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为奴为婢(1 / 1)
一连几日,凌云都特地让童芳一起用晚饭。这下想避开南宫正非都不行了。只是每次吃饭都将头埋到饭碗里,第一个开吃,最后一个放碗,撑得不行,晚上睡觉都难受。
一直想找机会再提出下山,可凌云总是扯着话题东转西转,根本不给她机会开口。
这日,童芳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打断了凌云的话:
“师傅,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童芳实在叫不惯老宫主,就只能跟着大家交师傅了。
“哦?什么事?”
“就是那个,你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我跟南宫宫主吵架了。我骂他骂得挺难听的。我也不好意思再在山上待下去了,明天我就下山了。”
这几日东躲西躲,除了青兰,其他人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日子过的十分憋屈。终于说出来了,童芳松了一口气。却没见南宫正非黯沉的眸子精光一闪,倏地又暗了下去。
“你都骂他什么啦?”
“我骂他,哎,反正就是很不好的话。您老也不要深究了。在这里,我再次给南宫宫主说声对不起。”
童芳真真就站了起来,严肃的向南宫正非鞠了一躬。南宫正非看了她一眼,眼睛又沉下去了。
“哎,你既然都知道错了,歉也道了,我们非儿也不是小气的人,是不会怪你的。你说是不是,非儿。”
凌云一直是知道童芳和南宫正非为什么不对盘的,可南宫正非一直走不出这个阴影,借这个机会,能让他走出来也说不定。
“是,师傅。”简短的话语,似乎只是为了回答而回答。
“恩,事情到此为止,童姑娘,你就留下来。如果你还是过意不去的话,那以后你负责非儿的饮食起居,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师傅,这怎么行?”一直没说话的秋离坐不住了,师傅这是脑子抽筋了,怎么能让童芳来照顾南宫正非?
“离儿,这不关你的事。童姑娘,就这么说定了。”
也不问问当事人的意见,似乎事情本该如此。
童芳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不过自己下山也没去处,反正自己是专业护士,照顾南宫正非的饮食起居还是没有问题的。这样自己也好受些。
南宫正非依然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夜已经深,风还在刮,星星也躲到了温暖的黑绒被里,只剩半弯月亮孤独的照亮这个世界。
云霄山山顶,风鼓满了黑袍,发出呜咽的声音。清辉斜洒在脸上,苍白的侧脸上写满刚毅,另一半脸却落在无边的阴影里。
“师傅,还没休息?”沙哑的声音兀的响起,与那张脸仿佛是两个世界。
“非儿,还放不下?”
老者的白衣与冷清夜色格格不入,仿佛黑夜中那盏唯一发出慈辉的灯,温暖人心。
“放不放得下不也将云霄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么,师傅何必那么执着。”明知道师傅是关心自己的,说出来的话却没来由的刻薄,是什么扰乱了自己的心绪?
“是我执着还是你看不透?或者,是什么让你如此刻薄?”凌云并不恼怒徒弟如此无礼,对他来说这可是件好事。多少年了,南宫正非终于有情绪了。
南宫正非动了动嘴角,可话终究没有说出来。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一切不过是旧事重演,到最后,南宫正非不过还是那个冷血无情,自私丑陋的人罢了。
“或许,她不一样的。”
“谁和谁是一样的,谁和谁又不一样呢?”
南宫正非转过脸,稀烂掉的另一半脸暴露在月光下,触目惊心。淡然扯出一丝微笑,却似乎在诉说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微微一声叹息,空气中发酵出微酸的味道。
望着南宫正非的脸,凌云心中不忍。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恢复他的容貌,却始终抹不掉他心里的那道伤痕。
到现在,眼看着他一步步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自己却无能为力,满满的歉疚让他无法再面对这个一力抗下他所有责任的徒弟。
刻意安排童芳照顾他的生活,希望下次自己再回来,自己的歉疚可以随着云霄宫的改变而烟消云散。
次日,凌云便再一次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云霄宫。如同那首著名的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童芳觉得徐志摩挺有预见性的,凌云确实没带走云彩,因为据守宫门的人说,凌云是在天不亮的时候走的,那个时候还没云彩。
天未亮,童芳便守在了南宫正非门口。手里端热水盆,毕恭毕敬的敲了敲几日前被她□□的房门:
“宫主,您起来了吗?”
童芳昨晚连夜找人打听了南宫正非的作息时间,五更起床洗漱,练功完毕用早膳,处理宫内食物,正午时分用午膳,晚膳则是在掌灯时分。
五更对于童芳来说,那是一个应该在被子里会周公的美好时间,但为了表达自己道歉的信心,决心及诚心,她除了调好青兰这个人工闹铃,昨夜更是一夜翻覆,不到五更便自己醒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眼前出现南宫正非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色装扮,似乎又回到刚认识的日子,南宫正非一言不发,自顾自做着事情。童芳却不再叽叽呱呱如田鸡般说个不停,除了必要的言语,童芳几乎同南宫正非一样,奉行沉默是金的方针政策,以免遭来不必要的打击。
童芳从来没想过古代人这么难伺候。在现代,即使照顾一个重症病人,也只需要定时查房观察护理,做记录,而且与同事交接上班,虽然累但体力也能得到充分补充。
而伺候南宫正非,虽不用时时记录护理,可却要随时掌握南宫正非的行踪,要做到在他需要的时候能立马出现在他身边。
要知道只要病人按铃护士就能知道他的需要,可这在古代要如何去掌握一个人的行踪和心思呢?那就只能靠察言观色了,可偏偏南宫正非蒙着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无奈,童芳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这几天跟下来,童芳已经有虚脱的症状了。
这日,南宫正非与陈管事在正厅研究云霄宫去年的收支情况。童芳站在,不时的添茶倒水,克尽照顾职责。
一个上午过去了,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换了多少次茶叶,添了多少次水。看着兴致正浓的两人,童芳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悲惨神色。
腿早就麻木了,左腿换右腿的休息方式早已不顶用。连日站下来,腰也有些酸痛。更要命的是因为没有休息好,童芳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早就在开始打架了,为了让自己清醒,童芳死死的掐自己的后腰,到后来连这也不管用,只能偷偷的掐自己的脸和脖子。半日下来,童芳的脸上隐蔽的地上充满了指痕,有几处地方甚至有些淤青了。
这下可真是为奴为婢了。童芳突然想起一句话,用在自己身上,就是这样,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猪少,干的比驴累,只怪惹了南宫正非。
“童姑娘不舒服么?”
陈管事在童芳对面,对她掐耳挠腮折磨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解,几次三番,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起。
看陈管事一脸的真诚无辜,童芳不好怪他多管闲事。可这却让自己尴尬万分,实说吧,不好意思。撒谎吧,还真找不到什么由头,又怕这陈管事一问到底,更不好收拾。
童芳一时楞在原地,南宫正非却替他解了围:
“你先下去休息。下午不用过来了。”
童芳几日的劳累他是看在眼底的,对于粗使丫头来说,照顾南宫正非饮食起居是最轻松不过的活儿了。可对于童芳,虽然不够了解,却也知道她无法胜任。一直在等她自己开口,她却犟上一般,要将他照顾得彻底。
南宫正非的话等于是给了童芳一道赦令,,可眼下这种情况却让童芳为难。
如果是平时,按童芳的性子早就高兴的领旨而去了。可如今南宫正非似乎还没真的接受她的道歉,自己这一走,这道歉的诚心可就大打折扣了。
一番天人交战过后,童芳以一种大义凛然奔赴刑场的表情和正义的声音拒绝了南宫正非的提议:
“童芳不累,请宫主不必挂念。”
南宫正非心底一沉,眉头拢在一起,只是几日冷对,就变得如此生疏?
明明打定主意不再理她的。可自己一听陈管事提及,便急着为她找台阶下,完全忘了当初所想。
心底有些微微泛酸,手指捏得更紧了些,却也不理童芳,继续与陈管事说话。只是心再也无法集中,时不时的要去注意身后那个倔强的影子。
豆大的雨点打在房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脆响,伴着西风呼号,像一支急行军进行曲。
雨中的童芳行进的有些吃力。一手撑伞,却要护着另一支手里的热水盆。半边身子根本是在雨里,脚早已被雨水浸湿,沾满泥泞。
童芳有些悲戚,这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可这一切却偏偏是自己抢着要做的,又能怪谁呢?
青兰早就看不惯她天天累得不成人形,要帮她分担。昨日南宫正非也几次暗示她可以不用这么拼命,可都被她一脸正义的回绝。
既然要道歉就一定要将自己的诚心拿出来,如果不能得到原谅,也要一直做下去,直到被原谅为止。
从小坚持的原则让她吃尽了苦头,怨恨的心里却有一丝丝的骄傲。童芳,你是对的!
南宫正非没想到这种天气下,童芳还会来伺候他早起。因为这种天气不能外出练功,南宫正非允许伺候他的人在早膳前将洗漱水送来即可,不必遵守每日的习惯。
看着门外一身雨水,被风吹的发抖的童芳,南宫正非有些气恼,这个女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么?一把将她拉进屋里,却由于力气过大,童芳一下跌倒南宫正非怀里,一盆水就那么直直的扣在了他的身上。
南宫正非紧着一张脸,也不管身上的水和地上的乒砰乱响的水盆,径直取来毛巾,将童芳按在椅子上竟为她擦起头发来。
一连串的动作让童芳有些尴尬,赶紧抓住毛巾,扯出一丝难看的笑:
“不麻烦宫主了,我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
南宫正非的脸更紧了,一把将童芳抱上床铺,脱掉鞋子,将被子盖过她:
“不准乱动,我去拿衣服过来。”
被吼的童芳有些委屈,那么凶干什么,自己还不是为他才弄成这样的。一时生气干脆躲在被子里不起来,南宫正非害她弄湿衣裳,她就弄湿南宫正非的床,刚好两不相欠!
过了一会儿,浑身湿漉漉的童芳有些难受。下床将门插上,在南宫正非衣柜里翻找起来。本来只是想拿件黑袍随便替换一下,却撇见拿件自己缝制的衣服好好的躺在衣柜一边。
童芳有些欣慰,嘴角咧开一丝笑,这个人还不是那么小气嘛!早知道自己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随手拿起那件袍子,童芳便穿在了自己身上。
南宫正非回来的时候看童芳还乖乖的躺在床上,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这个倔强的女人肯定不会那么安分的。
看着地上堆满的被面褥子,南宫正非有些好笑,这个女人还挺会照顾自己身体的,连湿的褥子都换了。
将衣服丢给童芳,南宫正非转身将门掩上。却听见门内童芳的声音:
“你先进来,我有话说。”
南宫正非有些疑惑了,这个女人要干什么?不解的推开门,却见童芳穿着暗纹黑袍盘腿坐在床上。黑袍有些大,穿在童芳身上就像了披了一件袈裟。她怎么把这件衣服找出来了?一时有些尴尬,南宫正非便卡在门边了。
“待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南宫正非极不情愿的走近屋里,十分庆幸自己带着面具,不然那满脸的红让童芳看见还不让她笑死。
童芳死死盯住南宫正非的眼睛,他可只有这个地方能让她观察了。果然,左躲右闪。怎么还跟个小男孩儿一样?这南宫正非还蛮有趣的吗,不知道脸上是不是红霞千朵啊?
想着平时严肃冷漠的南宫正非脸红的样子,童芳非常不厚道的从心底笑到了脸上,
“哎,我还以为你把这件衣服扔了呢?看来你还挺喜欢的呀。”
“既然喜欢怎么不见你穿呢?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话说你既然喜欢这件衣服,那天干嘛跟我推来推去惹我生气?”
“其实你已经原谅我了吧?那你干嘛还成天使唤我?”
“怎么不说话?不好意思了?我可告诉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
南宫正非铁青着脸看着一脸得意的童芳,一肚子委屈却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当初那根神经不对,会将那件衣服收起来。还有自己什么时候喜欢那件衣服了?又什么时候原谅她了?还有那天明明是她惹他生气吧?
看童芳的样子估计一时是收不住了,南宫正非觉得再跟他待下去会气出肺痨的,也不管雨势正猛,直接冲了出去。可恨的是背后的人根本不愿意放过他:
“怎么,还害羞啊!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