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1 / 1）

酒是烈酒，不烈不足以让人神魂颠倒，所以笑过了叫过了摊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烂泥。

“让我死了吧……”酒烧的心头胀痛欲裂，明月姬一手猛捶着墙面，“死了吧，死了吧……死了都痛快……”

可惜世事哪肯如人意，总要留着一口气，去折磨自己折磨身边所有的人。

到最后，一批枯骨，千人唾弃，才算是把三十年生程走了个圆满。

“哈哈哈哈哈……”

“阿桥……”顾云深抱着酒罐子嗡动了一下嘴唇，声音细不可闻。

“干嘛？”

“我讨厌你……”

“呃呃……”美人默默的把脚移到他胸前。

“因为我老是想啊……要是皇上不回来就好了……啊啊啊啊……”脚踩下去，一连串的惨叫声把前面的话完全掩盖了，这样也好……也好的很……

美人仍然灌，千杯不醉是苦上的苦，所有的痛都要清醒的承受。

头顶上那微不可见的一点光亮，越来越要黯下去，又是一个夜晚了吧。先皇座下曾有一个复姓欧阳的臣子，才名远播，会弹着弦琴清唱“流光容易把人抛”，那时候美人年纪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一揪山羊胡子份外的可爱。

事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时光走出了那么久，她却一再而再的退回原处，驻留不动。

头顶上的本已经暗淡的一线光忽然消失不见，而后灯火照下来，有人大叫：“在这里，在这里了……”

熙熙攘攘的人声涌上来，各式各样的手和脸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忽然一个怀抱将她从深井中捞出来，紧紧拥住，几乎要揉进骨头里去，她想起那些天他夜不成眠陪在她身边，抚着她的发丝轻声安慰：“阿桥你不要怕，有我陪着你。”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鬓边的黑发：“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我找了你整整一天。”他几乎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明知道她在，却不知道手该伸向哪里，咫尺天涯最令人疯狂。

他抱着她走上楼，烛光未燃，从隐隐约约的月影中才能望见彼此。

“你记不记得，那年我们玩捉迷藏，我们两个藏在一起，结果石板塌下来，足足两天太子才找到我们……”美人在暗中微笑，“差点就死掉了。”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他曾想过，就算他把血给她喝，也一定要她活下去：“你一直不提，我以为你把这些事都忘记了。”

头低下来，她揽住了他的肩膀，那么静的夜，只有水滴声轻轻入耳。他的身体有沉重，但很温柔，被进犯的、那不可言明的痛楚，她不想让他知道。

“我会陪着你……我会永远地陪着你……”

夜深如海，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时光的另一端传过来：“阿桥嫁给我好不好？”

美人微微一震，抬了眼去看他，一定要这样么？但只是笑了笑说：“好。”

流光容易把人抛，夜色瞬间就被掩盖了，日光从远处弥漫开来，如同浪涛拍岸，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光亮。

赵凌宣下了楼，那光映得他无处遁形，下意识地挡住了眼。

“王爷春风一度，心里可快活？”

他回过头，见惠正笑嘻嘻的倚在一棵树上，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妖僧！”

他身形一动，还没等惠正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赵凌宣扼住了脖子：“你什么都知道，知不知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惠正抓着他的手：“王爷，你好大的火气！要不要贫僧给你泄泄火？”

赵凌宣冷笑：“这么想当兔子，爷给你开个小倌的楼，挂你做头牌。”

惠正笑呵呵的瞅着他：“只怕有人想把王爷当兔子。”他靠近了他，“王爷，今天早上我可接到一件不寻常的东西，你要不要看？”

赵凌宣瞪着他，惠正只是笑：“你要不看，我可就拿给别人看了。”

“什么东西？”

惠正从衣管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铺展开来，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三千万石粮食业已运到，灾民安置尚好，但驿馆消息传递不力，还请大师转告王爷。”

“是贺兰将军让贫僧养的海东青，带着消息横行万里。”惠正笑了笑，“要不然，大家还都蒙在鼓里，以为那粮食不翼而飞了呢。”

“大师可真是个明白人。”

“是啊，贫僧虽然明白，却也猜不透，王爷自导自演这一出丢粮的戏，为的是什么？还撒播到四里八乡，让人上门逼债，只为了陷自己入绝境，好……”

赵凌宣猛的捂住他的嘴：“大师你既然这么明白，就一定知道，明白人一般都会死的比较快！”

惠正瞪着他，那手挪到了喉骨上，猛一用力，他喉头咯咯作响：“王爷……你会后悔的……”

“我讨厌话多的人……”

喀嚓一声，惠正的头软软地垂了下去。

赵凌宣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叫来下人，在盛开的花丛下挖了一个坑，把这妖僧做成肥料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开出来的花也一定会妖艳绝伦吧。

至于后悔，报应这一类无聊的事情，他早已经不放在心上，经过了十八地狱的烈火焚身，他不过是层层爬上来的鬼。

何况他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从一开始，只要她说一句“当时年少轻狂，后悔那样对他”，他也不会张开翅膀，将她拢入妖魔的怀中，从此带着满腔的怨恨来陪伴他。

可她没有，自始至终，也从没有说过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