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9.各自思量(下)（1 / 1）
同样的春日，德妃的居处不同于宜妃宫中一度出现的凝重气氛，显得和乐融融。
济兰静静的坐在一旁，专注的听着德妃交代诸般照料孕妇应该注意的事宜。虽说这种事自有嬷嬷们处置，而且先前宋春儿怀孕那次，德妃也曾交代过同样的事，可是济兰的神情却没有半分不耐。
与四阿哥和德妃那显得有些许僵硬的母子关系不同，济兰与德妃处得极好，两人在一起时，多是有说有笑，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会以为她们俩才是母女，而四阿哥则是那个不知该怎么与丈母娘相处的女婿。
这几年来，四阿哥与德妃见面的时间比之从前又更少了，就算见了面，早已冷了心的四阿哥也是表现得淡淡的，虽然不至于没了笑脸，却总有一种疏离感。
面对如此情况，德妃心中便有千般关心的言语，也说不出口，只能在济兰前来请安时，仔细询问四阿哥的近况。
细心的济兰察觉了德妃的心思，之后每回请安必定会主动将四阿哥的情况告知德妃，同时为了弥补他们母子间的生疏，更是殷勤的对德妃嘘寒问暖，必要时便以四阿哥的名义送上一些德妃喜欢的小东西。
如此一番作为，虽然没能让他们母子的关系变得亲密，但有了她在中间缓颊，至少不至于太过疏离。
同时，这些举动的效果也表现在德妃对于有关四阿哥的事情的关注程度上，比如──四阿哥去年新纳的侧福晋有孕一事。
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之后，德妃温言向济兰问道：“你都记下了吗？”
“媳妇记下了。”济兰带着微笑答道。
德妃满意的点点头，招手示意济兰走过去，待济兰来到身前之后，德妃拉起济兰的手，慈爱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可别嫌额娘啰唆，虽然有了宋氏怀孕时的前例，可你到底年轻，又不曾有孕，额娘不得不交代得仔细些。”
听到那句“不曾有孕”，济兰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她与四阿哥成亲将近四年，眼看着刚进门不过半年的侧福晋都有了身孕，自己却一直没消息，她心头不由得沉重起来。
德妃一见济兰的神色，便猜到了她的心事，忙开解道：“别多想，你与四阿哥都还年轻，日后总有机会的。”
“是。”济兰低着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强行露出微笑。
虽然看出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德妃却没再多安慰什么，担心说得太多了，反倒让她心中更难受也不一定。
接着前头的话题，德妃问道：“李氏如今还好吧？”
听德妃问起正经事，济兰忙收了心思，答道：“回额娘的话，一切都好，虽然先前胃口差了些，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德妃微微一笑，再度拍了拍济兰的手背，欣慰的道：“多亏你了！有你这个福晋，真是四阿哥的福气。”
济兰被德妃赞得脸上微微一红，微低着头，轻声道：“额娘您过奖了，这是媳妇的本分。”
“好孩子……”德妃笑着点点头，又问了一些四阿哥的琐事，济兰一一答了。
待德妃问完之后，济兰想起自己来到德妃宫中的目的之一，便找了个空档问道：“额娘，下个月便是万寿节，媳妇想请额娘您指点一下，这回该送什么寿礼给皇阿玛才合适？”
德妃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我再琢磨琢磨，回头我再派人告诉你，你也多想想，若有好主意，便用你的主意。”
济兰应了。
她们这般谈谈说说，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近午了，济兰在德妃宫中也已待了许久，便准备告辞了。
不料她刚转身要走，德妃却突然唤住了她，又示意她再走近一些。
济兰虽然疑惑，还是依言而行。
待她走近，德妃却没有马上开口，迟疑了一下才道：“万寿节过后便是选秀之日，昨儿个太后她老人家召唤我与惠妃等人，提了些选秀的事。”
听到“选秀”二字，再想到德妃突然唤住自己，济兰心中猛地一跳。
莫非还要再给四阿哥选一个？
心中闪过那样的念头，但她并没有做声，只是静候下文。
仿佛猜到了济兰的想法，德妃微微一笑，道：“别担心，这事和四阿哥无关。他去年才纳了侧福晋，怎么也不至于马上就再选一个。”
济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依然保持沉默。
德妃望着她脸上的神情，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低声说道：“其实，这事跟五阿哥和怡宁有关。我先前迟疑着要不要告诉你，是因为这事还没定下，实在不好说。”
略一停顿，德妃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不过四阿哥与怡宁一向友爱，关系非比寻常，我琢磨之后，似乎还是事先透点风声给他，也好让他多些时间准备……”
先前听德妃提及事情与怡宁和五阿哥有关时，济兰脸上便难掩惊讶之色，因为德妃虽没明说，意思却很明显是说太后有意将怡宁指给五阿哥。这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完全没有预兆，济兰无法不惊讶。
然而惊讶之余，她发现自己心中竟隐约有一股莫名的窃喜，又像有一根一直绷着的筋突然松了一般……
不知是否是因为心绪混乱的缘故，待德妃说到“关系非比寻常”之时，济兰觉得婆婆的语气似乎有些微妙，那个“准备”仿佛意有所指……
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德妃的话陆陆续续又飘进了她耳中。
“……若是事情定下，想来四阿哥两边都要送重礼。如果不事先给他透个气，到时候准备起来说不定措手不及，到时候他不免埋怨我这作额娘的不提前告诉他。”
德妃说话时，脸上带着很平常的微笑，说的也是很平常的话语，可济兰总觉含着言外之意。
她极力掩饰着心中所思，谢过了德妃的提点，行礼告退。
走在回去的路上，济兰心中思潮起伏。
怡宁……很可能会嫁给五阿哥，嫁给自己丈夫的弟弟……
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告诉他？
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而额娘，又是什么意思？
这样还没成定局的事，以额娘一贯的谨慎，为什么会突然告诉自己？她说的那些话，是否别有含意？
额娘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济兰忽然又再度想起了那一年在草原上，当怡宁受到惊吓，依偎在自己丈夫怀里时，他看着她的那种温柔目光；想起了一度极受宠爱的宋春儿那与怡宁相似的嗓音，以及宋春儿痛失女儿后，哭哑了嗓子，并且渐渐受到冷落……
每一次想起这些事，她心中就仿佛有一根刺轻轻的扎着，提醒她去想一件她不敢想、不愿想的事。
自从那件事在草原上扎根于她心中后，她虽然不常想起，但每一回都会感到一阵心慌。
虽然她曾将之斥为自己的幻想，认为那个猜测是荒谬无稽的，可随着宋春儿嗓子变得沙哑，受了冷落，那猜测又重新冒出头。
她明白，即便那荒谬的猜测是真，她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可心中……就是慌。
而如今，若指婚的事定下，那令她心慌的事便再无可能。
只是，现今事情未定，说与不说到底该如何抉择？
济兰忽然想到了先前不曾想到的事。
为什么额娘要这么早就告诉自己这件事情？离选秀结束还有两个月，难道不能等到事情成定局再说吗？理由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吗？
或者……这是一种暗示？
济兰忽然有一种明悟，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不再迷惘，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
万寿节：指康熙生日，在阴历的三月十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