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扯碎光明（1 / 1）
那一双天真的容颜
猛然被黑暗吞噬
尤如落进了永无止境
的深渊
一直一直
沉不到底
那些过往啊
沉淀了谁的心
是谁将我从梦中叫醒
为我带来了光明
又将它撕碎
——
孜竹十八岁那年，爱上了邻校一位高大帅气的男生。那个花一般的年岁里，就这样充满了桃红色的美丽韵味。十八岁的女孩烂漫而天真，对爱情是一无反顾地执着。她因他害羞，她因他乖巧，她因他温柔……
她为爱痴迷，蒙蔽了自己聪颖的心，不计较男生的客气与疏远，不相信男生已有心爱女孩的传言，一如既往地以学妹的身份关心挂念，找他探讨各式各样的问题……
然后终于在男生的生日会上，她看到了男生带来的美丽女孩子。
她看着他对那个美丽得如同瓷娃娃般精致的女生，不同于对她的温柔呵护，他俊气的眼睛里有着面对她时不曾有过的深情与眷顾……
那份突如其来的伤痛为年轻单纯的她带来了不能言喻的打击。十八年来，她第一次喝醉了，在男生的单身公寓里。而她不能预知的是，就是那一夜为她的人生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男生送了心爱的女孩回家，一夜未归。而待他早上回来，却只看到躺在自己床上身无寸缕的小女生……她喝多了，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那天晚上有很多客人，而她伤在他家里，面对女孩惊喜与羞涩得如同惊兔般的眼睛，他百口莫辩……
“我的孜竹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长得好看不说也是难得地乖巧懂事，将来无论是谁娶到她都是一种幸福。”洛老先生怀念地看着远方的雪景，时光恍然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时这个院子里，每到下雪的时候，就会多一个活泼可爱的身影，她有清脆如玉铃般的笑声和天真的容颜。那副生动的画面却在何时凝结成了一副久远的图，渐渐地在无情的岁月中褪去鲜明的色彩。
老先生摇摇头，看暖暖，他说，“只可惜她爱上了已经有心爱女孩的景山，这是她的悲哀，她的爱也同样给景山带来了诛多的不幸。”
“孜竹以为是他，那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快乐梦境里，然后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她很天真，年轻的她天真而快乐，她不顾我的反对坚持要为爱未婚生子，不怕人嘲笑。她坚持要留下那个孩子，她以为是景山的。她太天真了，她天真而快乐，她快乐而痛苦着。她以为自己可以不介意，但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却传来景山毕业了即将要结婚的消息，她就突然病倒了。我们那时也才发现原来她患有血液坏死症，那之后她开始不停地呕血，身体迅速地消瘦干枯下去，我知道那更主要是来自于她的心病。医生说她很有可能支撑不下去，她也许等不到孩子的出世。”
“是我，是我去求的景山，我利用他的愧疚来求他。他答应了，于是他失信于你妈妈。你爸爸才是这整个事件中受伤害最大的人，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答应了我，背起了这份原本并不属于他的沉重责任，而且他一直做得很好，他说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他对孜竹很好，没多久孜竹的病情就稳定了下来，她开始又变成了以前的爱笑女生。他对千醉好，将他视为己出，做尽了一个好父亲应该做的一切，所以千醉自小就很爱他也很崇拜他。他以一个模范好丈夫好父亲自处，即使他心里有很多的痛苦。五年来他都没有让孜竹伤心过，孜竹也一直不知道那件事。”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孜竹会带着幸福与笑脸活得更久，千醉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千醉四岁那年的一天，那个人到家里找我要钱，他刚从牢里出来。他说是我害他的，所以我必须补偿他的损失……”
“当年我就已经查出来是那个畜生毁了我天真的孜竹，他原本是景山的同学，一直就喜欢孜竹，可是孜竹眼里只有景山，他是嫉妒也是憎恨。因为盗窃罪他被判了五年，他说的没错，确实是我找人栽赃给他的。我不能告他强奸，不能让孜竹上法庭与他对质，那样孜竹会疯掉的。可是我不能咽下这口气，五年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他来找我要钱，那时正逢你舅舅政治紧张期，他说如果我不给他钱，他就将这件事算在你舅舅头上，毁了他的前程。这并不是我在意的，我只是不敢让孜竹知道那件事，我给了他钱，可是他却贪得无厌地来了一次又一次，后来终于被孜竹碰到……”
“孜竹知道了，她却没有如我想象中一样发狂，反而像平常一样安静，甚至是比平常更加安静。我却更加不能放下心来，果然没多久我担心的事就发生了。孜竹和景山离婚了，是孜竹主动提出来的，她想了好多好多足足的理由，她还特意去找了个人陪她演戏，说是她已经不爱景山了，她说她想和那个人结婚。”
“他们离婚没多久，有一次你爸爸去杭州出差，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孜竹还满脸笑容地亲手为他们操办婚礼，所有人都被她骗了过去。只有我，只有我看到，她等他们去国外度蜜月后伤心的哭泣，我却只有无能为力。”
“他们走后，孜竹常常会偷偷地回到以前的家里，看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她是在怀念。那一次是她决定的最后一次，她带了千醉去收拾东西。却碰巧又遇到那个去跟景山要钱的混蛋。那年孜竹二十三岁，她很漂亮，那个混蛋本来就喜欢她，因为得不到，所以他憎恨。孜竹身体柔弱不能反抗，五岁的千醉更加不可能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妈妈……”
“我再次将那个混蛋送进了监狱。那件事发生之后，孜竹的病突然恶化，她又开始像当年一样不停地吐血，医生无能为力。孜竹不许我们告诉景山，他一直到回来时才知道。她不停地吐血，迅速地干枯下去，一直到二十多天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
“千醉，他亲眼看着他的妈妈就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负，他亲眼看着他的妈妈一日一日地呕血，从红颜青丝到干枯如柴地死去，而那时他心里一直最最崇拜的爸爸，他正带着别的女人和别人的孩子在国外甜蜜地度着蜜月。你不能想象，那样一场冲击能给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带来怎样近乎毁灭的伤害。整整两年，他都没能开口说出一句话。直到有一回……那个暑假的第一天，他从学校带回了一个洋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那天他终于再次笑了。我们不敢问他，那个孩子是谁，只要他开心，我们什么都不敢管。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孩子就是阳阳，他将阳阳带回来的那些日子里，整天都陪着她笑，给她讲笑话，给她买她最喜欢的东西，几乎将她宠上了天，阳阳也因此特别地粘他。孜竹出事后，我们和景山事实上已经疏远了许多，有时他来看千醉，怕千醉不高兴，他也从来都是一个人来，所以我们并不认识阳阳。千醉不说她是谁，我们怕孩子的家长担心寻问阳阳，她竟然也是怎么也不肯说，因为千醉告诉她，如果她说了，外公就会将她送回去，她就再也见不到她喜欢的小哥哥了。千醉将她留在家里十来天，直到你爸爸妈妈失魂落魄地找上门来。”
“我一直以为他喜欢阳阳的漂亮可爱，因为那天你爸要带走阳阳的时候，他那样不舍！七岁，那时他才七岁，我又怎能想到？”
“唉！后来，他开始慢慢变得爱笑起来，对阳阳更是百般疼爱，对你爸妈也是尊敬有礼，学校里也是遵守纪律成绩突出，出了名的好学生，知礼懂事，很快他就成了学校邻居眼中最听话的孩子，成为所有同学的楷模。除了时常会归家太晚，十全十美这个词他实在是当之无愧。我和孜林慢慢也就放了心，我们以为，年幼的他早已忘记。”
“十二岁那年，他刚上初中二年级。那天正好是开学第一天，早上他还笑着亲自送了阳阳去学校，可是他自己却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我和你舅舅孜林还有你爸爸我们三个人找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才在警查的通知下找到看守所。警察说他带了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翻墙入室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打残了。”
“那个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睛天霹雳，可是他很乖，即使是被关押在看守所里，他的衣服仍然整洁干净，他依然是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他的同伴没一个人指证他，那些孩子异口同声地表示不认识千醉，说他只是路过。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收服那些孩子的，当时我也以为是警察弄错了，即使是那个偶尔路过别人家才会不幸遭遇飞来横祸，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荒谬。”
“我以为是警察弄错了，我以为他还是之前那个乖巧聪明的孩子，可是当我看到那个被打伤的人是谁时，我才知道我错了……”
“我不晓得当时我是怎样克制才能勉强地站稳。原来千醉会打伤那个人不是偶然，七年了，整整七年了，他仍然死死地记住那个畜牲的容貌，即使数年的牢狱之灾已经令他沧老了许多。我们都没有告诉过他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他只是凭着自己五岁时的记忆找到的他，他一直记着，而且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追寻他的下落。那天才正好是那个畜牲从牢里出来第二天，千醉就找到他家里去了，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那些灾难。”
“老天啊！那年，他才十二岁，他有着天真而稚嫩的笑容，可是那些温暖的笑容背后却是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他亲自动手砸断了那个混蛋的腿，他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那个人不停地叫嚣着要状告千醉，他说他亲眼看到是千醉动的手，他说他有证据，他说他要报仇……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你攸由自取，我告诉他，你毁了孜竹，是你毁了孜竹，毁了千醉。我告诉他，这是报应！那个孩子，他是你的……”
混浊的泪珠自老人眼角无声地滚落，无奈，而哀伤！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何其不公，我的孜竹本该是一个快乐无忧的孩子，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她平安度过一生就好。那些都不是她该遭受的啊！还有我的孙儿，他原本有一张和孜竹一样天真灿烂的笑脸，都毁了，全都毁了！嘿嘿……都毁了呵……”
什么时候下雨了吗？暖暖伸手接住自脸上滴下来的晶莹水珠，院子里忽然就响起了一阵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她抬起头看到，有一个眉目如画的温婉女子，她牵着一个有着精致小脸的孩童，在树下追逐嬉戏，他们一样有着最灿烂而天真的笑脸。他们在对她笑，暖暖，也笑了！