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46.书房幽梦（1 / 1）
最后一撇落下时，一直屏气凝神的胤禛轻轻吁了口气。
他一向有在做完当日的课业之后练字的习惯，除非卧病在床，否则不管课业多重，身体多累，他都会如此。
若非这样的坚持，纵有天分，他也写不出一手好字。
只是，这例行的练习在今晚却显得格外艰难，心中的亢奋与欢愉使他难以定下心来，写出来的字远不如平常，不知浪费了多少张纸。直到夜渐渐深了，他嫌有人伺候打搅了清静，把人都赶走后，才在独处时寻回了平静，但嘴角却仍不自觉的保持微扬。
刚刚写好的这张，是今晚的最后一张。放下笔，扫视过整篇文章，确认没有错字之后，胤禛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他的心思不再集中在字帖上，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应，似乎有什么人正看着自己……
胤禛疑惑的偏头朝窗外望去，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
那藏在他心中的人儿，竟然在夏日的深夜里，以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
轻薄的丝被裹着她娇小的身子，乌黑的长发披散着，温柔的月色在她身上洒落朦胧的光晕，衬着那迷茫的神情，让他禁不住生出满腔爱怜，只想将她搂进怀里，全心呵护她。
来不及多作思考，在意识到之前，他已匆匆站了起来，向门口奔去。因为起得急了，动作过大，他的袖口拂过砚台，不小心沾到了墨汁，但他浑然未觉，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书房外小花园中的可人儿。
几步来到小花园里，胤禛急切的将怡宁拥进了怀里，感觉到了一阵冷意，显然她这样裹着被子站在外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担心怡宁会着凉，胤禛虽然有满肚子的疑惑，一时却没心思多问，直接抱起她就往书房走。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惹来了她的一声惊呼，但在明白他的意图之后，她便乖乖的任由他抱着，只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让自己安稳些。
走进书房，用脚关上门后，胤禛没舍得放开怡宁，就这么抱着她在书桌前坐下，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在外头多久了？为什么不喊我？”他的第一句话是皱着眉说出，语气略有轻责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关心。
听着胤禛关切的问话，怡宁心中暖洋洋的，忍不住低头将小脸埋入他怀中，撒娇般的轻轻蹭着他的胸膛，呢喃道：“你写字的样子好认真，人家怕打扰你嘛……”
只这一个亲昵的小动作，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扬起，连带声音表情也变得温柔。
“如果是你，永远都不是打扰。”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甜言蜜语，可怡宁听出了话语里浓浓的包容与眷宠，听出了话语之外的真心。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害羞的红霞染上她的颊，直蔓延到耳根，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环住他脖子的双手也因为紧张而搂得更紧了些，原本因为在外头待久了而有些冷的身子也因为害羞而开始发热。
嗅着她青丝间的淡淡茉莉香，抱着她娇小柔软的身子，胤禛满心都是对她的怜惜。一时间，胤禛舍不得言语，默默的感受着此时静谧的温馨，感受着佳人在怀的满足感。
他不说话，怡宁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渐渐合一……
独自一人时的慌乱不安与委屈，都在他的怀抱中得到了安慰，虽然很清楚那些让自己烦心的事情依然无解，可是此时此刻，那些都被抛在了脑后，仿佛感受着他的体温便能驱散烦忧。
沉默的相拥许久，一个念头忽然跳入胤禛的脑海，令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你怎么过来的？”按理说，夜已经这般深了，怡宁如何能完全不惊动任何人就来到自己的书房外？她来得这般突然，简直像是凭空出现。
他的问话让怡宁身子一僵，仓促间竟想不出如何回答。
“怡宁？”半晌没得到回答，又感觉到怀中的人儿的异样，胤禛更疑惑了。
答不出来，怡宁索性耍赖，小脸埋在他怀中，闷声道：“总之人家就是来了嘛！”
这摆明了不想说的态度，让胤禛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想要再追问她突然跑来找自己的原因时，却瞄到了裹着她的被子里露出了两只不着鞋袜的光裸脚掌。
胤禛一愣，又是惊讶又是心疼，急声道：“你没穿鞋袜就这么走过来？”
不等怡宁开口答话，他已匆匆站起，顾不得书桌上还放着自己先前写好的字帖，就这么直接将怀中的人儿放上了书桌。
“四哥哥？”怡宁疑惑的轻唤着，不明白他突然的奇异举动是因为何故。
下一刻，却见他屈膝蹲在自己面前──
“啊！”
怡宁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却不是因为他单膝跪地的动作，而是因为他忽然伸出左手捧起了她的右脚掌。
她心下一颤，下意识的想要收回脚，却立刻被他察觉，手掌略微往上一抓，便握住了她的脚踝。
“别动，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胤禛头也不抬的说着，满是关怀的目光定定的望着眼前那只纤巧的脚掌，隐隐带着几分痴迷。
晕黄的烛光下，那比胤禛的手掌还略小一些的白皙脚掌透着淡淡的粉红，修剪整齐的指甲闪着珍珠般的光泽，显得分外诱人。若不是惦记着她这样裸足而来可能会受伤，只怕他已按捺不住的吻上那令人怜爱的纤巧玉足。
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古人的诗词里竟有那么多描写女子纤足的句子……
感觉着他的手掌握在自己脚踝上的热度，本已褪去的艳红再度染上怡宁的双颊，却不再有想要收回脚的动作，只是小小声的说道：“四哥哥，我没事……”
含羞的低语唤回了胤禛的注意力，他脸上一红，连忙定了定神，赶紧开始检查她脚底是否有伤痕。
他将怡宁的右脚跟顶在自己的左膝上，右手的手指抚上了那柔嫩的脚底，小心翼翼的察看着。触碰到她的脚底时，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大约是光脚踩在地上久了的缘故。然而，令他疑惑的是，这样一路走来，她的脚底却几乎没沾上什么尘土，更没有任何细微的伤痕。
疑惑归疑惑，他并没有问出口，只是轻柔的以指拂去沾在怡宁脚底的少许尘土，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呵护着什么珍宝。
感受着那生着薄茧的手指抚过柔嫩的脚底，怡宁只觉得一阵酥麻一阵痒，脚趾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本就羞红的小脸变得更红了，急促的心跳声似乎清晰可闻……
她轻咬着下唇，忍住收回脚的冲动，闭上眼不好意思再看他温柔的举止，谁知失去了视觉，反倒让脚掌传来的感觉更加的清楚，令她又羞又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会儿后，感觉右脚踝上的束缚消失，怡宁才刚要松一口气，却又立刻感觉左脚掌被握在一只大手中。
她的心跳愈发急促，娇小的身子因为脚底传来的麻痒而轻轻颤抖着。
然而，随着那抚触中的疼惜慢慢传达到心中，她的紧张与羞怯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宠爱的甜蜜。
再度睁开眼，低头望去，她看见自己的双足被他包在双掌之间，手心的热度温暖了她冰凉的脚掌，也温暖了曾有过惶惑的心。
怡宁静静的看着胤禛，而他则专注的暖着她的脚，直到那对冰凉的玉足变得温热，他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开。
那怅然若失的神态让怡宁在害羞的同时，忽然起了玩心。她没有急着将脚掌藏回裹在身上的被子里，反倒用右脚的脚尖在他的大腿上轻轻点了几下，画了个圈。
她不过是一时淘气，却没意识到，这其实是个有些暧昧的挑逗动作，特别是女子的裸足本来就是极私密之处──不过，她显然并未意识到这点。
当她想要收回脚掌时，脚踝已再度被胤禛握住，这一回的力度明显比第一次来得大，虽不至于弄疼她，却让她感觉到一种异样……
“四哥哥？”她试探的轻唤着，下一刻，她的脚踝终于重获自由。这一回她不敢再顽皮，立刻将脚掌缩进了被子里。
眼看着那对诱人的玉足消失在视线中，胤禛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不舍的叹息。而后，他缓缓站起，双手在袍子上拍了拍，炽热的目光定定的凝望着眼前的娇美容颜，比平日略显低沉的嗓音透露出些微的压抑。
“下一次，不许再光着脚走过来……”
被他这样看着，怡宁莫名的觉得心慌，连忙乖巧的点头。事实上，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她本来就不会光着脚来找他。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后，胤禛做了个深呼吸，强自压下脑海中肯定会吓到她的一些不良念头。
而后，他注意到怡宁的双眼有些红肿，脸上留下了哭过的痕迹──之前她一直把头埋在他怀中，因此他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你刚才哭过？”讶然之后，愤怒之情随即涌上胤禛心头，原来她深夜突然来找自己，竟是因为受了委屈！
话音未落，他已重新将她拥在怀里，强忍着怒气，柔声问道：“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
连着两句问句入耳，顿时令怡宁回忆起先前孤零零的躲在被子里偷哭的情景，当时的委曲一瞬间重新涌现，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
“就是你欺负我！”含泪指控的同时，她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在他胸口捶了一下，但那一点也打不痛人的力道，配上指控时那绵软的语调，与其说是发泄怒气，不如说是撒娇。
胤禛自然不会那般没情调的争论自己是否欺负了她，单是瞧着她含泪的模样，便已足够让他心疼了。
他低下头，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没问她为什么说自己欺负她──事实上，在她开口之后，他便已心中有数。
他暗暗责备自己的疏忽。在向怡宁表白心意之后，他早该想到她心中会有的忧虑和烦恼，却一时欢喜得傻了，没能事先安抚她，才会让她独自伤心难过，以至于在深夜前来寻找自己。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难过。”胤禛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坚决，“可是，不论如何，我绝不会放开你的！绝不！”
听到他的话，怡宁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在担心什么，可即使他明白，却从未有过放弃自己的念头。
她不知道自己该生气他的自私，或者该感动于他的坚定，然而，心中涌起的情绪并不是气愤，而是有些酸、有些涩，却又有那么一点甜……
随即，她想起了下午时和李玉萱的冲突，想起了他身旁多佳人的事，心中的酸涩顿时加倍，一股气直冲脑门。
抬头，张嘴，怡宁一口咬在胤禛的上臂──
“噢！”
夏衣单薄，怡宁咬得又用力，疼痛可想而知，但胤禛只是闷哼了一声，并没有挣扎，反而更加拥紧了她，脸上的神情融合了愧疚与疼惜，凝望她的眼神满含柔情。
片刻后，理智回笼，她松开了口，有些不好意思的偷觑了他一眼，随即心虚的低下了头，把头埋在他怀中。
见到她这般模样，胤禛一笑，轻抚着她的青丝，柔声问道：“还生我的气吗？”
怡宁不语，只是摇了摇头，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意思再明显不过。
感受着她要传达给自己的意思，胤禛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望了一下窗外，思索了一会儿，道：“现在时间太晚了，看不清路，我也不好送你回去，今夜你先在里间的榻上委屈一下吧，等天快亮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回去。”
当着胤禛的面，怡宁当然不可能叫撒罗把自己送回去。虽然有些害羞，但她还是点头同意了胤禛的意见。
自然，胤禛舍不得她赤脚走在地上，因此到里间的这一小段路，还是由他抱着她过去，直到将她抱到了榻上，他才依依不舍的松手。
从白天折腾到现在，怡宁早已累了，此时躺在榻上，被自己深藏在心中的人以温柔的眼神凝望着，心情渐渐安定了下来，倦意便不由自主的涌上。
“睡吧，我在这边守着你。”他说着，动情的为她盖好被子。
“嗯……”轻应一声，怡宁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变得轻缓。
凝望着她的睡颜，胤禛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他还记得，许多年以前，他也曾与她同在一张床上，默默的注视着她的睡颜。
那时的他们，只是天真的孩子，看待彼此犹如兄妹，而如今，她是他唯一想好好呵护一生的女子。
想着，他忍不住俯低身子吻上了她的唇，却又怕打扰了她的睡眠，只敢浅啄一下，便即收敛。
随后，他和衣躺上了床榻，屈肘为枕，侧着身子眷恋的望着她。
夜渐渐深沉，睡意袭来，不知不觉中，胤禛也合上了眼，沉入了梦乡……
这一天，他受的折腾并不比怡宁少，睡得远比往日沉，直到隔天清晨的敲门声响起，他才猛然惊醒。
醒来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怡宁，却发现榻上除了自己，别无他人。
胤禛惊讶不已，起身四顾，都不见她的身影。
她怎么可能不惊动他便悄然消失？
走到外头的书房，书桌上的笔墨砚台都已收拾好，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大大不同，而昨晚被弄绉的字帖此时却全无一丝皱折，叠好了放在桌上……
难道昨晚的一切其实只是做梦？否则，何以昨晚的事和今早的事都充满了谜团？
然而，枕上分明留有余香，手臂上隐隐传来的痛楚亦印证了昨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