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五(1 / 1)
五
我又来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了。
萨蒂张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她躺在一片草地上。草并不柔软,叶片和草茎刺着她的皮肤,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这里的天空像是一直保持着黄昏。天顶是深蓝的,但天际却是绚丽的金红色,狭长的云彩像是巨龙一样横贯空中。在深蓝的天空正中,悬挂着一弯银金色的新月。现实里,月亮是绝对不可能那么早就挂在空中的。
萨蒂终于强忍着□□爬了起来,她的脚还在流血,四肢都酸得想要断掉一样。
包围着萨蒂的是一片金色的草地。她从来没见过金色的草,一直长到她膝盖下面的草丛与难陀那园林中永远保持着鲜嫩绿色的柔草完全不同。
狮子和影子动物都不见了踪影,萨蒂转头看向四周,那扇她进入的、巨大的黑门也毫无踪影。
金色的草地绵延着。遥远的地方有山影起伏,山顶都是一色的金红,当萨蒂张大眼睛仔细去看时,才发现那些山全都高大得不可思议,山顶实际都是皑皑白雪,映照着天空的颜色。
“怎么办……”萨蒂低声自语。她蹲下去,在自己曾躺着的草丛里四处搜索了一遍,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小小的油灯。她又摸了摸头上,幸好舍衍蒂的花还在。
她会从此迷失,再也回不去了吗?
萨蒂站了起来,开始朝着远方的山影走。脚底依旧很痛,她是在忍不住,把纱丽的一端撕了半幅下来,分成两半裹缠在脚上,再继续走时果然好多了。
草地比她想象得要更加辽阔。傍晚的微风吹拂过她的耳边。她仔细聆听着,可是除了风吹草浪的声音,没有任何她熟悉的晚祷声传来。没有牛鸣、没有人声。
这里离她所熟知的世界已经遥远得不能再遥远了。
萨蒂眨眨干涩的眼睛,她有点奇怪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要哭出来的意思。
走着走着,她发现金黄的原野中到处都布满巨大的白色物体。草原上并没有树,但那些白色的东西随处可见,这里一处、那里一处,有的像倒塌的建筑,有的像有的像半隐没在草丛中的岩石。她很好奇它们都是什么,走进其中一处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什么动物死亡后遗留下的骸骨。
那遗骨简直巨大得不可思议。每一个骨节都比萨蒂整个人要高,她在它们中间行走,简直像个走在白色废墟里小矮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她想着,但并没有伸手去触摸那些比她整个人还高大的白骨。白骨仿佛已经变成了石头,在金色的草丛中古老、庄重而肃穆。歪倒在一边草丛中的头颅带着利齿,像是山豹、老虎之类猛兽。难以想象这样的动物活着的时候又会是何等的巨大,连天帝本人的坐骑、那头四牙象王爱罗婆多恐怕都难以比肩吧。
她又经过了一堆鹿的遗骨,像是一棵桉树那么大的鹿角倒在地上,被草丛所掩盖。鹿的肋骨从萨蒂经过的道路两边的泥土里伸出来,指向天空,就像是两排高大的白色廊柱排列在她身旁。
“这里好像坟场啊,”她想着。
萨蒂知道,有些野兽垂死之前会去一个特定的地方,然后停留在那里等待死亡降临。这里很美,金黄色的草原令人陶醉,永远保持黄昏的天空宁静绚丽,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那些遍布在草原上的动物骨骸还是活物时,才会选择死在这里。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她突然听见前面有潺潺的水声。
萨蒂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实在是渴坏了。发热流血的脚要是能在冰凉的水中浸泡,也会非常舒适。
在一堆巨大的残骨前面,她看到了溪水。在金色的草丛中,晶亮剔透的小溪就像是白银一般。
萨蒂的心里发出一声欢呼,朝水边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到在溪水的对岸,有一头很大的白色雄牛正在低着头不紧不慢地从溪中饮水。
萨蒂停住了脚步。雄牛是她在这个世界里见到的第一个活着的生物,也让她想起了黑门前的守卫,畏惧之心油然而生。
但这头雄牛与那个毫无生气的牛头守卫截然不同。它肩部宽厚,髋部、肋间和胁部的肌肉充满了力量感,隆起的峰肉既厚又宽,几乎占据了整个肩背,看上去像积雪覆盖的山峰。与萨蒂见过的被驯养的普通雄牛相比,它身上散发出无拘无束的野兽才具有的那种勃然生机和丰沛活力。
而且这个世界的新月就挂在它额头上。
萨蒂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月亮分明还是在那里的。可是当她低头去看那头白牛的时候,那新月又好好的挂在它额头上。
“真古怪!”萨蒂想着。她实在是渴得不行了,不再理会那头雄牛,走到水边,伏下身想去喝水。
白色雄牛停止了饮水,深蓝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年轻女孩。
萨蒂用手捧了一捧水,就要送到嘴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
“不可以。”
她吓了一跳,冰凉的水从指缝间漏了下去。
“谁?”
没有任何人出现。溪流对岸的白色雄牛看着她,耳朵轻轻的转了一下。
萨蒂又去勺水。那声音再次出现了。
“你喝了这里的水,会身心俱灭的。”
萨蒂手一抖,水全部洒了。她抬起头,瞪着河对岸的白牛。“是、是你在说话?”
“是我。”白牛说。
“啊……对不起。”对于萨蒂来说,动物会说话这种事情倒并不特别让人吃惊,“请问……你是哪一位天神变化的呀?”
雄牛的嘴并没有在动。但那话音却确凿无疑的传进了萨蒂脑海里。“在这个世界里,我本来的形态就是这个样子的。”
萨蒂眨了眨眼睛。“是吗?抱歉……可是你说我喝了这水会死,这是为什么?”
“你低头看看水里的倒影。”
“倒影?”萨蒂疑惑的低头看去,刚才急着喝水,并没有留意,可是一看之下她才吓得魂飞魄散。
水里映着紫蓝天空,金色的草,白色雄牛,可是没有萨蒂。
她无法投影在水中。
——但是,萨蒂惊讶万分的注意到,她头上舍衍蒂的花朵却呈现在了倒影中,就像浮在空中一样。这更让萨蒂觉得不可思议了。
“你不属于这里。”雄牛说,“你不该来这儿。”
萨蒂看到它深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自己的样子,一个头发蓬乱、衣服肮脏、狼狈不堪的小姑娘。
如果被塔拉看见,肯定会被她骂的。可是谁知道呢,她也许再也见不到塔拉了。
萨蒂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沮丧。
“那……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轻声说,“是……属于谁的梦境吗?”
雄牛没有说话。萨蒂感到身边刮过了一阵风,白牛轻轻的一跳,跃过了溪流,来到了自己身边。它体型虽然巨大,动作却超乎想象的矫健。
萨蒂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近看的话,白牛实在是太高大了,虽然没有那些骸骨那么夸张,但依旧让她觉得畏惧。
白牛盯着她。
“你头上的花是哪里来的?”它说。
萨蒂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那朵金色花,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坦诚相告它的来历。就是为了这朵花,她才流落到这个奇妙的世界。那个大猫一样的男人呢,是不是还在舍衍蒂房间里,等待她把花带回来。并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可是想起来仿佛却已经隔了很漫长的时间了。
“这里是八方护世天王的天界。”白牛看到萨蒂没有回答,自己说了下去。“比你平常身处的天界要高得多。天帝因陀罗本人能达到的最高天界也就是这里。再往上,就是大仙人的三个天界,以及梵天本人所居住的天界了。”
萨蒂忍不住向四周看去,她第一次留意到,一直如同被夕阳映照的、赤红色的远方天空,实际更像是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照亮了天空。
“那是西南方,火神阿耆尼所辖的方位。”雄牛像是留意到了萨蒂的视线。“东南方天色接近金红。那才是太阳神苏利耶的地界。”
“那么你是八方护世天王中的哪一位?”萨蒂问。
雄牛没有回答。萨蒂知趣的没有再追问。“我正在找一个小小的油灯。请问你见过那样的东西吗?”
白牛歪着头打量着萨蒂。似乎感到非常有趣一样。
“我……”萨蒂微微慌乱起来。“我原先是在一个人的梦里面的。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面前有一道门扉,我就跟着一群影子动物来到了这里。”
雄牛又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萨蒂觉得它正在笑。
“我明白了。”白牛说。“梦境的确是一个来到高层天界的捷径。但自从被毗湿努赐福的不死者摩根德耶以来,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
“摩根德耶是谁?”萨蒂问,“从梦中怎么可能来到更高的天界的?”
“越往上的天界就越真实。”雄牛说,“比起被摩耶缠绕的、你清醒时所见的物质世界,梦也更加接近真实。两者偶尔会连到一起,这就是捷径。但是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更多人迷失在梦的交界处,从此消失。”
“我是不是算是迷路了?”萨蒂说。“那……我还能回去吗?”
“可以。但是你要把花交给我。”白牛说。
萨蒂吓了一跳。“这可不行!”她说,“我为了这朵花才跑到这里来的。而且有人在等我把花给……”
“你知道这朵花是什么东西吗?”白牛说。
萨蒂想了想。“天帝如意宝树上的花。”她说,“永不凋零,散发芬芳。”
“如果真的是天帝如意宝树上的花,这朵花一来到这个世界里就会消失。”白牛说。
萨蒂呆了呆,想起水中的倒影。
“但它是放在梦境里的花。”她最后低声说。
“是的,所以花的形体只是外壳。”白牛说,“那朵花是商吉婆尼。”
萨蒂正在条件反射的伸手去触摸那花朵,听到这个词,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商吉婆尼。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看来你知道那是什么。”
“它是一个咒语啊,怎么可能是花的模样。”
“那你认为它应该是什么模样?”白牛说,“几段文字,或是一篇卷轴?”
萨蒂伤心地摇摇头。她对于咒语的在行程度远不如姐姐。
白牛轻轻摇着尾巴。巨大的牛角映照出额头新月的光辉来。“它散发的气息非常明显。你走到河边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除了商吉婆尼,没有什么咒语能具有这种气息。”它说。
“而且……我以为这咒语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曾经不存在。”白牛说,“但有个野心很大的人将它召唤了出来,给了它名字,赋予了它实体,使它能被使用。你知道它能派上什么用场,对吗?”
“起死回生。”萨蒂说。“除了自愿赴死者,它能救回所有的亡者。是一个很危险、很恐怖的咒语。”
她又顿了顿。“可是,”她的声音低哑下去了,“让我来取这朵花的人,告诉过我它只是一朵花啊……”
“那当然是在骗你。”白牛轻轻的歪了歪头。“其实我觉得奇怪,进入梦境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你竟然会愿意为了一朵花冒险?”
萨蒂没有说话。
“是谁骗了你?”白牛平静地说,但并没有等萨蒂回答。“哈,其实我大概能猜得出来。他是不是眼睛颜色很淡,肤色白皙,给人一种仿佛全身在发光的感觉?”
萨蒂抬起头,透过酸涩的眼眸看着白牛,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哭了,虽然她很不愿意哭。
白牛注视了她一阵,突然向身后歪了歪头,“上来吧。”它说。“我带你走。”
“带我回去吗?”
“带你离开这里。”
萨蒂爬到了白牛背上。真奇妙,它身上的气味不是普通动物的那种腥臭,而是让萨蒂想起了风、淋湿了的岩石,泥土、燃烧的篝火、古老的森林和原野。
“抓好了。”白牛说,“掉下去的话,有可能真的会死。”
萨蒂的手感受到了它光滑皮毛下面的坚实肌肉。“……谢谢。”
“不用谢。”白牛说,“只是如果你死在这里的话,整个天界遭到的污染得要用七条圣河的水来清洗才行。”
萨蒂吧嗒一声闭上了嘴巴。
白牛驮着她,一开始只是慢慢走着,接着开始悠闲的小跑了起来。他们在金色的原野上跑过堆又一堆巨型白骨,萨蒂有种感觉,不是它掠过金色的及膝草丛,而是那些草丛在它面前纷纷让路。风拂过她的面孔,感觉舒适。
“可能我很多嘴。”她最后低声说,“……那个人到底是谁?”
白牛没有回头,依旧向前奔跑着。“他是梵天的孙子、婆利古仙人之子乌沙纳斯。”
萨蒂睁圆了眼睛。“婆利古仙人的儿子!他不是很早之前就失踪了吗?”
“不,他们只是羞于提起他而已。”雄牛说,“他从天界离开,最后跑到了阿修罗那边,为伯利王和牛节王效力,自称是太白金星之主苏羯罗。”
——虽然我的确是站在阿修罗那一方的,但我是在这里出生的。
——我原本的出身和你差不多。我可是天界的叛徒,小姑娘。
“原来是这样……”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愿意为他来取这朵花?”白牛说。
“……”
“还是你被他胁迫了?”
“没有……”萨蒂把脸埋在手里,“……他说,只要在四象之门内说出他的名字,三大神就会察觉他的存在。”
“这倒是真的。”
“我只知道他是舍衍蒂的情人。他说这花本来是他想给舍衍蒂的礼物……”
白牛沉默了一会。“把起死回生的咒语召唤出来的就是苏羯罗本人。”他开口说,“上上次阿修罗和天神的战争里,阿修罗死伤惨重。苏羯罗知道这样阿修罗的军队必然败北,于是就向湿婆祈祷,求取起死回生的力量。这咒语威力之巨大,必须以无比艰苦的苦行来获得,就连湿婆本人也从来没想到使用它,但没想到乌沙纳斯竟能坚持下来,最终得到了商吉婆尼。”白牛的声音露出一丝趣味来,“他获得这个咒语之后,无论天神还是阿修罗,都想法设法要搞到它,可是商吉婆尼就此失去了踪迹。原来他会把它藏在自己情人的梦里。”
萨蒂默不作声。隔了很久她才低声说:“乌沙纳斯说舍衍蒂一直在恨他。”
“也许吧。”雄牛说。“乌沙纳斯从小就和天界公主舍衍蒂认识。他还是鸯耆罗仙人的年轻弟子的时候,天帝一度和婆利古仙人正式的商量他们的婚事,可是眼看就要正式定下婚约,乌沙纳斯却无缘无故的从天界失踪了。等他再度现身,已经变成了阿修罗王的谋士苏羯罗。一个女子如果被自己的未婚夫无故抛弃,即使是天帝公主心中也难免带上怨恨吧。”
萨蒂垂下了头。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遇到我,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公主,还在梦想以后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
“他真能撒谎啊。”她轻声说。
“你好像很难过。”白牛说。
“有一点儿。”
“因为乌沙纳斯骗了你?”
“……不全是。”
“乌沙纳斯的谎言里假话真话总是各占一半。正因为如此,他的谎言才听起来分外动人。”白牛说。
“哪一部分是真的?”萨蒂问。
“并不全都是假的。”白牛说,答非所问。“这很重要吗?”
萨蒂的手下意识地轻轻为白牛梳理了一下背后的皮毛。
“可是,虽然舍衍蒂恨他……”她轻声说,“她为什么还是去找到了他,服侍了他九年?她其实……还是喜欢他吧?”
“你觉得是吗?”白牛口气平平的回答。
萨蒂没有说话。最后,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白牛停下了脚步。萨蒂四处张望。他们停在金色原野的中央,动物巨大的白色骸骨还是随处可见。“就是这里了。”白牛说,“过一会儿,门就会出现。如果你想回去,就要抓住那个机会。”
萨蒂从白牛背上溜下来,对着它合十深深行礼。“谢谢你。”
白牛偏了一下脑袋。“现在,请把商吉婆尼交给我吧。”
萨蒂伸手去够别在头发上的金色花朵,但是事到临头,她却犹豫了一下。“等等。这朵花……这商吉婆尼只是不要落在苏羯罗手里,让他去复活战死的阿修罗士兵,对吧。”
白牛微微眯起了眼睛。“……可以这么说。”
“那么,我想把这朵花放回原处。放回舍衍蒂的梦里。这样可以吗?”萨蒂说。
“为什么?”
萨蒂的脚只是刚刚停止流血。舍衍蒂梦里带着的阴寒似乎依旧攀附在她衣物的皱褶之中。那就是舍衍蒂的梦。幽深、虚无、阴沉、寒冷,在那毫无生机的荒芜原野上,商吉婆尼是唯一能发出光芒的东西。
不论最初苏竭罗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花藏在舍衍蒂梦中的,多年以来,它以微弱的光亮照亮了那个绝望贫瘠的梦境。
“只要放在她梦中,苏羯罗就难以拿到它。因此,那里其实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你现在倒是变得谨慎起来了。”
“吃一堑长一智而已。”萨蒂说。
“不过说的倒也有道理。好吧,这也不失是个选择。”它用带着硕大牛角的头颅朝天空点点头。萨蒂转过身去,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黑色的大门从无到有,像是从飘渺的灰影逐渐变成了实体。
“梦境的门已经打开了。”白牛说,“但你想清楚,如果你要去舍衍蒂的梦里,还得要绕很远的路。”
“没关系。”萨蒂看到那扇门已经打开了,阴冷的气息从里面透出来。
白牛微微低下了头,“把手伸出来。”
“啊?”
“把手伸出来。”
萨蒂犹豫着把手伸了出来,白牛垂下它的额头,让那轮银月贴在萨蒂的手掌心,等它抬起头来的时候,萨蒂发现手里已经多了一束亮晶晶的东西,感觉凉凉的很舒适,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白牛额头上的银月的光辉好像稍微暗淡了些许。
“这……这是什么?”
“你在舍衍蒂梦里的指路的灯火已经熄灭,按理说你是没法回去的。”白牛说,“我借你一点时间。”
“……时间?”
“没错。”白牛说,“趁着它的光辉没有熄灭,你要快去快回。”
“谢谢!”萨蒂再次向白牛合十行礼。“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如果我能平安回去,一定会请父亲对你表达谢意的。”
白牛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就免了吧。我倒是情愿你父亲完全对此一无所知。”
萨蒂惊讶的看着它,“你认识我父亲?”
白牛没有回答它,它朝门点头示意。“门打开的时间有限。你快去吧。”
萨蒂扭头,看见那扇刚刚打开的门果然又有合上的趋势。“啊,好的!”她撒开腿开始朝门那边奔跑,回头看了白牛一眼。白牛静静的矗立在金色的草原上,注视着她。
“去吧。”它说。
萨蒂一头冲进了即将关闭的大门中。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来。
“抱歉!”她转头看向白牛,“那个……如果我回去的时候,苏羯罗还在那里,我该怎么办?”
“你手里有我的印记。他不敢伤害你。”白牛说,它又笑了——门正在关上,在萨蒂逐渐变得狭窄的视野中,它的形体似乎正在扭曲、转变,变得不那么像野兽,而是人的形体,因此那个笑也很像真正的笑——带着难以言喻的傲慢和轻蔑,“他还没那个胆子。”
门严丝合缝的关上了。
扑面而来的阴沉气息和黑暗让她喘不过气来。那种熟悉的感觉告诉她,她真的回到了舍衍蒂的梦里。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里。那束来自白牛额头上的光亮不知何时不见了。萨蒂吓了一大跳,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一束清辉照在了自己肩头上。
她抬起头。在舍衍蒂梦境那阴沉的、黑云密布的天空上,升起了一轮新月。它散放出淡淡的光辉,照亮了萨蒂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