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七爷出事,只要有希望,他就会等下去,所以就没费心去寻他。
去年八月,先帝驾崩,传位宝亲王,改年号乾隆……”
他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你昏迷时,我与你说这些,你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真的以为你会……这样才好,醒了再哭。”
其实我很庆幸老天给我机会躲开。若要我直面十三、雍正先后离世,那种死别的痛苦,我想我撑不住……
山上的日子很平静,除了杨百义和秦青,只有秦家的两个丫鬟。
我心里挂念允祐,着急去找他,去见他。再着急,我也必须养好身体。现代的我已经不治,我会永远留在这里,回不去了。
永远,我希望是永远。
休养了两个月,我才复原。
“春儿。”杨百义端着药碗走进来,“秦青说这是最后一副药。”
我叹了口气,接过来慢慢喝掉。真的很苦!
他倒水给我漱口后,坐在我旁边:“去吧。你的身子已完全康复,去找七爷,他还在等你。”
自从搬到山上,他一直守着我。整整五年,他从没下过山。我不知该说什么。就算千万句感谢,仍是轻飘飘的,根本抵不上我欠他的。我欠的太多了,太重了。
他轻拉过我,搂在怀里:“我从未奢求过什么,老天垂怜,赐给我这五年。能拥有你五年,我此生足矣。春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即使只是感激,也够了。我真的无憾,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他需要你,去寻他吧,你一定能找到他。”
我闭了闭眼睛,强忍住泪,再抬头笑着看他:“百义,谢谢……真的谢谢你……”
春暖花开,杭州的春天美得醉人。
我驻足在一座宅院的门前,久久出神。
好熟悉!允祐画的西湖全景图里,在湖边这个位置,有座一模一样的宅子。成亲后,他不曾来过杭州,怎么会知道这房子的样子,还画在画里?
我直觉答案就在这扇门里。
上前刚要叩门,发现门没有锁,开着一条缝。我轻轻推开,看到院子里没有人,干脆走了进去,大不了再被轰出来。
“什么人?”屋里跑出一个人,瞪了我好一会儿,忽的冲到我面前跪下,半天才出声,“福晋!”
我这才认出是魏诚,随即恍然大悟。这宅院是那年允祐送给我的第二件礼物。他说十年后告诉我,可答案却晚了这么久才揭晓。
我扶起魏诚,说道:“王爷都没有了,哪儿还有什么福晋?”
“是,福……主子教训的是!”他呜呜哭着,“爷一直等着您,可算把您给盼回来!”
我问他:“爷呢?”
“爷往湖边钓鱼去了,奴才这就去找。”他抹着眼泪,就要往外跑。
“等等。”我叫住他,“先带我到处看看,过会儿我自己去找他。”
“是。”他引着我往里走。
过垂花门,我一见小花园,就知道是我的院子。院子的格局,房里的家具摆设,与王府里丝毫不差。
他垂手站在一旁:“家具和大物件,爷出京时不便带出来,都是到这儿后仿着王府做的。余下的全是主子从前的东西,一样也没落下。”
“爷住这儿么?”这屋子不像是有人住。
他摇头:“爷怕伤心,很少进这院子,都住在书房。”
我往出走:“那去书房看看。”
允祐的屋子,依然是卧室、书房两用。
“西厢仍是藏书用的。”魏诚领我到东厢房,“主子进这屋瞧瞧。”
屋子四面墙的下方有矮架,架子上全是卷好的画。
墙上也挂满了画,都是西湖不同时节的景色。慢慢走近,每幅画的落款处写着年、月、日、时辰,我的眼睛模糊了。
“自从来到杭州,爷每日只有两件事。白天到湖边钓鱼,风雨不改,晚上就将当日所见的景色画出来。这些年,晚膳必有西湖醋鱼,用的鱼是爷亲自钓回来的。奴才没见爷夹过一筷子,只是在桌上摆着,日日如此。”他吸着鼻子,“爷说怕主子错过了每季的景色,就都给画下来,等主子回来,看了这些画,如同亲眼瞧见了景儿一般。结果爷见着什么都画,十景自是不用说了,就连湖里开的第一朵荷花、雨中断桥上打伞的人、乌云遮住月亮的中秋夜这些也画了许多。”
他越说,我越难过,不禁泪如雨下。
我曾说过,等笑儿长大嫁人,只剩下我和允祐两人的时候,我希望在西湖边建一座院落,他不再是王爷,我也不是福晋,我和他就像寻常夫妻那样过日子。我每日陪着他在湖边钓鱼,每晚我就下厨用他钓到的鱼做西湖醋鱼。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不错过每一季每一日的景色。
我说的,他全都做到了!
我擦了擦眼泪,转身向外走,想到湖边去找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妇人从院中走过,看样子大概三十多岁。
魏诚也看到了,急忙上前对我说:“主子千万别多心,那是奴才的亲侄女。爷怕身边有丫鬟跟着,惹主子不高兴,离开京城时只带了奴才一人。爷说等主子回来再备丫鬟,就只找了个拿手杭州菜的厨子。这宅子虽比不了王府,可也得有使唤的人哪,奴才就把兄嫂接来了。奴才的兄嫂都是憨厚人,不多话,爷也觉得满意。可巧,奴才的侄女婿是浙江人,在杭州做些小买卖,奴才的侄女就时不时地过来帮帮忙。”
唉,那个傻男人!
我冲着魏诚摆摆手,出了院子。
我沿着西湖走了许久,才找着他。
慢慢走到他身后不远的树下,不出声,只看着他。
他的背影,竟无法融入温暖明媚的阳光中去,孤绝得令人心寒。我在现代仅几天,就已觉得度日如年。那么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
我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心好疼。
他将钓上来的鱼放进鱼篓,收起鱼竿。转过身,眼睛无意扫过我。刹那后,我和他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他手里的鱼竿、鱼篓都掉到地上。
痴痴凝视他很久,我看了眼地上已不再乱蹦的鱼,不满道:“爷亲自钓的鱼,叫我巴巴儿地瞧着,却吃不上。好小气的人!”
泪,滑过他的脸庞,划破笼罩在他周围的孤寒,滑落时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泪水夺眶而出,却笑着,一步一步走向他。
握住他伸出的,微微发颤的双手,用力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再不放开。
“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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