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门中遭变（上）（1 / 1）
“若悠！”黎思洛的声音带着颤抖与惊慌，从我的耳边擦过。
黑衣人许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冒出来，用双手去格开那把刀，刀锋竟微微一晃，有些错开，只是倾斜地从我的侧臂擦过。
黎思洛右手提剑，从旁劈过，那紧随着我们的黑衣人的侧颈边划开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疯了！”他紧紧提住快倒下的我，拼命地在我耳边吼。
我似是虚脱地倒在他的怀里，只是忍着痛，闷哼了一声。
他卷起我的衣袖，却看到那被大刀擦过的侧膀处已有大片的皮肉翻了过来，眸子中的心痛与怒气显然易见，只是很不怜香惜玉地继续吼道：“你是傻子吗？为什么要冲过来？”
其实我还是很怕痛的，本倒没什么事，可看到那大片翻过来的血肉，便觉得钻心的疼，无意识地答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身旁的黎思洛似是一顿，只是蹙着眉，依然不罢休地骂我：“笨蛋！”
剩下的黑衣人许是也已经撑不下去了，其中一人喊道：“撤！”
我与黎思洛都不禁松了一口气，可突地想起石头，急急地抓住黎思洛的衣服：“小石头怎么办？他为什么会被抓走？”
黎思洛显然也有些奇怪，只是扶住我，脱口而出：“这些人不光是为了我来的，石头的事可能有些古怪。”
我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南边的天空上突兀地亮起一团红光，显得诡异异常。
“那团光好奇怪！”我抬起手，指向天边。
黎思洛向那团红光望去，只是轻道：“不好！”
“怎么了？”
他神色有些不对，只是急道：“那是我们落血门的求救信号，看样子，宅子里出事了！你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回去！”
说罢，他竟放开我的手，提气要走。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松手，见他蹙眉回头看着我，一副不容情面的样子，我急忙出声：“黎思洛，你休想把我丢下！”
他本还想说什么，我却一步向前，双手环住他的腰，坚定地说道：“我跟定你了，别想把我丢下！”
他紧抿着的双唇一下子就变得柔和起来，苦笑着牵住我：“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赶紧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赶回了宅子，却发现我们已经晚回来了一步。
修罗场般的触目惊心，宅子中的血腥毫不亚于刚刚在小巷子中激战之后的惨不忍睹，甚至更加惨烈狰狞。
与我平日里交好的丫头们，正死状惨烈地躺在地上，毫无平时的活泼跳脱，了无生气。管家，厨娘，小厮……那些还在我脑中摇晃着的身影，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地面上，大片大片的红色液体还在从他们的身上汩汩流出……
而耳中还传来刀剑相击的碰撞声，闻声望去，舞裳，秦三，还有那些隐藏在宅子里的暗卫们正在与我们在巷子中碰到的黑衣人厮杀，可似乎不是刚才的人。
恐怕这些人早已蓄谋已久，是分出两拨伏击的。
黎思洛完全不顾自己所受的重伤，提起剑正要冲上去，却被我拉住：“不行，你不能去，你这样会死的！”
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只是发出了一个字：“放手！”
“不放！”我死死地抓住他，拼命的摇头。
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推了我一把，只是一瞬，我便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向那个地狱掠去的身影。
咬牙站起，四处张望，却看到如玉正俯身在树荫下，帮着一些下人包扎伤口。
我急忙赶了过去，却见如玉那平日里淡泊的神情也变得焦躁难安，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是眼光还是会偶尔飘到那个正提着软鞭，飒爽英姿的红色身影。
我蹲下仔细地查看着那个小厮的伤口，颈部的皮肉狰狞地翻露在外，微弱的呼吸声一点一点地从喉咙口溢出，显然是在苟延残喘了。
咬着唇，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明明一定会死，可如玉还是不放弃地在包扎，哪怕是一点的希望，他依然在努力着。那身洁白如雪的白袍上沾满了鲜血，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尽着最大的努力，去救那些只剩一口气的人。
我擦开那又不经意流出的眼泪，撩起袖子，拿起如玉身旁的纱布，准备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还没起身，便被如玉拉住：“你受伤了？”
低头看到手臂上的皮肉，突然觉得不是那么痛了，只是摇头，勉强地笑道：“我没事，他们更重要。”
他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眼眸中泛出一点一点的怜悯，像极了那就快逝去的年华，让人忍不住心疼，忍不住害怕，只是轻轻地抓住他的右手：“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如玉在我的心里，一直是淡泊的，好像那开在秋风中的菊，不为争艳，只为自赏。他的气质好比韶华初绽，淡淡的，却不容忽视。
他，是完美的。只是他的完美却带着悲剧的意味，让人抓不住……
很多年后，我常常在想，如果他不是这般完美便好了。
他对我轻轻笑着，好似一抹来去无定的风，定格在我脑海里：“我没事。只是，那么多人命，我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颓废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让我忍不住心紧。
“黎思洛，你最好是乖乖跟我们走，不然，落血门将从此消失！”远处传来一阵喧闹的叫嚣声。
抬眼望去，却见黎思洛以一敌三，正费劲地抵挡着。
秦三从旁边赶来，为黎思洛挡下一剑，冲那个叫嚣的黑衣人吐了一口唾沫：“你放屁！”
我的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抓紧衣角。
如玉暖暖的声音传来：“思洛不会有事的。”
我点了点头，猛然想起素晴姐，急忙拉住如玉问道：“你有没有看到素晴姐。”
如玉皱起眉，低下头，又抬起，看着我：“你可知石头的身世？”
石头的身世？我茫然地摇摇头。
他牵起我，向一处干净的地方走去，拐过弯，只是一眼，我便吓得后退了一步。只见素晴姐四肢都被砍断了，头发散乱地仰面躺着，周身处的血液流满了一地，凄惨至极。
只是她的眼眸似乎还在微微动着。
“她快不行了，刚刚那些黑衣人似乎一直在找她，还逼问着石头的去处，直到四肢被砍断，她都未吭一声。我用金针为她保留了一口气，她似乎的有话要对你说。”
如玉似乎也对这番情景再也不忍看下去了，急忙地转身就走。
我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缓缓地跪在她的身旁，颤抖地拔出金针，轻轻地喊道：“素晴姐……”
她的眸子随着金针的拔出，缓缓睁开，瞳孔中的精神似乎已经散落，好不容易又聚焦在一起，轻轻转动，定格在我的身上，嘴唇轻动。
我赶紧趴在她的嘴边，忍住哭声，问道：“素晴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撑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的唇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若悠，你听我说，石头……石头，他是邵国皇子。”
邵国皇子？石头，是邵国皇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晴姐，你不要说话了，我马上就为你施针止血。”我不忍听她这么气若游丝地继续浪费体力。
毫无章法地爬起身，想去找药草和金针。
她的四肢被砍断了，无法拉住我，只是拼了命地摇头，两行清泪从眼中滑出，嘶声力竭地喊住我：“回来！”
停住脚步，止不住眼泪地又跪倒下来：“你别急，我不走。”
她的精气神似乎又回来些，不同于刚才的孱弱，很清晰地看着我：“石头是不是被带走了？”
我可以骗她，但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我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只能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稍稍抬了抬头，复又垂下，只是叫我凑近些，又对我说道：“若悠，对不起……我一直骗了你。其实，石头今年七岁，是于妃娘娘……与邵国皇帝的亲身孩子，而我是于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只是……于妃娘娘刚产子，便遭人陷害，我奉命……保护皇子，好不容易才逃到了辰国，隐姓埋名至今日。如今皇子被劫，素晴也不能苟活，只是临死前……想拜托好妹妹一件事。”
我擦干眼泪，赶紧点了点头。
只听素晴姐继续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皇子如今被带进宫，一定……是皇上发现了当年的冤案，只是那陷害于妃娘娘的人如今依旧在后宫兴风作浪，我恐皇子……遭到不测，希望妹妹一定要……替姐姐去看看皇子，帮我照看着他。”
咬着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拼命的点头答应。
她松了一口气，看着我，唇角的微笑慢慢地扩散开来，好似一朵迎着风摇曳的茉莉，带着丝丝魔力与淡雅：“谢……”
一句完整的道谢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那眸子便永远地闭上了，那曾经恬静的容颜就这般在我的眼前模糊成一片，一点一点的消失……
一直以为她的坚强是来源于夫家的羞辱，原来她所经历的，比我所能够想象的多得多，一个女子，瞒过所有人背井离乡，她的身上背负了太沉太沉的担子，当快刀砍下她的四肢时，她是以怎样的坚忍去面对的？我不能够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
擦干眼泪，脱下身上的外袍，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素晴姐，我一定会找到石头，一定会！”
转过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滩血泊，脚下踉跄。
只是我没有想到过，之后遇到的，是让我更刻骨铭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