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真相(1 / 1)
之贤是在清晨时分离开医院的。
此刻是冬季,街边的树桠空空,很难想象来年天气一暖它们会复苏。小邹专心致志开车,周锦年在夜里就悄悄离开了,但他识趣的没有多问。
驶进富成花园的时候,一切静悄悄,万事万物都还在梦中徜徉。章家众人亦在憩睡,连老张师傅和林姨也没有起来,他们以为他在女友处留宿。车子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小艳看到之贤和小邹,愣了一下才清醒过来。
路过书房门口,之贤的轮椅停下,像是在哀悼甚么。
人们都不知怎地死心塌地爱上折磨他们的人,然后失去理智,陷入疯狂。如若他能放得开,大可当作锦年是真的去香港参加培训,而非专程约会王致嘉,如今他才明白,做人做事留三分糊涂其实比较快乐。
趁着清晨的宁静时分,之贤拨了章崇焱的电话。
“hi”
接电话的是一个曼妙的女声,很快那头有人叫她将电话递过去。
“这样早?”
之贤不知他身在何地,此刻是什么时间,但父亲的声音听上去处于兴奋状态。“睡不着,所以起得早。”
“有事要讲?”英明果断的章崇焱似乎已经清楚之贤要讲什么。
“关于锦年,我有些事想问——”
“现在不是时候,改天回给你。”
十分钟之后,章崇焱主动拨了过来,电话里头安静得可怕,他已支开女伴。
“我想知道周锦年的一切。”
之贤感觉身体里有些东西在翻滚,他已迫不及待。
“一切?”章崇焱干笑数声,“这个词太宽泛,让我不知从何讲起,但前天你二姑妈来过电话,王致嘉从他私人公司支走三十万港币说要给未婚妻买生日礼物,第二天,他转了五十万至汇丰银行一个联名账户。”
之贤几乎已经隐约猜到下文,但他仍然要问:“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嘉虽然平日花销大,出手又阔绰,但也不至于这种数目还从姑妈那里支吧?”
“他与马孝礼女儿婚期已定,马家要他退出娱乐圈,红得发紫的时候,赎个身也需要付大价钱,他平日里那样挥霍,积蓄还不够凑足违约赔偿金!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那账户主人之一是你现任女友,之贤。”
他的语气尚且平静,但带着权威和一丝威胁感。
之贤拿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胸膛之内,像是给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非常难受。“不,她不会要王致嘉的钱……”
只听章崇焱缓缓说道,“周锦年大学刚毕业就嫁去了墨尔本,丈夫是澳籍男人,说起来,那人也有四分之一华裔血统。实质性的婚姻差不多只维持了半年。据我说知,周在当地曾经咨询过律师,关于婚姻内性虐待的相关法律,但并未提出起诉,几个月后,她离开澳洲回国。你们认识多久?两年,三年?之贤,没有料到你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对于感情还那样单纯糊涂,从法律上讲,周锦年尚属有夫之妇……”
那一刻,之贤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被掏空一般,气虚,头晕,双腿似有千斤重,将他整个人往下拽,拿电话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整个人僵在那里,突然间,眼前一黑,从轮椅上栽了下去。但他仍有清醒意识,他听到电话里头章崇焱这样讲,“前几日,他们在香港碰头,她大概也着急了断……那人是个无赖,不知为何缠上王致嘉,要分手费要到他那里去了…….”
真相同他的想象有很大出入,章之贤几乎崩溃。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那双晶莹的大眼睛为何总是带着惘然与彷徨,原来一次错误已令她内心破碎,遍体鳞伤,她不想表露出来,因为没人能够真正帮到她。如今,这残忍的真相化为一把利剑,几乎将他的心房刺穿,叫他懊悔、心疼又气恼得快要死掉。
锦年一连几天没有归家。漂泊多年,好在有挚友能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她在婉柔家寄住,但对那夜的事情只字未提。
“咦,最近没约他?”婉柔也发觉她的不对劲。
“你不是讲侯向谦出长差,一个人在家怪闷的吗?恋爱嘛,天天腻在一起会叫人窒息。”
锦年轻轻笑,婉柔没再追问。
下班之后,两个女孩子约着去王府井逛街,锦年正呆坐一边等婉柔试穿新上架的莲娜丽姿大衣,陈丹纳的电话到了。
“我没想到那名王姓男子如此甘愿为你效劳。”丹纳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讽刺,也有一丝惊讶。后悔了,早知如此便可狮子大开口要更多。
“我欠他的。”锦年低声说。
“明天上午十点,原先我们去登记那里等。”
未等锦年答话,那头已挂断。
婉柔闻声出来,“谁?”
“我与陈丹纳明天去办手续。”锦年也不含糊。
“什么,他肯答应?”婉柔惊喜的望着好友,又突然反应过来,捏住锦年两个肩头,将她拉到商场消防道处讲话:“你,你凑齐了那么多,不会真找章之贤帮忙吧?”
锦年苦涩的笑了笑,背转身去讲,“不管怎样,我即将自由,婉柔,你应替我高兴。”
何婉柔担忧的打量锦年,想再开口却欲言又止。
第二日,陈丹纳与周锦年去婚姻登记处办理离婚手续。两个人都去得准时,谁也没叫谁多等。他们在街边的小花园处分别,但陈丹纳似乎还有话说:“我最近实在是窘迫,银行账户都已冻结,唯独剩下你我联名那一个。前些日子,有名中年太太找到我,想了解你我的事情”
“什么?”锦年惊呆,她以为事情到此可以划上句号,“谁?”
只见陈丹纳摇摇头,耸耸肩,“我不认识。可惜她太小气,价钱那样低,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出卖旧爱,你说呢?”他冲她眨眼睛。
没想到事情这样戏剧化,还有人对他们的前尘往事感兴趣,锦年看着陈丹纳一脸无奈仿佛脸上还写着“我也讲信用”的模样,只觉恶心。
“锦年,你大人大量,能否再借我一些?我保证对外人永远保持缄默。”
大概是钱来得太容易,又开始后悔当初开价时过于保守,借着最后的机会还想再讹一笔。锦年“啐”了一口,掩面大笑起来,连爱人都已经失去信任,沦落到相互伤害的地步,她已不再惧怕任何人来揭她的痛处。
陈丹纳见状,悻悻的离开了。
锦年带着那本离婚证书,心情低落的回了单位。一下午都在神游,完全不能集中精力干活,吴建明将她叫道办公室讲话。
“最近,家里还好?”
锦年点头。
“我见你这几天都情绪吧低落,是不是遇到困难?”
锦年摇头说没有。
作为上级,他做得够好,锦年不奢望单位领导还能帮她解决情感纠纷。吴建明轻叹一口气,嘱她早些下班回去休息。
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锦年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便不知不觉想起了朝阳公园那个落满雪的大铁门,还有站在底下展开双臂叫她往下跳的王致嘉。他为她解困,应当说声谢谢才是。
锦年的电话拨了过去,响三声之后有人接听。
“阿嘉——”
“我不是阿嘉,我是王承珊,嘉的手机转接到家里的电话,今下午已有好些人找他了。”
锦年自觉失礼,“哦”了一声,又说“对不起”。
“是锦年吗?”聪敏伶俐的王承珊认出她声音,“你找嘉?他带马嘉丽去日本,看他拍戏。……..恐怕是最后一部戏了。”
锦年感觉突然,那传闻是真的,王致嘉将息影,多可惜。
只听王承珊又讲,“嘉很热情是不是,他最‘洁身自好’了,你和他“约会”的话要小心,免得之贤误会。”说罢咕咕笑,似在提醒她什么,又好像在开玩笑。
刹那间,锦年恍然大悟,嗓子像被棉花堵住似的讲不出话来。
“嘉很会演戏,生张熟李,只要导演一声令下,马上拥抱接吻,七情六欲统统表现出来,生活随处都在演戏,你莫同他认真。”
锦年愕然,默不作声。
连一个旁人都看得那样清楚,为何她却不了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懂得避讳呢?
当晚,锦年收拾行李从婉柔那里住回自己家,电话机里有许多留言。
“锦年,对不起。”
“锦年,你不在家吗?”
“下班后我去找你好不好?”
“你这些天住哪里去了?如果你想惩罚我的话尽情惩罚好了……”
“不知道,我怎样做才能叫你原谅,或许永远不会…….”
很奇怪,之贤给她留了很多言,但却自始至终没有往她手机上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个信息。她渐渐的明白了,章之贤害怕面对她,哪怕只是她的声音,他知道她也不在家,是以通过语音倾诉自己的愧疚和不安。
锦年呆呆伫立在卧房门口,良久,才发觉眼角有泪水留下的印记。
只有忍痛接受事实,才能开始疗伤。
那夜很长,梦也多。
锦年依稀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对她说:“你习惯孤独,内向,不喜倾诉,凡事放心中,反复思想,心神不宁,难免悲切。不如试着敞开心扉接纳他人融进来……”
是谁,谁在那里说话?锦年正要揉揉眼睛看清楚,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请问是周锦年?”
“我是。”
“我们是**公安局,昨天半夜有名澳籍男子在酒吧猝死,身上有你和他的离婚证件,请你速来局里一趟,帮我们辨认一下此人身份…….”
电话咯噔一声掉到地上,锦年险些没从床上滚下去。
待她渐渐清醒过来,才急急忙忙的下床洗漱,飞奔出门,驱车赶往电话里头那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