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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他绝不允许自己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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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草庐。

祁珩满脸凝重地登上仪驾。

握着扶手的指尖颤抖得厉害,他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走,走吧……”

垂帘卷起,迎面而来的寒风令他稍微清醒。

钱文慕说,父皇根本就不想他来继承皇位。

如果他真的杀了帝师,他必然失去满朝文官的心,必然失去天下人的心。

这是父皇在为心爱的儿子铺路。

钱文慕说,唯有找出父皇属意的人是谁,再杀掉那个人,他祁珩才有可能继承皇位……

弑杀手足吗?

男人痛苦地闭了闭眼。

山风忽然静止。

两道黑影手持利刃从天而降,不由分说地展开杀戮。

“有刺客!保护太子!”

数十名东宫侍卫乱成一锅粥,纷纷展开架势保护祁珩。

灯笼跌落,火光破碎。

仪驾乱晃着倾倒在地,祁珩连忙起身,看见蒙面黑衣人破空而来!

月光如水,黑衣人的眸子倒映在锋利的刀刃上,犹如桃花映血,冰冷非常!

祁珩吓得面如土色,跌坐在地,慌忙往后倒退。

沈长风的刀近在咫尺!

就在他对着太子头颅斩落的刹那,寒风呼啸——

它夹杂着今冬的第一场雪而来。

风中混杂着一缕内力,清脆敲击在沈长风的刀刃上,逼得他的刀刃偏离十寸,只堪堪划伤祁珩的手臂。

自幼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从未流过血,如今手臂被刀刮伤一道口子,立即疼得满地打滚、哭爹喊娘,哪还有一国太子该有的风度。

沈长风一击不成,带着陆景淮转身就撤。

然而,

山中本就枯萎的草木,仿佛彻底失去生命。

周遭一切景物都开始褪色,风停树静,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止,就连沈长风和陆景淮,也根本无法迈出半步。

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肩上趴一只红毛蜘蛛,慢悠悠从风雪中走来。

他穿内侍制服,金丝嵌玉的腰带衬得他身姿高大修长,一颦一笑间,透出阴柔怪异的美。

他朝祁珩点了点头,“奴才救驾来迟,殿下见谅。”

“见谅、见谅!你快把这两个人给本宫抓起来!”祁珩哭得厉害,被两个侍卫搀扶站起,“他们刺伤了本宫,他们竟然刺伤了本宫!疼死了,这得流多少血!”

说着,吹了吹手臂上的伤口,哭得更加委屈。

胡瑜眼底掠过轻视,面上却不改恭敬,“如殿下所愿。”

刺绣云纹的厚底缎面皂靴,踩上枯草,一步一步逼近沈长风与陆景淮。

“咱家深居宫中多年,从未见过如二位这般胆大包天之人。咱家很好奇,二位究竟是何人,竟敢行刺太子……诛九族的大罪,二位可有本事承受?”

他在沈长风面前站定。

沈长风催动全身内力,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这个名叫胡瑜的大太监,实在是太厉害了!

胡瑜微笑,伸手去揭他的蒙面黑布。

与此同时,忽有箫声从山脉深处响起。

沈长风眯了眯桃花眼。

目之所及,是山道崖边的嶙峋梅花。

本该静止不动的梅花,慢悠悠颤了下枝桠。

胡瑜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黑布的刹那,沈长风吼了声“走”,与陆景淮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瑜的手顿在半空。

阴柔俊美的面庞,微微扭曲。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够从他的“囚牢”里逃走。

刚刚那两个人……

是谁?!

祁珩已经在包扎伤口,见他放走了刺客,气得立即跳起来,“胡瑜,你怎么办事的?!”

胡瑜转过身,已是一脸微笑,“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赵府为妙。”

祁珩望了眼漆黑的山林,一声不吭地坐上仪驾。

草庐。

小童仍在煮酒。

沈长风和陆景淮满脸晦气地跪坐在地,聆听钱文慕滔滔不绝的教导:

“……若非我及时出手,你们两个混小子,真以为能从胡瑜手底下活着出来?!仗着一身本事,在江南这片野惯了,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俩当真就以为自己无敌了?!”

沈长风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他知道钱文慕会武,但刚才那阵箫声,诡异非常,分明出自狄国!

姜束,

他一定在这里!

陆景淮不忿,“是他先欺负谢锦词的!我们不过是报复回去,难道有错不成?!”

“报复他是没错,但报复之后没本事全身而退,就是错!”

清脆娇嫩的女音响起,小童打开木门,谢锦词站在檐下,正解下红斗篷。

她走进来,把红斗篷挂在木施上,“如果被胡瑜看见你们的容貌,沈家和陆家都会被你们连累,诛九族的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陆景淮微恼,“词儿,我们可是为了帮你出头,怎么连你也数落我们?”

谢锦词不在意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旧伤,“这点儿伤口,两三天就能痊愈得连疤都看不见。你俩太过冲动,人家好歹也是一国太子,说动手就动手,到底有没有把律法放在眼里?沈长风,你是要走科举的人,陆哥哥将来说不定也会参军打仗,目无律法、举动蛮横,将来在朝堂上又怎么能走得远?”

少女立在屋中,落了满肩灯火光,秀丽的眉目娇俏至极。

钱文慕好笑地喝了口酒。

就她刚刚那番话,与其说是数落,不如说是心疼。

谢锦词在蒲团上坐了,烤了烤双手,声音放软不少,“我让梅青赶了马车等在外面,你们俩喝杯酒暖暖身子,咱们回家。”

傍晚时,她在漾荷院坐立不安,总觉得沈长风要干什么大事。

从惊雪那里得知太子来了这里,她立即就跟了过来。

果不其然……

沈长风竟然想谋杀太子!

她瞄了眼青衣少年,虽说他是为了自己,但……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会被他拖下水。

为了避免被牵连,是不是现在断绝兄妹关系比较稳妥呢?

“瞅啥?”沈长风没好气。

谢锦词傲娇地别过脸,“又没瞅你……”

陆景淮笑呵呵地凑到两人中间,“瞅我呢,词儿刚刚一定是在瞅我!”

“……”

钱文慕送三人离开草庐,皓月当空,却天降细雪。

深山里草木荒冻,马车上孤灯寂寥。

草庐的篱笆外种着一株嶙峋梅花树,初冬的夜里结了满树花蕾,淡粉深红,异常艳美。

钱文慕在树下驻足,温声道:“你们可知梅花的象征?”

三人转身,“知道。”

“白鹿洞书院开了十九年,我教过你们很多东西,却鲜少教你们做人。”

钱文慕折下一枝梅花,“做读书人,当如寒梅,胸中永远存有浩然正气,永远秉持良善仁爱的心。但是做人,可以苟且懦弱,也可以蛮横冲撞,礼法这种东西,不是一定要去遵守的。”

三个小家伙对视一眼,俱都不解。

毕竟,儒家书院里的夫子们最讲究的就是礼法。

老人目露慈蔼笑意,“蛮横冲撞、一往无前,不正是少年独有的天性吗?趁着你们还没有成为天下的栋梁,尽情去闹腾吧。只要不把天捅出个窟窿,再大的麻烦,又如何呢?趁着还没有背上岁月的重担,鲜衣怒马,才是少年。”

三人谢过他的教诲,就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轱辘声里,陆景淮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瞧见老人依旧站在梅花树下,笑意温温地朝他颔首。

他坐回来,称赞道:“要说所有夫子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钱祭酒!我不读书,其他夫子都拿戒尺和藤条打我,胡夫子更讨厌,动不动就请我兄长去书院喝茶。可是祭酒就不一样,虽然我逃学也被他抓过几回,但他说了,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以学到东西。有一次我逃课去房顶上晒太阳被他发现,他还跟我一起晒太阳呢!这样的夫子,谁不喜欢?”

谢锦词没好气,“你还有心思议论哪个夫子好,今晚我都要被你们吓死了!那个男人,是内侍太监吧?他好厉害……”

陆景淮回想起胡瑜露的那一手,不觉冷汗涔涔。

当时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入无形的囚牢之中,根本无法挣脱出去!

“要说厉害,难道不是祭酒老头更厉害?”沈长风轻笑,“一曲箫声,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胡瑜的招式。”

陆景淮握紧拳头,“沈长风,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像他们那么厉害的!”

马车颠簸。

从山中到临安城,还有一个多时辰要走。

陆景淮心思单纯,很快就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沈长风慢悠悠卷起车帘,大地白莹莹的,雪光折射着月华,洒落进车窗里,使得车内光线非常柔和明亮。

他望向谢锦词,小姑娘冻得鼻尖微红,大约还在想今夜的事,两痕柳叶眉微微蹙起,瞧着傻乎乎的。

他伸手,把她的脑袋摁到自己肩上。

谢锦词怔住,抬眸望向他,“做什么?”

“谢锦词,我的肩膀,也还算宽阔吧?”

“……”

“谢锦词,以后呢,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负,不要总憋在心里。你觉得你家小哥哥很弱小,他不能为你出头,但实际上,他其实很强大。甚至,强大到超乎你的想象。”

谢锦词被他逗笑,“你所谓的强大,就是需要祭酒救场?今晚如果不是祭酒……”

“谢锦词啊,所谓贤良淑德的女人,就是面对男人吹牛时,也会笑着称赞他果然如他吹的那般有本事。你距离贤良淑德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差得远呢。”

“明明是你自己不行,倒是怪我不会说话……”

“啧,谢锦词,千万别说一个男人不行,不然你将来会后悔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马车悠然驶向临安。

夜深了。

谢锦词困顿得很,小脑袋一点一点,被沈长风摁着靠在他怀中。

她和陆景淮都睡着了。

窗外还在落雪。

赶车的梅青轻声道:“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家,公子也睡会儿吧?”

沈长风一手托腮,一手揽着怀里的女孩儿,掀起眼皮望了眼睡得死沉的陆景淮,淡淡道:“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人守夜的。谁知道前路会出现什么呢?”

雪越来越大,青衣少年把手伸到窗外,接住几片雪花,忽然恶作剧般把冰凉的手掌贴到谢锦词暖呼呼的脸蛋上。

谢锦词在睡梦中噘了噘嘴,骂了句“沈长风大坏蛋”,却往他怀中钻得更深些。

沈长风唇角勾起。

今夜过后,他和姜束就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们会走上不同的登顶之路,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们甚至会站在不同阵营里,相残厮杀。

但那又如何,

现在的他,不再是一个只有仇恨的人。

他有朋友,也有喜欢的姑娘。

为了他们,他绝不允许自己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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