀附上去,偷来的锣儿敲不响,大概雍正也只当是我撒个娇儿讨个恩典,这个时期的文字狱还少吗,我竟然废寝忘食地写得不亦乐乎,姚言啊姚言,你怎能忘乎所以到如此不堪的程度?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著书立说的人物?

尴尬,委屈,难堪,百感交集。

泪,默然流下,为了我自己。

看着潸然泪下,雍正仿佛有些怜惜,伸手拉我起来:“死丫头,你把朕吓了一跳,自己反倒委屈了?在家里的时候,也常这样颠倒?”

家里?

提到了家,想起了另一个被我吓得都走了音儿的人,我那个老公。

也许是我脑细胞活跃得太疯狂,所以一直难以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做的梦稀奇古怪不说,还和电视剧集一样,有连续梦,我做得做长的一个梦,梦了十多年,里边的人物,情节都是连贯,一场接着一场。

不过梦终究是梦,自己知道,别人进不去,也就听个新鲜。

相较于梦,我还有个容易梦魇的毛病,有次半夜三更被梦魇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老公本是雷打不动的人,却被我凄厉恐怖的笑声吓醒,点了灯看着我,我已然睁开眼睛,也看见了他,一副病弱受的惨状,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就这样瞪圆了眼睛狂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就是不能动,老公也是雄壮魁梧的汉子,终于被我吓哭了,拼命摇晃我,还以为我中邪了。

想到此,又悲喜交加,无法应答。

雍正已经拿起我昨夜新写的稿卷,看得很快,似喜似忧的神色,在眉眼间跳跃着,然后用手轻轻击打着桌子,咏念着我在里边的一首旧诗:“羹汤荠菜村酿熟, 酒到酣时树相扶。文若惊人何辞死, 落拓无妨大丈夫。半世光阴埋诗卷, 一生心思葬梦芜。刑天自有猛志在,别了三界入六途。”

读罢,雍正又有些怅然,他站起来,负手踱步,外间已经有太监宫女进来服侍他更衣盥洗,早膳已经摆在九州清宴殿,熹贵妃钮祜禄氏在哪儿候着,我已经僭越留了雍正的人,不能再留饭了。

准备走的时候,雍正把那张我代写的字笺拿过来:“你去告诉弘历,君臣父子,乃纲常之首,他要认真与朕赌气,朕就认真教训教训他,他还是没有知错,重写一篇来给朕。”

接过来垂首称喏,一喜一忧,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见我那个可怜的兄弟了,同时也为他担心,就目前这状况,他已然触到雍正的霉头,这顿打,貌似没有还挨完啊。

雍正忽然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兰儿,你在文里边写的那个法子,真的见效?”

我愣了一下,文中什么法子?

雍正皱了下眉头:“容芷兰,你呆的时候真呆,笨的时候真笨,”骂了一句,见我还是懵懂,哼了一声“如果弘历被朕打得那样没脸,会不会真的痛定思痛?”

眼睛立时直了,原来雍正在问s p?

眨眨眼睛,我咳嗽了两声:“回万岁爷,这只是奴婢的卑微见识,想当然尔,究竟如何,奴婢也没有试过。”

捏了下我的脸颊,雍正笑道:“你告诉弘历去,也好好读读昨天给他看的那段文,他要是不嫌臊,朕很有兴趣试试,如果你这个法子能立竿见影,朕可以酌情推而广之,哈哈……”

目送着雍正扬长而去的背影,脑子里边回旋的,都是他最后说的这句不知道真假的话,我拍拍自己的胸口,惊魂不定,难不成又疯了一个?

我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妍盈已然进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容主儿,奴婢一直心里念着您呢,可惜没有机会过去给您叩头,如今依旧服侍主子,奴婢喜不自禁。”

幽然叹口气,看着妍盈,见四下无人,我神色黯然下来:“姐姐,往者已矣,来世可追,人生在世,生有八苦,不能避劫且随缘,若是陷于三毒,被贪嗔痴纠缠一生,也是得不偿失。”

煞那间,一丝阴冷从妍盈的眼中掠过,她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容主儿说得轻巧,你不是我,我所经历的伤痛屈辱,容主儿如何感同身受?要我放下,虽非神同神朽。”

见她终是承认了,可见穆湫的心中,依然有我这个昔日结拜的姐妹,不然她紧咬牙关,矢口否认,我也无可奈何,在承认的瞬间,在妍盈悲痛欲绝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穆湫那弱不禁风的脆

弱,连忙拉着她的手:“姐姐有幸得以不死,就该好好活着,不然姐姐还要……”

一个念头从心头闪过,穆湫的灵魂附到了妍盈的身上,并且进宫,难道她要报仇,想弑君?

她果真有了动了这个杀心,无论成功与否,我必然是受到株连,别说被封为常在,就是真的成了

妃嫔,也难逃一死。

明朝的嘉靖皇帝朱厚熜,暴虐变态,妄想长生,虐杀宫女,结果激起众怒,以妃子宁嫔和宫女杨金英、邢翠莲为首的十几个宫女,密谋缢死皇帝。当夜嘉靖皇帝留宿在端妃曹氏处,结果事到临头,宫女们怯手,复有一个叫做张金莲的宫女临时告密,皇帝没有死成,十六名参与者皆被处以凌迟极刑,连被临幸的端妃,也让皇后故意牵涉其中,未逃一死。

难怪穆湫承认了,她并不怕我告密。

毕竟弑君是件大事,如果没有一点儿证据,我就是诬告,还可能被戴上居心叵测或者疯癫妄言的罪名。如果有证据,想谋逆弑君的人,是我身边的人,我有如何脱得了干系?

看着我的表情,妍盈淡然一笑:“容主儿,哀莫大于心死,我的事儿,并不怕你知道,你知道了爷无可奈何。念着我们也曾有金兰之谊,你早些准备吧,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哀莫大于心死,看着妍盈镇静自若,淡然如水,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幽幽地叹息,眼神变得哀怨,妍盈的眼中,终于有了点点泪光:“容主儿,我哪里有你想得那样决绝,告诉了你,是要你早些准备,你害怕被牵连,可以找个错处,将我打发走。等到大事已成之后,我该杀该刮,就和容主儿无关了。”

眼,更加发酸,我望着她,心中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她,其实,雍正活不过一个月了,根本不用她动手,人就暴毙。

可是我害怕,人啊,往往有眼若盲,我怕现在看到的这盈盈泪水,只是一个温柔的陷阱,那次在敬佛堂,她也陪着雍正过去,人心叵测,我不得不防。

诅咒皇帝暴毙,这个罪名,不亚于弑君。

只是叹了口气,妍盈没有继续说什么,简单梳洗一下,我将昨夜写的文卷全都收拾好,也没有带太监宫女,径直地赶去。

往常这时节,宝亲王弘历应该在朝房处理政务,现在因为身上有伤,尚在卧床。

进来时,宫女太监并没有前前后后地服侍着,都站在外间,看我进来,管事姑姑过来笑道:“容姑娘来了?和亲王在里边呢,您请稍候,奴婢先通禀一下。”

她说话很是利落,去得也快,不大一会儿就回来,曲了曲膝:“容姑娘请进去吧。”

话说得非常客气,不过却没有为我引路,多少我心中也有些诧异,看来弘历和弘昼两兄弟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所以不让这么人在面前听着,何以他们又不背着我?

也许他们商量完了?那为什么不让这个姑姑领我进去?

故意放重了脚步,我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偷窥,尽管心里有了点准备,等掀了珠帘进去,眼前的情景,还是吓了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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