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同学旧事(二)(1 / 1)
在男生的大呼小叫中热热闹闹地开了席,你拉我扯,我早早地逃到外面接着给家里打电话躲开了,跟妈妈瞎聊了半天才回来,如愿地在清一色的女生一桌找到了位置,这种场合,我可不想做出头鸟,我更不能让自己被灌得醉醺醺。
班里的女生这两年混得还好得并不多,除了我和陈熙在外面,几乎都留在了本地。以前没觉得,离开久了,乍一见,似乎都染上了小城市女子的羞涩和局促,还有些微的土气,我不禁有些失望,但表面上还得亲切有礼地彼此交谈。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发现大家竟是友谊长存亲如一家,以前几个比较谈得来的,现在更是亲热得不得了。宴席才开我便觉得无聊了。
28岁的女子,在这个城市里,很多结婚了,有的还有了孩子。我感谢我老妈走后门让我提前一年上学,小学里还跳了一级,这样26岁单身的我才不必遭受大家同情的目光,因为我看到几个还是单身的28岁已经在如坐针毡。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什么都要比,比容貌、比服装、比男朋友帅不帅,比老公有没有钱,现在还要比谁先嫁得出去。我其实不喜欢和女孩子做朋友,这样的攀比让人透不过气。但是我必须坐在这里,否则会被说成是交际花。女人的嘴最是不留情面,女人的嫉妒心你无法想象。现在我安安静静听她们讲家长里短,她们就会说舒默默还是没变,还是以前的好孩子。所以我慢慢地吃着东西,五星级酒店的餐饮也不过如此,我无聊地啃着鸭舌,听他们用方言聊得火热,而我早已习惯了说普通话。
“今天这个活动谁出的钱啊?”旁边一个穿了黑毛衣的女同学在问。我很奇怪,虽然搽了粉,也看得出她的皮肤暗黄,为什么还要选黑色?这年头,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穿黑衣服,都当自己是安纳•卡列尼娜了吗?
“秦始皇,他家开了好大的厂,现在当老总了呢!
我微笑,原来皇帝果然在哪个朝代都是有钱的。我们这个年龄,工作都不久,手上还没什么资源,想假公济私还没那个权力。
“看,陈熙来了。”又有人悄声道,我没抬头,兀自啃鸭舌,越啃越好吃。
“傲气得不得了的样子!有什么呀,不就是自己辞职单干开了个公司吗?才一年,装得多有钱似的!”有人开始气不平。
原来陈熙已经不在纺织公司了吗?这个公司是廖冀东帮她开的吧?还有他的人脉。我一边想一边吃。
“默默!”陈熙走到我面前。
我只好站起来,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陈熙!”我亲亲热热道,“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陈大美人!”可惜了我的夸张,桌上所有的女生都不迎合,我不经意中挑起了她们的嫉妒之心。
她朝大家点头致意,大概跟我一样也忘了很多同学的名字,见大家冷淡,有些尴尬道:“这里没位子了。我去那边坐吧。”
我点点头,复又坐下,马上有人道:“多神气,都不肯叫一声名字!”
“谁记得你呀?陈熙只记得男生的名字!”
我吓了一跳,赶紧心虚地啃鸭舌。确实是男生宽容得多,我不记得秦始皇,秦始皇就笑着骂我,毫不在意。换了女生,我哪敢问“你是谁?”
“就知道往男生桌上坐,陈熙的脾气还真是没改啊!”又有人在嫉妒了。
我微微侧脸看去,陈熙已经和那桌的男生在推杯换盏,怪不得啊!心里暗笑,女孩子的嫉妒可以延续十二年,甚至更长。
“默默,陈熙有没有结婚?”对面的同学问我。
我心里微微一惊,她和廖冀东应该还没结婚吧?便摇摇头道:“不清楚,我们很少来往,我都不知道她自己开公司,那得多少钱啊!”
“她怎么会搞不到钱,听说她和她以前公司的老总还不清不楚呢,所以进去没多久就调到了最好的分公司。”
明星一样的女人,即便不在同一个城市,还是有人关注八卦的。我笑笑,继续低头,那盘鸭舌只有我一个人在啃。她和老总?我不相信,她这么紧张廖冀东,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还来不及,如果真的红杏出墙,廖冀东会毫不犹豫一脚踹飞了她。我想象了一下踹飞的镜头,禁不住有点促狭地乐。很奇怪陈熙没坐到廖冀东那桌,她不是最喜欢让人说他们俩是天生一对的吗?
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幕谨的电话,一定是他到家了,今天晚上,我特别盼着他能打来电话。我拿了手机往包厢外走。
“默默,我到了。”慕谨温润的声音传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好值班,我过两天就回来了。”这个人,才分开两个小时就催我回去,我心里甜的不得了,听得出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很温柔,慕谨一定也听出来了,“小丫头也会这样嗲兮兮地哄人了!”他笑着问:“在和同学一起吃饭?”
“是的,好多人都认不出来了,老师也老了。”我感叹道。别人我不管,可是林老师老了,我有点伤感。
“学生长大了,老师当然就要老了。”他听出了我的伤感,安慰着我,他的语气充满了宠爱,我好像是被他抱在怀里。“少喝酒,别太晚,到家给我打电话。”他叮嘱道。
“好的。”我挂了电话,心情大好地回到包厢,发现座位上的包不见了。
“默默,让你过去呢,老师们生气了,说怎么不见你这个班长去敬酒。”女生们没能保住我的位子有些抱歉,抱歉中又有一丝嫉妒,我无奈地朝大家笑。
我当然会去敬酒,只是不想那么早,等大家敬得差不多了,比较容易打马虎眼。我不信老师们会那么计较,肯定是有人挑唆的,没办法,苦着脸来到主桌,其实也没有多不情愿,在那张桌上我都快坐得闷死了,还要担心叫不出别人的名字。
主桌上是四位老师,做东的秦始皇,方博,廖冀东,还有在D市高校当老师的孙启明,以及一个在本市市政府工作的男同学,加上我,刚好十个。我的包被放在廖冀东和方博中间的空位子上,我只好坐下来。
“怎么弄的都是我们这几个D市回来的坐这桌?”我嘀咕道。
“秦始皇以为在D市的都在当省长呢!”廖冀东转过头来悄悄道,“再说他对你旧情不忘,拉我们陪绑。”
“哦,那我得找机会跟他旧情复燃才是,听说他现在家财万贯。”我认真地点点头,转向方博文,“陈熙来了,留她一个在那边不好,这里加个位子吧。”我说的是真心话,这么明显的排斥,以后在D市难道不见面了?可是又不敢再去惹廖冀东,方博也算是我们D市这伙人的领头人吧。
方博瞪我一眼,“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先去把酒敬了。”
我们这伙人中,属廖冀东和方博年纪最大,都是29了,听说廖冀东小时候体弱多病,家里宝贝得不得了,所以上学晚了一年,方博是因为中途病休一年。一来一去,我比他们俩小了整整3岁,在D市,都是我听他们的,在廖冀东那里还可以耍耍赖,方博一瞪眼,我就闭嘴,他就像是我的哥哥。
其实大多数男生都已经在到处敬酒了,只有女生还乖乖坐着。我倒了一小杯酒走过去先敬林老师,混在陆陆续续来敬酒的同学中。
“默默要干了这一杯!”秦始皇道:“中考复习的时候我们没完成作业要罚站墙角,只有你,天天不做语文作业还坐在下面看着我们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指着我对旁边围过来的同学道,“我有一天做值日发现她忘了拿练习册,还想给送家去,结果发现上面一个字没写!把我气得!”
有人叫道:“你气什么!人家还不是照样考上F大!”
“我气的是好不容易有个追她的机会又没法用!”秦始皇笑道,“林老师多偏心!”
林老师在学生的一片哄闹声中无奈道:“老师也没办法,这丫头又聪明又懒惰!”
我赶紧道:“谢谢老师因材施教,雕了我这块朽木!”一仰脖把一杯酒喝了,很辣,我忍不住咳了一声,但是喝下去又觉得甜。
廖冀东拿了酒瓶过来替我倒满酒杯,“每个老师敬一杯,懒丫头!”
我暗暗叫苦,却也不能轻慢了其他任课老师,这个廖冀东,也不容人歇一歇。只好一杯又喝了下去,很淡,掺了水,我也不看他,心里却很高兴,那感觉很诱人。一本正经地喝完四杯,还豪情万丈地和秦始皇喝了一杯,引来一片喝彩,我心虚地回到位子上。
廖冀东侧过头来悄悄问我:“还喝吗?”
我摸摸自己的脸,微微的热,一定满脸粉色,比上了妆还好看,便含笑看着他摇摇头,“谢谢了,不过弄虚作假的事哪能一而再再而三?”
他招手让服务员倒了一杯热的玉米汁给我,轻声道:“这么没用,才一小杯脸就红了。”
“陈熙在那边呢,我去把她换过来吧,她酒量好,你们俩还可以去敬一圈。”我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话里微微的酸味。廖冀东一定闻到了那酸味,但笑不语。我狼狈地想站起来,对面秦始皇道:“默默,说真的,当年我们班就你年龄最小,林老师让你当班长,我们还真不服呢!”
“不服?”我朝他一翻白眼,“怎没见你造反哪?”老师同学笑成一片。
“不是冀东在那儿压着吗?他是我们大哥,他护着你,我们怎么敢?他什么事都替你安排好了,运动会、演出、值周、劳动,你操过什么心?叫谁谁就去,你以为那么容易?”
“我还以为自己魅力无穷,却原来做了三年傀儡!”这样一清二楚地被说出来,陈熙就坐在边上一桌,我万分懊恼,只好装作听不懂忽略过去,用自嘲来掩饰。
“当然有魅力,我可是给你写过好几封信呢,这里好多人给你写过信吧?冀东有没有给你写过?”
我不敢去看廖冀东,但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舒默默,你还真是没用,陈年旧事还自作多情!我在心里骂自己,却笑得无所谓,“秦始皇,你喝多了,忘了当年谁是我们班的大美女了,陈熙在那儿呢,我去把她叫来当堂审问,廖冀东有没有给她写过情书?”
廖冀东直接过滤掉我的问话,侧过身在我耳边轻轻道:“知道我对你的好了吧?知道了就想跑?”
我的心仿佛失重一般往下坠,深渊,我警告自己,舒默默你千万要清醒!于是面不改色道,“你喝多了。”
廖冀东,别想来跟我玩暧昧,你的正牌女友就坐在斜对面,我觉察到她嫉妒而愤怒的眼光几乎要杀了我,她总是在我毫无防备之时这样盯着我看,一如多年前在那趟火车上。
还是读大三,假期结束返校,坐火车的人并不多,车厢里空荡荡的,突然就遇见廖冀东。其实也不奇怪,半途中的一个城市的旅客上的是规定好的两节车厢,一走动就会发现熟人。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讲他在Z大的生活,并充满兴趣地打听F大的情况,他说想考F大的研究生,让我帮他找资料寄过去,很认真地写了地址,还有电话和电子邮箱。我真佩服他的雄心壮志,考F大的研究生,连本校的学生也是要掂量掂量的,不过真心地鼓励他,而且想,自己其实也可以试一试。正聊得开心,陈熙从另一节车厢走过来,我叫她,她硬着声音和我打招呼,沉了脸对廖冀东道:“我等你半天了呢,原来你在这儿!”拉了他就走,她看我的目光,嫉妒而愤怒。
我对廖冀东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视而不见,笑道:“就到D市了,快去准备一下。资料我会替你找的。”
F大所在的S市在这趟车的终点,D市在中间。他们下了车,而我一个人继续往前,我知道我不会给他寄资料,更不会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