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纯情男的义父(1 / 1)
帝都的朝阳如同泼落的血色,照着三重禁宫的龙阁凤轩。
昨日的那一场青楼失火,京城家喻户晓,一夜之间,连整个大胤都传遍了。
宫内宫外的人均以为公子被太后软禁,一时间出入太后的朝华殿的宫女也增多了,里头有太后派来监视的,有爱慕公子的,更有偷窥公子的。
“哎,你听说了么?第一青楼失火根本不是意外!”
“是么?难怪红姐姐们都在议论呢!那到底是谁纵的火?”
“嘘……他们都说啊,是将军让人放的火。”
“什么?!不是太后么?”
“你小声点!听说是公子对他始乱终弃,大将军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怀恨之下,一把火烧了倚翠楼。听说,里面还烧死了户部尚书的大公子呢。”
“天啊……怎么会!那公子怎么会被太后软禁了?”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事关系到公子五年前高中状元那会儿了,那时我刚进宫当宫女,都是亲眼听到看到的。太后啊,喜欢公子,一直想把公子占为己有,可是公子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当太后的男宠呢。”
“所以,太后就借此机会,把公子软禁了?这说不通啊,我不太明白。”
“唉,说了你也不明白,再过几年,等你年长些,就会明白了。”
两个小宫女在偏静的后园里一边打扫着花园,一边闲聊,肆无忌惮地议论着这两天的种种消息。
等她们离开之后,重重树影背后走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年约二十七八岁,手上执着一枝柳条,穿着打扮十分怪异,碎布拼凑成的衣服松垮凌乱地挂在身上,色彩艳丽。耳朵上坠着两只硕大的金色耳环,红褐色的长发在微风中散乱轻飘,头顶用两根凤尾上的羽翎松松地束着。
——整个人就像一只耀眼的凤凰,在天光下光芒四射。
那人轻摇着手中的柳条,唇角斜勾着一抹似笑非笑,他从偏静的后园里走出,在众宫女的抽气声中,公公震骇的目光中,一路招摇地走向皇帝的御书房。
不疾不徐地晃到御书房,刚想推门而入,门外守候的总管公公从骇然中回过神来,急急厉喝:“大胆!哪来的刁民,敢擅闯皇宫!”
那人眼角的余光如同一缕烟雾一样,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之后又飞了个媚眼过去,总管公公浑身一颤,有些头晕目眩,等回神之时,那人早已进了御书房,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帝暴跳如雷的声音——
“谢楼沙,你个混账!你还有脸进皇宫!混账,简直混账!”
谢楼沙?姓谢的!
总管公公吃了一惊,莫非他是大皇子口口声声的义父?!
可是大皇子的义父不是一个德高望重,白发苍苍的老者么?
此人举止轻佻,打扮怪异,年轻俊俏,怎么会是大皇子所尊敬的义父?!
“谢楼沙,朕,朕,朕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御书房中,皇帝的咆哮声如五雷轰顶。
“既然都碎尸万段了,五马分尸就免了吧。”皇帝口中的谢楼沙笑道,低沉的嗓音懒散如风,挑了离皇帝最远的一张桌子坐下,支脸假寐。
皇帝的脸色乍青乍白,手指握紧了又松开,两撇胡子吹得起伏不定,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谢楼沙,谁让你把苏儿教导成这样的?大胤不需要这么娘的皇帝!大胤需要的是一代英伟帝王,英伟……英伟!你难道不明白吗!”
谢楼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既然不需要,那就送给谢家吧,谢家需要这样的继承人。”
“你!好你个混账谢楼沙!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皇帝气极,在房中烦躁的踱来踱去,脚步一顿,又骂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继承!你不是谢家九脉单传吗?”语毕,又开始在房中来回踱步。
“正因为我是谢家九脉单传,所以此火坑万万不能入,只能拉个垫背的。”谢楼沙睡眼朦胧地眯着眼睛,仿佛快要睡去,“《列夫传》,《夫诫》,《夫则》那是什么东西,吃喝嫖赌乃人生四大乐事,我尚自年轻,当然要好好逍遥享乐一番。”
皇帝脚步猛然一顿,骤然回头,充满怒火的视线狠狠地射向半躺在椅子上的混账,只见那混账忽然睁开了眼睛,笑得有些谄媚。
“皇帝老儿,你宫里的那些宫女又换了啊,比以前的更漂亮了,皇帝老儿,你赏几个吧。”
皇帝手指倏地一握紧,剧烈地颤抖,气得眼中怒火乱颤。
“你爹呢?他怎么没有来?”许久,他稳了稳情绪,问道。
谢楼沙手指了指头顶:“我那迂腐老爹五年前去了天上。”
“什么?!死了!”皇帝震惊过度,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倒下,“怎么突然死了?怎么没捎个信给朕?”
“死了就死了,哪来那么多原因,不是病死的,就是气死的。”谢楼沙不耐烦。
皇帝一愣,忽然就骂道:“你这混账!你爹身子骨那么好,一定是被你这混账气死的!”
谢楼沙又眯上了眼:“是被你的宝贝儿子气死的。”
“什么!怎么可能!你这混账定是胡说!”皇帝显然不相信,“苏儿心地纯善,怎么可能那么不厚道,一定是你这混账教唆他的!”
“你宝贝儿子立誓要当公子絮的男宠,我爹两腿一蹬,两眼一闭,立马归西。”谢楼沙闭着眼摇晃着手中那枝柳条,解释道。
皇帝一听,登时傻了眼,不禁悲从中来,孽缘……孽缘啊!
忽然他又问道:“既然你爹死了,苏儿怎么能叫你义父?”
“父业子承,老爹死了,你的宝贝儿子当然得叫我一声义父。”
“你!混账!”皇帝不由怒从中来,猛地一拍桌子,厉喝,“你这混账东西,你与苏儿年龄相当,你这混账怎么那么不要脸!你羞不羞!”
“不羞。”谢楼沙毫不犹豫地回道。
皇帝嘴唇一阵哆嗦,牙齿颤得咯咯直响,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怒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苏儿,他的大皇子,大胤的未来明君……一切都毁在了这混账的手中!
还朕的儿子来……还朕的儿子来!
“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忽然间一个年轻公公焦急的声音从御书房外响起,“皇上,公主们……公主们大乱了!”
谢楼沙忽然间睁开了眼睛,笑道:“皇帝老儿,一起去看看,顺便赏个公主给我吧。”
皇帝朝他冷哼了一声,走出了御书房,谢楼沙起身不紧不慢,走马观花般地跟上。
朝华殿的花园里,百花争媚,澄澈的天光下,芳香令人沉醉。
然而花园的另一端,怒放的鲜花早已成了一地残花,还不时被几双绣鞋补上几脚,残花登时被碾碎。
那些公主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纷纷来到太后的朝华殿,只为博公子一笑,博公子的宠爱。争相招宠最后变成了公主们的大动干戈,衣服的撕裂声,失态的叫骂声……战况越来越激烈。
然而几丈开外,婆娑的树影下摆着一桌酒席,金杯玉盏,珍馐佳酿,极尽奢华。
明媚的天光流泻在白皙如玉的脸上,将风絮絮若有似无的笑意照得光芒四射,目眩神迷。她交叠着双腿,执着银壶,将琼浆斟满,优雅地送入唇中。
“那人是公子絮?”和皇帝一同赶到的谢楼沙绕有兴致地问道。
皇帝颇为无奈,点头。
“哦?公子絮不是被太后软禁了么?”怎么还能在太后的朝华殿如此逍遥放肆?
皇帝唉声叹气地摇头:“是太后被软禁了。”
谢楼沙挑起眉,手中的柳枝轻轻摇晃着,连头顶那两根凤翎都摇来晃去。
“她是皇帝老儿的宝贝女儿?”看了许久,他忽然说道。
皇帝惊讶:“你怎么知道?”
谢楼沙笑了一笑:“天下没有我谢楼沙不知道的事,皇帝老儿知道的事远远不够呢。”
“你这混账——”
皇帝正想开骂,只听口中的混账忽然说了一句:“皇帝老儿,把她赏给我吧。”
“混账东西,你休想!”
耳边又是一阵怒骂,谢楼沙只当耳边风,挂着他那件碎布拼凑的衣服,持着柳条,飘扬的红褐色的长发,碎布飘摇地朝风絮絮走进。
“不去劝架么?”他走近她身侧,微笑。
浅浅饮酒的风絮絮一惊,转过脸来,不由更加惊骇。
眼前的人披着一件五颜六色的碎布,似乎还有几个破窟窿,红褐色的发丝凌乱垂落,头顶斜插着两根招摇的凤凰尾上的羽翎。他正背着日光,周身仿佛能焕发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来。
此人是孔雀?凤凰?或者是孔雀和凤凰的杂种?
“我是苏儿的义父。”
“噗”的一声,口中欲要吞下的酒一口喷了出来,溅在了那杂种碎布飘飘的衣服上。
小谢的义父?年轻俊俏的义父?
风絮絮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只见那杂种的嘴角含着笑,手上持着一枝柳条,细长的眼睛里尽是迷离朦胧的微笑。
“我叫谢楼沙。”杂种自我介绍,眼中的笑容未变。
“小谢的义父?久仰久仰。”风絮絮起身,拱手微笑,“本公子久仰大名,能□□出如此极品的小谢,想必公子一定有过人的非凡之处。”
“那就请我喝杯酒吧。”
谢楼沙毫不客气地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执起银壶,拿过风絮絮的玉盏,斟满,仰头一口喝下。饮完之后,又倒满,递给她。
“既然公子絮久仰我的大名,就敬我一杯吧。”
风絮絮愕然,看着他刚喝过的玉盏,更加狐疑不定。
小谢的义父不是应该在家相妻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
“公子絮嫌弃这杯子不干净?”谢楼沙含笑,伸出舌头沿着玉盏的一圈来来回回地舔了一下,复又递上,“已经干净了,请公子喝下吧。”
风絮絮柳眉一挑,随即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本公子有洁癖,从不喝别人用过的杯子。”
谢楼沙依旧笑如春风,放下手中的玉盏,却又递上柳条。
“那公子就收下这柳条,以表心意吧。”
风絮絮狐疑,这杂种男一直拿着柳条,莫非这柳条有什么过人之处?抑或里面暗藏玄机?
她正要接过,皇帝忽然大叫一声:“不要接!”
皇帝的一声大喊犹如天际中轰然乍响的雷霆,打得不可开交的公主们瞬间停止了,身形僵在原地,脸色惊惶。
“父、父皇!”
皇帝大步走过来,不耐烦地挥手:“逆女!成何体统!都给朕闭门思过去!”
一群公主们吓得都四散离去,凌乱不堪的头发一路飘零,如同刚逃生出来的难民,抱着头掩住脸瞬间消失。
“混账!胆敢调戏吾儿,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皇帝横眉竖眼,一把拉过风絮絮,紧紧护在身后,“混账,赶快还朕的儿子来!还朕的儿子来!”
谢楼沙晃着手中的柳枝,凉凉说道:“皇帝老儿,你的苏儿不是在公子絮府中么?怎么问起我来了。”
闻言,皇帝心中更为沉郁,孽缘……孽缘啊!
谢楼沙绕过皇帝,又将手中的柳条递上:“公子,请收下柳条吧,这是一番小小的心意。”
“不要收!”
“收吧。”
“不要收!”
“公子请收下。”
“妖孽!妖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陡然间,朝华殿的某处寝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忽又传出一声声疯狂的大笑,听得路过的宫女和公公吓得脸色大变,纷纷绕道。
“哦,太后又发病了。”风絮絮张开扇子,摇扇道,“两位慢聊,本公子这就去看看。”
“等等!”皇帝忽然叫住她,恳求,“吾儿,你放了太后吧,那日的火太后是无心的。”
风絮絮只是笑笑:“皇帝爹爹,孩儿心中明白。”
语毕便摇扇离去,谢楼沙紧紧跟上,忽然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道:“我知道这火是谁放的,公子想听么?”
风絮絮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眼中狐疑。
谢楼沙又凑近了一寸,舌头几乎快要舔上了她的耳垂:
“想知道的话,那就从了我,跟我回凤凰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