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三十一)无言的惩罚(上)(1 / 1)
即便他不留她,她也并不空闲。晚上有她有瑜伽课,他是知道的。
她收拾好运动包正准备出发,欧阳芸就端着饭盒回来了。
看着闷闷不乐的人,欧阳芸打着喷嚏逗笑道:“不如让我传染给你吧,一打喷嚏,他就想你了!来吧,来吧!”
宋瑜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欧阳芸冲她皱皱鼻子,哼了一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赶明儿我好了,你想传染都没得传染了!”
该走了,没时间废话了,宋瑜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跟他说的时候,他是不是很不高兴啊?”
欧阳芸听了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还在钻牛角尖啊,人家都说算了,丢了就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你小鸡肚肠!只要那个―――你舍身相报,他一定―――”欧阳芸抛了个媚眼给她,还用勺子比划着作了个形象无比的动作。
呃~!恶心人!
越说越不正经了,眼看上课的时间将近,宋瑜甩门就逃。
公车上,她依旧免不了钻牛角尖,依旧免不了小鸡肚肠。她放不下,这烦怨的心情,也许,要一直等到他来找她,一直等到等到他能亲口告诉她,他真的原谅她了,否则,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上课前,她发现自己又干了件糊涂事,疏忽大意中竟然忘记带瑜伽课的音乐碟了。
不是祸不单行,而是彻底昏头!
教练休息室里,晚些时候才上课的范萍正在和赵为聊天,谈论着年底筹备新课的事情。范萍看见宋瑜木愣愣的傻样子,就过来问她怎么了。
宋瑜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带瑜伽课的音乐碟了,想在这里翻一翻有没有可用的。”
范萍看了看摊开两手连连摇头的赵为,略微想了想,就从沙发上自己的包里拿了一张碟片出来:“我这里只有一张钢琴曲的,节奏比较舒缓,应该还能凑合凑合,不过你自己要控制好上课的节奏。”
宋瑜接过东西,高兴起来:“太好了!我光喊口令的话,准会把瑜伽课变成田径队的集训课。”
“小家伙,下次我在赵为这里寄存些碟片,省得你忘记了。”范萍说着亲昵地刮了刮宋瑜的鼻子。
走廊上,宋瑜低头一看手里的东西,不禁呆了。
《平湖秋月》的钢琴曲,她也有这张碟,她特意买的碟,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份初次相识的回忆。
叮咚悦耳的琴声一经响起,唐迪便在瑜伽垫子上和人议论起来:“今天标新立异,有点意思。”
“妙,都是洋为中用。”
“挺好听的。”
“我也有这张碟。”
宋瑜在垫子上示范着瑜伽姿势,一颗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眼前浮现的全是一个个并不真切的朦胧幻影,胸中淤积的全是一团团无处宣泄的千愁万绪。
平湖秋月的曲声悠然地在耳畔流淌,触景生情,她想起了他。
宁静的秋夜里,她与他在公车亭下的多次巧遇;《平湖秋月》的钢琴曲中,她与他在餐馆的不期邂逅;风雨交加的早晨,她在他面前展示瑜伽的魅力……
当真正认识以后,了解越多,彼此暴露的缺点就越多。她粘粘乎乎,糊里糊涂,特别是这几天来,她的表现明显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不吸取教训,一错再错,到处捅娄子。
前一刻说了自己好友的秘密,后一刻就丢了自己男友的简历。
他会原谅她吗?他要多久才能原谅她?
不知不觉中,音乐结束了,她回过神来,振作起精神说:“下面我们来练习太阳膜拜式。”
更衣室里,宋瑜有些魂不守舍,唐迪凑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今天怎么了,音乐碟忘记带了吧?还天马行空地走神,我可要提意见了!”
宋瑜脸一红,小声说:“都是我不好,没有把音乐准备好,下回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唐迪说:“这才对嘛!不过,你现在越来越能随即应变了,这盘碟的确挺好听的。”
宋瑜讪讪地笑了。
唐迪突然想起来问道:“什么时候把小男朋友带来给我们瞧瞧啊?上回去酒吧还以为能见到呢,听说他在给我们银行做项目吧?”
被说中了心事,宋瑜很是窘,环顾左右,声音压得更低了:“他工作很忙,经常加班。”
唐迪斜了一眼宋瑜,拍拍她的肩膀说:“透露个消息给你,我们银行的项目最近处于暂停阶段,元旦到过年期间,你的小男朋友应该不会加班加点了,可以好好陪陪你了。”
不会加班加点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他可以好好陪陪她了。可是……
宋瑜咬了咬嘴唇,唐迪笑着走了。
拿着范萍的《平湖秋月》,她隔着玻璃门看自己的好友。
踏板操课还在进行之中,还是那首充满激情的《One more time》,范萍面带微笑,大汗淋漓地指挥着动作的变化。
一切如旧,那个说出的秘密如同过往云烟,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看着手里的《平湖秋月》,她默默出神:丢了的简历,是否也会如同过往云烟,什么都不会改变。
“宋瑜,范萍的碟片交给我好了。刚才莉莉说邹桐已经来过了,等着接她呢。你下回再跟她姐妹淘吧!”路过的赵为擦着汗,对着出神的人笑道。
“噢。”宋瑜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赵为。
邹桐来接范萍,邹桐和范萍一切都好,她真的可以放心了。
走到前台,她就听见莉莉喊她:“宋瑜宋瑜,岳晨要我拦住你,她要和你一起走。你有便车坐了。”
岳晨要去学校?她有些吃惊。
白色的桑塔纳有些年数了,与时尚早已无缘,只是个朴实的工具。宋瑜记得萧岳说这车就跟他妈一样―――处于更年期,动不动就出毛病。其实车子还是很好的,开起来非常平稳,就是发动机的声音有些大。
坐在保持得干净整洁的座位上,岳晨对宋瑜说:“宋瑜啊,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应该跟萧岳有关。宋瑜说:“岳姐,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岳晨叹了口气:“萧岳这孩子啊,自从搬到学校,就不要我这个妈了,要不是为了每个月那点生活费,他是家门都不会进的。给他打电话,他能不接就不接,到宿舍看他,他能躲就躲,你说我这个做妈的有多失败!”
这就是儿子和女儿的明显区别了。长大的男孩子大多不会黏父母,三天请示,两天汇报的。但长大的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宋瑜都大姑娘一个了,三天两头还会和家里联系,请示汇报不一定,聊天谈心是少不了的。
开着暖气的车里有些热,象习惯于驾车出行的人一样,岳晨穿得很单薄,贴身的针织衫,春秋季节的装束。宋瑜穿着厚厚的冬季外套,很就快出汗了,她一边安慰着岳晨,一边回想着最近几次遇到萧岳的情况,心里犹豫不决,经热风一吹,更加晕乎乎的,犹豫间没了主意。
话说着说着,岳晨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她说:“元月的瑜伽沙龙要取消了,我要去一趟澳洲。”
澳洲?澳洲?萧岳的爸爸在澳洲定居,可他们不是离婚了吗?听话的人感到疑惑不解。
“他爸爸得了肝癌,正在进一步检查之中。”岳晨的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让毫无防备的宋瑜出了一身冷汗。
“这事暂时没告诉小岳,怕影响他学习……家里的钥匙,我想在你这里放一把,免得他一时糊涂丢了钥匙就进不了门了……银行的钱也提前转给他了,就是怕他乱花,这孩子……”
发动机的噪音里,岳晨的声音有些飘忽,宋瑜“嗯” “嗯”地点着头,感到身上的汗水腻腻的,心里也被浸泡得一片潮湿。
桑塔纳开过那个为范萍庆祝新婚的酒吧的街角,冬夜的路面上安静得空无一人。她记得,萧岳曾经说在这里和他父亲见过面,父亲还给过他钱。此时此刻,她万分怀疑这不过是个不打草稿的谎话。
数天前,得了肝癌父亲还H市酒吧的包房里,约见自己的儿子,数天后,他就在澳洲进一步检查病情,等待着前妻去探望自己?
她越想越不对头。
岳晨的双手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街灯的光晕下,左手无名指上一枚老式的龙凤戒反射出金灿灿的光。
宋瑜看着这枚老式的婚戒,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以前的岳晨是不戴戒指的,无论瑜伽课上、还是麓曦沙龙里,她从来没有见到岳晨戴过戒指。岳晨的手上只有一串佩珠,通体碧绿、温润细腻、光洁晶莹的翡翠手串,十八颗子珠的佛珠。唐迪说,那是老价钱的宝贝,新贵们的投资热点。如今,那串珍贵的佛珠被取下了,换上了这枚老式的婚戒。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饰物替换,而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交集。淡淡的忧伤和着深深的感动,轻盈地在心中浮动。爱情是什么?放不下的过往,剪不断的牵绊,重病缠身时的再度相许,远涉重洋外的无怨追寻。
原来,岁月沧桑,时空间隔,容颜会老,爱依然年轻。当爱过的人遇到不幸时,意求平淡的心为他重起微澜,肩负起原本已不是她的责任。
快到学校的时候,路上似乎出了车祸,所有她们这边方向的车道都被拦了起来。岳晨折上了旁边一条岔路,桑塔纳碾过被其他车辆带来的玻璃碎渣,车胎有惊无险地爆了。
“真不好意思啊,宋瑜。瞧我这运气!”岳晨在路边紧急停下,披上大衣,一边下车检查情况,一边拨起了电话。
车外的温度很低,寒风吹来,身上传来阵阵凉意。
告别了岳晨,宋瑜满腹心事地往学校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犹豫良久,她终究没有把那些不能证实的萧岳的真言或者是谎言告诉岳晨。在岳晨临出国前,告诉她连自己都无法核实的猜测,也许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萧岳并不在寝室,神算子同学一个人在上网,她问了半天,神算子支吾了半天也说不上萧岳的行踪。
上楼梯的时候,她有些心烦意乱,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他并没有和她电话联系。
楼梯拐角,一个高大的身影箭步冲下,险些撞到她的身上。
又是郑展飞,一张胖脸笑得得意。
“助教大人,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你要是找邵邵就打道回府吧,他出去了,我们屋里没人。”郑展飞停下,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补充说明。
“哦,我不找他。”她看了看自己手中岳晨给她的家门钥匙,随手放进了运动包中。
“拜拜!”郑展飞眨眼就冲下了楼。
人站在走廊口,她突然却不想去了。
“嗨!宋瑜。”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喊她。
她转过头来,便看到矮个子的齐恒远手里拿着一个湿漉漉的脸盆。
“嗨!你好。”她冲他笑了笑,有些尴尬,就听到他说,“严硕不在寝室,你给他打电话吧。”
他不在。
“哦,谢谢你!”她笑着谢他,心里却沉沉甸甸的。
男生宿舍外的篮球场上,只有一个场地上有人在玩。双手倒灌篮的花式打法很是刺激,尹明的那股猛力更令人提心吊胆,好象球篮随时就会被他打坏。
宋瑜担心地朝那几个大一男孩多看了几眼,目光却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他的眼睛。
离她距离最遥远最遥远的那个篮球架下,站着一对很养眼的男女。男孩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睛直直地望着她,专注而沉迷,女孩拧搅着胸前的围巾,歪着脑袋羞涩地看着地面,脉脉而含情。
这样一个无意的对视,她的心不禁跳了一跳。
下一秒,邵奕炜突然将一只手搭上了对面女孩的肩头,楚鑫鑫的身体也不禁跳了一跳,惊喜而讶异地抬头看向男孩。
瞬息万变的眸光中,宋瑜捂住自己的胸口,迅速绕出了篮球场。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终究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转头多了一眼,仅一眼,她的目光又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他的眼睛,无言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宋瑜慢慢平静下来。
整个晚上,严硕没有跟她电话联系,什么消息都没有。
唐迪说,他最近应该不会加班加点了,他可以好好陪陪她了,可是他依然如故。工作繁忙?还是不想见她?
想着这些,她心里不平静起来:他不想见她,他在惩罚她!
无言的惩罚,持续了一天一夜。
周末他就要回家,可他就是不跟她联系,杳无音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平静慢慢变成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