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1 / 1）
是夜，星光黯然，冷风微袭。
倾雪园西边的“两生崖”。崖上花朵绽放，溪涧缭绕。水蓝色的鸢尾有如纷飞的蝶，姿态翩然，空气中混着栀子花的甜香。火红火红的两生花则开在崖际，妖娆旖旎，在风中跳着最灼烈的舞蹈。坐在崖边那块凌空突起的石头上，依稀可以瞧见远处农家于那叠叠翠翠中的若隐若现，鳞次栉比。
“姮娥盈踏池边柳，素手笼轻纱。软风拂水，微波潋滟，笑靥如花。”
银盘似的圆月兀然悬于天际，清清泠泠的若水柔情，那淡淡的光芒，是一种恬静，一种平和。初染总喜欢在月圆的日子，支手托腮，楞楞地看上许久。她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仿佛，这已成了一种仪式，等待梦魇的仪式。
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呼吸也渐渐沉重。胸口，像是有一只振翅欲飞的火鸟，不停地啄裂着她的心房，一次又一次。汗，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发，也早在痛不欲生里凌乱不已，她是那么狼狈地匍匐在冰冷的地上，肩头，有几瓣曼妙的桃花盈盈落下。
“寄情辉冷，携诗戴酒，共话桑麻。扁舟一叶，摘枝作笛，可引胡笳？”她悲哀地笑了，嘶哑的喉咙轻轻地念着。呵，笑靥如花，共话桑麻......“咳”，浓浓的血腥味让她不禁纠住了眉，那手上的红，有如一朵妖艳的莲，绚然而放。
她脸上的那朵桃花，记不清什么时候竟已全开，也许果真是前世定下的劫，有谁能想到，如此妖艳的桃花竟成了夺她性命的东西。年少时，这样的痛每年只会有几次，可而今，每月她都要生生忍受那样的折磨。月圆人圆，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意识，一点点迷离起来，眼前的东西也开始变得模糊，她蜷起身子，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想看清崖边那分白色的身影。
血，有血的味道。
她拧了拧眉。谁，是谁？
“夭儿，来，喝下去。”好强势的声音，初染下意识想要反抗，可下巴早被牢牢地擒住，粘稠血腥的液体顺着她的喉缓缓而下，这味道，很熟悉。
“不，不要。”她拼命地挥着无力的手，拼命地想要逃开。
哥哥，是你吗？初染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幻影。
“乖。”黑暗中的男人笑得宠溺，他爱怜地拢着她的青丝，“喝下去就好了。”
“哥哥，不，不要这样。”窝进他温暖的怀，泪，顿时流了下来。
哥哥，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的血！
朦胧间，她疲惫地睡了过去，但是，心却安定非常。
淡淡的月光下，那个男人，就这么抱着她一动也不动，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两生崖’吗？”那一年，他那样问她。
“因为有彼岸花。”
听说，那是唯一开在黄泉路上的花，火红灼烈，妖娆旖旎。
“夭儿，相信来生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不过如果有的话，投胎之前，我一定不喝孟婆汤。”
“为什么？”他好笑地看着她。
“笨哥哥，喝了孟婆汤，我就会忘了前世的事了，到时候，就见不到哥哥了。”
“没关系，那就换我来找你。”
“万一我们隔得很远很远，万一我变了另一副模样，哥哥找不到我怎么办？”
“那我就在你身上做个记号，这样，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一眼认出来。”
“那就一言为定了，我们拉勾好不好？”她天真地伸出手指。
“真是傻瓜一个，人哪有什么来生。”他猛敲她的脑袋，大笑起来，“我说什么你还真信什么。”
那时候他骗了她，其实，人，是有来生的......看着眼前的人儿，风烬心中感慨万分。三年了，她，美丽如昔，却再不是当年倾雪园里那个纯真的女孩，也再不需要他的羽翼了，她有着所有女人羡艳的一切，但是，健康，这么普通的东西对她而言却是天边之月。
夭儿，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那怀中的女子突然动了动，眸子，终于缓缓地睁了开来。
看着面前那张容颜，初染有着刹那的怔忪，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安定，他，可是哥哥......“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亦如十八年前，那个懵懂害怕的女孩。
“怎么了，看到我不高兴么？”风烬抱着她的手紧了一紧，眸中尽是宠溺的怜惜。
初染还是怔怔地没有说话，蓦的，她的脸上有了凉凉的痕迹，身子，禁不住轻轻颤动起来，她狠狠地抓住他的衣襟，终于，放声大哭。
她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他身上，口中含糊不清地哽咽着：“坏哥哥，坏哥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怎么可以不管我......”
哥哥，你怎么可以一走就是三年，哥哥，你明明说过你会宠我一辈子......“夭儿，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好......”他一声又一声地叹息着，扶过怀里的女孩，笑着为她拭泪，嘴上嗔道，“夭儿是大姑娘了，再哭，人家可要笑话了。”
闻言，初染吸了吸鼻子：“谁敢？！”
“好了，你看，把脸都哭花了，多丑。”风烬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子，“小心以后没人要你了。”
“没人要就没人要。”初染撅着小嘴，一脸稚气，“我这辈子偏生就赖你。”
初染猫儿一般懒懒地靠在风烬肩头，看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心地扬起嘴角：“哥，你看今天的月色是不是特别美？”
“丫头，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怎么就特别了。”
“就是特别嘛。”初染努努嘴，“若是星星再亮些就好了。”有多久没有如此惬意地看天空了呢，仿佛这样的日子已经隔了好远好远，记忆里的翩翩少年，懵懂女孩原来已是逝水。
“谁说星星不亮？”风烬指指天空，神秘地笑。
闻言，初染纳闷地瞧了瞧头顶，不禁嘟哝：“哥哥莫不是糊涂了吧。”
“这可不是一般的星星，是流星，彩色的。——不信啊，喏，看那儿。”顺着哥哥的手，初染看到无数个斑斓灿烂的光点冲上天际，刹那间，崩出了粉色的柔情，紫色的浪漫。烟花，是烟花。
烟花，其实她见过好几次，镇上过年过节的时候，庙会上都有放。每次，那里总是站满了人，拥着挤着看，嘴里是啧啧的赞美。可她从未走近过，只是那么远远地看一眼就走，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陪伴的人，觉得寂寞。
那一刻，初染似乎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她兴奋地跑进那一地星光，笑靥如花。身边，是火树银花，刹那芳华。明媚的蓓蕾惊艳而放，旖旎万千，绚烂过后，无数的花屑闪着荧荧的光芒在她的周围曼妙翩跹。仿佛，是站在一片花海，一片梦境里。
“喜欢吗？”
“你怎么做到的？”初染拉着风烬的手，不依地问。刚才明明没看见他动，究竟是什么时候他......“我可不是凡人，这种小事难不倒我。”风烬开起了玩笑。
“哥，这一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流星。”初染靠在他的背上，浅笑盈盈，“哥，快许愿啊，跟流星许愿很灵哦。”
“那你许了什么？”他把脸侧向她，眼眸中带着好奇。
“我说，我想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初染的脸明媚无比，“你呢你呢？哥哥是不是也想和夭儿永远在一起啊？”
“不告诉你。”风烬突然孩子气地笑笑。
“哪有人这样的，太小气了，我都告诉你了。”初染不服气，非要问个所以然。
“秘密！”他点点她的鼻子。
“哎呀，说嘛说嘛。”
“不要。”
“哥哥最好了。”
“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啊？”
“以后就是以后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