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小邹辞职(1 / 1)
锦年上去的时候,之贤和小邹在小会客室轻声讲话,门虚掩住,谈什么听不清楚。
锦年轻轻叩门,房内两人立刻安静了。锦年推门进屋,眨眨大眼睛问,“在讲什么故事?”
“我们在讲,有朝一日遇到意中人,一定双膝发软站立不稳。”之贤微微笑。
“啊,你看过我写的书?”锦年当然记得那是《红蔷薇之恋》里头的句子。
“你说呢?”之贤伸手拧她的面颊。
锦年仍不太相信,男人怎样有那样沉静的心境读一本言情小说?
正想再问,小邹轻咳一声,神神秘秘的讲,“他是你忠实读者。”说罢,退出房中。
锦年捏着拳头轻轻打之贤的胸膛,“说,还看过什么书?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之贤将她抱住,但笑不语,她便娇嗔的对着他的耳朵眼呼气,逗得他哈哈笑,左右躲闪。闹够了,两人才静下来,他将她拖起来,搂在怀里,她的双腿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他呆呆的看着那双魅影瞳瞳的大眼睛。
“刚在楼下碰到陈子非。”锦年突然小声说,“似乎心情不大好。”
“我想撤出。”之贤缓缓说道,“陈子非暗地里做伦敦金。”
锦年心里呀了一声,脸上挂着问号。
“先前毫不知情,是父亲告诉我的,现在撤还来得及。”
锦年为他感觉庆幸之余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姜还是老的辣。
“之涵刚出门,你可有碰到她?”之贤又问。
锦年回想起那双高傲挑剔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任性,挑剔,你不需睬她。”
之贤似在安慰她,锦年仍然感觉压力,章家的人个个都有特点,日后怕是不好处吧,现在想想,倒是王致嘉的为人热情开朗,像一股清风似地使人轻松。
锦年在那里待到吃过夜宵才走。出门时,微微起了风,锦年拉紧衣领子,走到花园中央去等老张替她将车子开出来。
“嗨!”花架子下面传来一个轻柔的男声,锦年定睛一看,小邹自黑暗处走出来。
她与他打招呼,小邹停下脚步,凝视锦年良久才缓缓的说,“我已提出辞职。”
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刚才都没有听之贤提起。锦年惊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已经和之贤谈过。”
已经决定,留不住了。锦年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改为“什么时候走?”
“可能比较快吧。”
“那怎么行,之贤怎么办?你们不是亲如兄弟,怎能这样撂摊子,甩手便走?”
小邹不做声,只是笑,锦年才发觉自己讲话太过分,这个年代,还有谁为谁做事是必须的?许多人连夫妻义务都难履行,哪里还有资格去要求一个尽心服务过的“老员工”?锦年忽然回忆起小邹替他们周到服务的情形,还有那些她与之贤陷入僵局的时候,小邹聪敏的解围……不知何时起,锦年也将他当作一个知心朋友,一个体贴周到的兄弟。
那段良辰美景都会过去,锦年黯然。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被老张驶了出来,停在花园中央,车门敞开,钥匙垂在门边上。
“你们将来会结婚?”小邹突然问,那句话仿佛是憋了许久才讲出口的。
“你以为同居比较好?”锦年故意怪他。
小邹陪笑,“你说过,你会一直陪着他。这话被我偷听了去,我承认是件不光彩的事,但,我仍然可以作证人。”
是真朋友。锦年替之贤开心,又略觉心酸,她身份卑微,只是偶然认识了身体残疾的之贤,如今他们恋爱,他送她贵重礼物,旁人看来,这不是一个标准的掘金女又是什么?讲出去,恐怕没有人会认她那样一个人会真正爱上一个身体瘫痪的男人吧!更不会有人相信,她会同许许多多平凡善良的女人一样,为着单纯的感情理由想嫁给他。
“当你爱一个人,你会希望与他共同生活,而不是单单与他睡觉。”锦年轻轻说。
小邹明显一愣,连他也未曾料到,娇小柔弱的周锦年竟然会讲出这样教育人的话来。
锦年的车子顶着漫天的星光驶出,夜色十分旖旎。车子驶出富成花园的时候,锦年仿佛听到钢琴声随着微风流入耳朵,放缓车速聆听,那琴声又消失了。
夜里起了朦朦的薄雾,草尖上挂着露珠儿,在车灯的照射下闪烁。锦年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那小邹仿佛是一个谜,一个锦年不愿多想不愿探究的谜。
幽蓝的床头灯为宽大的卧房里笼罩了一层轻纱,房间里的两个男人正在进行一场隐秘的谈话。
“你没有跟她讲?”
“还没有说。”
“我告诉她了。”小邹似乎有股郁结之气,“她感觉突然,不大接受,以为我撂摊子。”说罢,摊摊手,作出委屈的模样。
之贤拍他肩头,“你误会了,她说过你我像兄弟。”
“还好还好,没有想到歪处去。”小邹半开玩笑的讲。
“她不是那样的人。”
有人敲门,小邹起身去开,林姨送来咖啡,出门时替他们将卧房门合上。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咖啡香气四溢,之贤动动鼻头,作出很馋的样子,小邹连忙把其中一杯加发泡奶油的递给他,两人举手投足之间有非凡默契。
“我躲在三层音乐室密练已被她发觉。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尤其注意细节,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小邹端起咖啡杯踱到落地长窗边上去,风声渐急,他将窗户合拢。
“渐渐的她会察觉,若真误会了,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章家待了这几年,她是难得的一股清新气流。你不也说过,周锦年和煦的笑容直似清晨第一丝阳光。所以,千万莫让她溜了。”他扭转身来看他。
“依你看,我们能否走到一起?”
“你仍有担心?”
“生在章家,以前我是很不在意的,但现在我特别庆幸,至少这样在物质上可以满足她任何需要,她虽然不在意这个,可我这副破铜烂铁身体,如果真的是穷小子哪来资格娶老婆?”
“那么你还担心什么?锦年绝对是贤妻。”
“爱情不是生活全部,同我在一起是很辛苦的事情,我怕将来激情退却,无法满足他,她也累了倦了,届时我又老又丑,一无是处,怎么办?”之贤眉头紧锁,将头垂低。
“到那个时候,周锦年恐怕也已经熬成老姑婆了吧!”
之贤被他逗乐,两个人一齐哈哈笑。
“上回咱们回旧金山,老板不是找专家来看过……”小邹安慰他。
之贤动了动嘴唇,低声道,“我想再跟那边的医生联络一下。”
“明天我就去办。”
“还有一事,你若爱一个人,是否应当了解她的过去?”他问得很小心。
小邹托着下巴迟疑片刻,笑了,“我没有资格回答,至少德德和我都不会追究这种事情。”
之贤一时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好了,咖啡已经冷却,小邹将他手中杯子拿掉,许是坐久了的缘故,他的双足微微浮肿。“该躺下休息了。”
之贤嗯了一声。小邹很自然的要去扶他,他却将他撇开,执拗的撑起身体,缓缓地移到床上,坐稳了,再捞起双腿放上去,小邹拿来靠垫放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脚掌托起,熟练地按摩,尽管天气还不算太凉,也穿了厚厚的棉袜子,但仍能感到一丝丝从骨头里面渗出来的凉意,脚趾微微内扣着,小腿细得不如他的小臂粗,无论花多少钱,怎么周到的护理,也不能扭转下肢萎缩的颓势。小邹开始理解为什么周锦年不放心他离开。
“我已能照顾自己,倒是你在的时候,会有依赖性。”之贤缓缓的说,“上帝为每个人都设计了一条路,你也应当追求自己的生活。”
小邹内心凄惶,若说之贤有一天也会结婚生子赚钱养老婆的话,那么,他的路又在哪里?
两个人沉默良久,之贤终于划破宁静,“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德德终于毕业,最近就回来,我们打算在东边找个地方开一间酒吧。”
“不打算谋份稳定职业?你若愿意,我介绍你去朋友的公司做事。”
小邹呵呵笑,“老兄你仍然希望我走常人的路,今后老婆孩子热炕头?不不,若真能那样,也不必耽这些年。”
“开酒吧投资不算太小,资金方面——”
“这些年我得到优厚报酬,加上那年家里的事借你的,之贤,不如你做我们股东。”小邹打断他。
之贤张开手臂交叉叠在脑后,故意瞪他一眼,“我才不插这一脚呢,以免日后同你们闹三角关系。”说罢,哈哈笑。
“老爷子留下来的一些关系,加上父亲的经营,我们在本市还算走得开,将来若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小邹蹲下来,双手轻轻伏在他大腿上,感慨万千的样子,“已经帮过那么多,谢谢你......”他没有说下去,要感谢之贤的还有很多,他尊重他,善待他,故此他也尤为珍惜这一段兄弟般的情谊。
“咳咳,这个姿势太暧昧,起来!”
他们响亮击掌,爽朗大笑,将整个房间衬得暖意融融的。
章之涵玩至凌晨两点半返家,陈子非的黑色吉普车只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他俩挥手道别。小艳迎出来,之涵进到大厅里来,脸颊绯红,哼着曲子,大概是正喝到兴头上,没有醉,但情绪刚刚好,够high。
“我要杯奶茶。”她将镶满金色亮片的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蹬掉鞋子,整个人仰面躺下去。手机响,她按下接听,“不不,我跟朋友先走一步,今天不玩了,改日再约.....”
小艳小心端上热饮。
之涵接过来就喝,酒意渐渐上来了,红云飘上年轻稚嫩的脸颊,她攀着楼梯,赤脚跑回卧房去,打开音响,跳上床随着男歌手激情四溢的歌声起舞,“每一个人,尽情摆动你的身体.......”酒精的气味弥漫整个房间,之涵的细腰肢灵活扭动,仿佛一条流窜的蛇。音乐声渐渐高亢,在静寂的夜里划破了整间别墅的宁静。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终于有人再也按捺不住。
章之涵自床上跃下,打开房门,之贤的轮椅停在门口。音乐声自半开的房门溜了出去,在走廊上回响。
“小姐,几点了!”
之涵并未停下的意思,“陈子非做投资做得很大,听说相当成功,这种美事怎不告诉我?我亲爱的大哥。”
“风险很高,我已决定撤出。另外,子非一直不缺女伴。”
章之涵猫起腰,将下巴凑近之贤的肩头,浓重的酒气喷到他的颈弯,“扫兴!”
“看来你玩得很high,意犹未尽!”之贤挡开她。
之涵猛的一摔手,“不关你事!”
“该提醒的已经说到,其余随你。”之贤摇摇头,划着轮椅离开,临出门时又倒回来,啪的一声按掉音响开关,“深更半夜,不要打扰大家休息!”
章之涵气哼哼的看着兄长的背影,一脚把门踹得关上,“德性!”
章崇焱去了欧洲好一阵子一直没有回。之涵多次向之贤问起,始终得不到答案,索性也不问了。常妃丽的电话倒是成了她的一大负担,不是嗯嗯嗯,就是”我怎么知道?”“问他?不不不,他怎么会说,你从没把他当做一家人.......”“不如你自己去问爸爸。”
章之涵这次回来尤其待得住,开始常约朋友去夜店消遣,玩个通宵也是有的。渐渐的回来早了,像是有了固定约会对象。
但刘晓芸那边却有意外进展。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锦年的话筒里面传来刘晓芸的清脆嗓音,“锦年,你讲的没错,老章的确去苏黎世办事,昨晚意外收到他的电邮,说是先去苏黎世待了将近半月,临时又去趟布鲁塞尔,这才多耽误了一段,对对对,说有礼物,是柏德斐丽的新款项链.....”她因为过于激动,讲话有点重复。
上了年纪还肯花心思写电邮给女伴的男人已经不多了,高手果真是高手。
刘晓芸按理说也应算是事业小有成就的成熟女性,但谈起恋爱来同孩子无异,逻辑思维能力几乎降至儿童时期,是聪敏的男人太会讲话,抑或她们心甘情愿停留在虚幻梦境里不愿醒来?
周锦年几乎啼笑皆非。但她仍然专心听她讲话,嗯嗯呀呀回答。这种事情,何必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