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会（一）（1 / 1）
三月的江南，烟雨迷蒙，杏花萦绕。
芙蓉镇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依旧人头攒动，往来不绝。各色摊贩招徕着路边行人，好不热闹。此刻，一个俊美非凡的男人引得旁人纷纷侧目。夕阳西下，天边变幻着瑰丽的金黄与殷红，大团大团的蒸蔚云霞灿烂似锦，明媚如画，那黄昏里的美，竟让人辨不清幻幻实实，假假真真。
“哎，你说那个人是男是女？”
“我看，八成是女扮男装，你看那张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老弟，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是。咱们江南这男身女相的多了，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么。”
“是说呢，看的我都心痒了。比起我家里那几个庸脂俗粉，唉，光想就没兴趣。”
“要不，咱哥几个......”
“老板，我要一串糖葫芦。”就在这样柔和的夕阳下，恬淡的笑靥缓缓舒展，他微微地眯了眯眼，好漂亮的少年。不是英俊，不是优雅，而是，对，是漂亮！
“老板，我要一串冰糖葫芦。”初染轻笑着，略微有些无奈，手在那男人面前晃了晃。
“真是，真是不好意思。”男人楞楞地抓了抓头，取下一串冰糖葫芦递到她手上，“给，姑娘，啊不，公子。”见她仍站着不动，那男人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还有事吗？”
“老板，你忘了收钱了。”看到他的无措，初染又是莞尔。
“呀。”男人猛得一拍脑门，憨厚地笑了，“我给忘了，两文钱，公子。”他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他活了半辈子，此刻竟在一个男人面前，给看呆了去。
初染友善地笑笑，并未在意。
“如果有机会，我请你吃冰糖葫芦，可好？”记忆里模糊的人影，蓦然重叠。她记得，有人曾这样对她说过，而那张脸，清晰地一如十八年前，她初见他的日子，那时候，他的笑容，干净而温暖，而那个少年，也是如此纯粹洒脱。
摇了摇头，初染试图甩开这缠人的记忆，不料，才回头，却看见四个男人堵在她面前，四双别有深意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看。看来今日，又不得消停了。
“小哥，你看今天天气不错，咱，找个地儿坐坐，说说话。”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向初染走了几步，还十分优雅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扑哧”一声，初染却是大笑出声，直笑得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木头一般，可她却伸着手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位公子眼神不好吧，阴云密布的，怎么会是好天气？”
“嗯？！”闻言，他们四个齐刷刷地抬头，瞧了半天回过神来，一脸不解，“阴云密布？！”
“咦，你没看到吗？”初染故作惊讶，“我面前明明还停了四团乌云呢，怎么能说没有呢？”
“哼，你个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爷请你那是看得起你，少给脸不要脸。”一个略胖些的跳了出来，嚣张得在初染跟前指手画脚。
“臭小子骂谁哪？”初染“咦”了一声，歪头问道。
“臭小子骂你！”看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男人不禁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喏，大家听到了，他自己承认是臭小子了。”初染环顾了一周看好戏的，笑得狡黠，“这芙蓉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又臭又硬的石头，而且还不止一块，是不是我烧了高香，连老天都眷顾我呢，苍？”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但见几步远的角落走出一蓝衣男子，那眉眼面容均宛如刀刻，刚毅无比，神色淡定，不同于初染的柔和，他无形中透着的是些许肃杀和凌烈之气。没有说话，他轻蔑地扫了一眼面前四人，走到女子身后站定。
“呦呦呦，有帮手了，神气了是不是？嘿，老子今天偏生就教训教训你。”那男人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说话间，拳已重重挥下，如山雨欲来，大有猛虎擒羊之势，然而，苍玄却是嘲讽地一笑，还没看清他手是怎么出去的，那男人已经捂着软绵绵的手掌倒在地上，连声哀号。刚才的不可一世，早被惊恐代替。
其他三个见形势不对，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一拥而上。
初染没有动作，只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蓝衣翻飞，其实也别有风华，相比下，那三个就狼狈多了，以多欺少不说，输了面子，也输了里子，也够丢人的，料他们这阵子也难嚣张。
打斗间，其中一个男人见初染站在一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偶尔还伴有几声咳嗽，眉头一皱，便心生毒计。身移影动，不过瞬间工夫，他的手已经牢牢锁住初染的颈：“不许动，再动我杀了他。”
苍玄听言果然住了手，眉顿时微微拧起，声音也骤然变冷：“把他放开，否则今天要你们见阎王！”
“放？！”那个男人笑得邪魅，显然把他的话当作了毫无意义的威胁，“我凭什么要放，如果你跟我磕头认错，我倒可以考虑。”
“找死！”苍玄的指尖被握得发白，龙泉出鞘，银光乍现。他们不知，这个站在面前的男人，正是风烬的左膀右臂，泠月的第一杀手。
“喂，你若不想死，最好把我放了。”这时候，初染凉凉地开口，素面上忽的闪过一丝凌厉。
“笑话！”男人轻蔑地嗤道，他不认为她能对他怎样。可对面三个突然神色大变，惊呼道：“老二，你的手......”
“手？！怎么了？”他皱眉低头一看，那制着初染咽喉的手竟然渐渐发紫，先是有些麻，到后来，却是钻心的痛。“啊？！”他“霍”地松手，痛苦地叫出声来，尔后则整个人伏在地上，连连呻吟。
“我早提醒你，要你放手了。”初染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道，“若你早些放，还是有救的。”
“臭小子，拿解药来！”旁边三人气势汹汹地开口，不过底气明显少了几分。
“解药？！”初染支着手敲起脑门来，很是犯难，“不是你自己不要的吗？没有用的东西留着也是累赘，我是在帮你，你不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怪我呢？现在好了，没都没了你来跟我要，原来你这样年纪的人，也会出尔反尔啊。”
“你——”
“我不喜欢血淋淋的东西，你要，那就还你嘛，我又不和你抢。”初染睨了他一眼，语调轻松。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初染展颜，缓步而行里满是戏谑，“你可真笨，我自然是你的克星喽。”
“公子，你又何必......”看着夕阳里那抹纤瘦的身影，苍玄忍不住叹道。即使她不出手，要应付那几个人，他也是绰绰有余。
闻言，初染的脚步蓦的停住，她认真地看着他，静默半晌，尔后方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伤，但是苍，我不可能每一次都躲在你的羽翼里。我是风烬，我，绝对不可以软弱。”
“你......”其实这一切，他又何尝不知。
“苍，我这样的身体是没有办法练武的，哥哥他那么忙，我却什么也帮不上，真是没用。想来想去，只有学医了，这样，如果他受伤了，我就可以治好他，他就平安了。”
十年前，她这样跟他说。
“苍，我不能成为哥哥的包袱，如果，世人知道我的存在，那么，我就是哥哥的弱点，哥哥他怎么可以有弱点，所以，我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八年前，她开始学着用毒。
“苍，我会勇敢的，因为，我是他妹妹，风烬的妹妹……”
…….“你呀，老把我孩子，倒是你自己的身子，该多上些心，别哪天把命都拼没了。”初染点着苍玄的鼻子笑嗔。她看过他身上的伤，深浅不一，纵横交错，他是真正活在风口浪尖上的男人。
“嗯。”苍玄点头，忽听初染缩手“嘶”地一声，急道，“你受伤了，可是他们弄的？！”
“哦，这个呀。”初染满不在乎地笑开，尔后从袖中取出一样金色的东西晃了晃，神情里满是喜悦，“刚才从玉竹林来的路上，瞧见了这金柯子，摘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道。想这雷家还真是遍地宝，回头我好拿着给你煎药去。”
“公子我......”
“你什么你，真是大木头一个。”初染很是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嘴里不停地嘟哝，可眸光里却满是怜惜。
“不知道小姐长得什么样子，真想看一看啊，一定很漂亮，比所有人都漂亮，对不对？”
有时候，他会笑着这样说。
那一双黝黑地没有焦距的眸子，仿佛也是欢喜的。
有谁能想到，泠月的第一杀手，近乎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